鸡脖子一拧,喔。
二楼一串慌忙下楼的脚步声,蹿咄蹿咄,一道声音越来越近,绵延至一扇房的口子。
“稣赫?你还坐着,再磨蹭就耽误时间了,我不是嘱咐你好几天了吗,柯卡芙小姐的生辰宴...”
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没得到回应。
狭窄的屋子被巨石砌裹,看过去,缝隙里的丁点光亮只能隐约照出屋内的人缓缓从复式床坐起。
女孩缓缓扭头,一见来人一身鹅黄长衫裙,嘴巴张了张就过季柿子一样垮下去。
“稣赫...?”祖伊又迟疑地往里走了两步:“你今天怎么回事,”
黄卷卷的脑袋别过头捂起嗓子小声哭泣。
祖依就坐过去看近些,捧起酥赫拧得凌乱的脸转向面对面,见稣赫满脸泪痕地无声张合着嘴巴,两条手臂面条似地缠住脖子紧锁,她感觉屁股垫登时凉了:“你,嗓子怎么了,”
酥赫继续用沙哑的喉咙低喘。
祖伊勾起眉毛,如同揣测的獾,她的面孔闪过惊惧,闪过心疼,甚至状似愧疚,巨象纷呈,最终惴惴不安地试探性说出一个名字:
“...桑耳?”
酥赫在听到名字的瞬间,瞳孔陡然瞪大,不消还翻出许眼白,脸涨得通红。
祖伊感受到来自手心愈发颤抖的肌理,愧疚感更甚,她的眼泪也因酥赫痛苦的模样失控地垂落不止,并用自己的额头贴靠对方的额头,双手顺着脸颊将酥赫额间的碎发梳去脑后,再嘤嘤啜泣。
酥赫不认识她,却记住了她的胆小。
门外持续不断传来杂嚷报杂鸣,是警示也在压迫。
温存不过片刻,祖伊濡湿着眼眶推开稣赫,她眉毛拧成了锁,嘴角笑成块马蹄铁:
“稣赫不哭,没了嗓子...你没丢命,你活着就还有希望,忍忍,再忍忍就好了,起码,...嘿,”祖伊傻笑着转了一圈:“新衣服好看,”
酥赫看着她,略失语,咬唇止住哭声。
祖伊摸着她的头:“乖,我们先干活。”
她拈着崭新的鹅黄新裙,弯下去摸床底下的隔板,手往里够到一块布,就扯出件雪白裙,酥赫看到她拘偻的脊背僵在那儿。
“......”
酥赫在祖伊回过神看向自己时事先把视线转移,祖伊将白色连衫裙塞进酥赫怀中,腿脚退得很快:“我在门口等你。”
片刻...房门打开。
走出瓦房,外头的人鱼贯交行,祖伊一见稣赫,借位用身形挡住她,并迅速往她手中塞入一球硬邦邦。
定睛一看,一块揉得发了紧的麦面团,厚实,比她拳头还大。
酥赫瞥了眼左顾右盼的祖伊,打不定主意,身前就迅猛地传来一道清脆的巴掌响。
“你想当主子不是?!”
女人恶厉地大叫,引旁人侧目。
周围人司空见惯,手上工作不停,瞄着偷偷看起好戏。
“连小主人的生日宴也敢偷懒,”安娜同样一身白衫裙,上下打量祖伊,目露嫌晦。当发现祖伊身后的稣赫时,连连冷笑:“身后藏个小的,肥老鼠带小老鼠?”
临近传来的噗嗤的笑声,
酥赫默默把双手藏到身后。
“不怪她,我起床忘叫她了...”祖伊推着稣赫的脑袋往更里边藏,她想挤开堵在房门口的安娜,但那女人尖锐的指甲却戳进了她的皮肉:“你想去哪里??”安娜龇牙咧嘴,抓着祖伊的手臂推她得踉跄。
一大一小连同跌倒在地。挂在门墙上的抹布架也很是时机地“哐啷”砸到祖伊头顶,祖伊惊愕地大叫一声,矛盾动静大了,才真正有几个管事的驻足。
一面上抹着厚厚白粉,衣着墨绿长衫裙的瘦巴妇人走近,她手持半截权杖,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黄衫女人,一副来势汹汹的作态:
“看什么?!不知道怎么干活了是吗?”
年老女人居高临下看着躺倒的二人,声如破洞的风箱:“你们两个准备丢人到什么时候,”
安娜看向来人时略弯膝盖,收起下颚:“桑耳大人...”眼神滴溜溜向上瞟,直视着桑耳的眼睛:“他们躲懒,被我发现推下就...”
“闭嘴,”
桑耳打断她,眯起细小的眼,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左右环看:“看看你们两个丑陋的样子。”
安娜的拳头紧攥,她能感受到桑耳说着目光却是往她身上扫的,这令她感到郁愤不甘。
祖伊扶起酥赫,稣赫抬头,就见眼前被称之桑耳的女人手里握着个连地都挨不到的短棍,视线上爬,桑耳的视线在这时与她一错不错对上,是一张约莫三十年岁的脸,她连忙洋装瑟缩地垂下头,往祖伊身后靠了靠。
“哼啊,都是有本事的主儿,”桑耳说着,大拇指摩挲起权杖上颜色暗淡的珠扣:
“这么能耐,今晚太阳落山前,祖伊去将古堡所有围墙都洗刷一遍。”
怎么可能....祖伊的瞳孔印象出桑耳睥睨开合地嘴。
“如果你想去照顾罗林的狼。”桑耳失笑,视线跃过酥赫慢悠悠辗转。
安娜幸灾乐祸地瞥了眼祖伊,转而轻觑起稣赫身上的白裙。她挤开二人,将抹布架子拾起,但不见捡抹布,举着架子空对墙摸索。
祖伊默不作声,拉起稣赫的手,她呆呆看着安娜得身影目不斜视,也不知心中是何打算。
奴隶院的院门此刻传来马儿嘚吁的咆哮,稣赫感到手中一紧,紧接就听到一个男人远远的号唤:
“白仆!所有白仆出来!!”
“诶!来了。”安娜惊喜地扔下手中的架子,顶着一众炽热的视线,小跑着到院门的骑士面前,大大方方拎着裙摆屈身一礼。
安娜的语气掐媚娇气:“骑士阁下。”
骑士挑眉往安娜胸前一扫,一侧的嘴角快要咧进耳根:“就你一个?还有的人呢?”视线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
安娜眼神飘忽,扭捏不语。
稣赫站在靠屋里并没有被骑士直接望到,祖伊的手还扣着她,不觉已经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稣赫仰起脖子,眼眶渐渐含起水光。
祖伊转身蹲下,凑过她旋转时的腰身,稣赫看到同样不远处,坐在木椅上,正直视这里的桑耳一小帮人,那一圈子披着人皮的鬼。
耳边传来祖伊低沉的哽咽:“城堡荆棘处......中午小姐的成年礼,所有人都会在大殿,找到机会就跑,那是最后的机会...”
不待稣赫回答,祖伊抹了把眼睛抢先牵着稣赫的手快速踱步到骑士跟前:“还有她。”她道,“这儿还有一个白仆!”
安娜见到祖伊就瞪利眼珠。
骑士开始不怀好意地笑,笑得瘆人,状似患疯病,他手搭在另一个同乘马的骑士身上,歇了口气,“嗯...那好,把这个小玩意儿扔后面,”
两个女人齐刷刷往后一看,包括年幼的稣赫:
所有白仆全圈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铁轮车上,上面是一块顶大厚重的泛黑木板,旁边两个站骑看护,他们不由分说地一把托住安娜抬举上高空,安娜脸色涨红,羞怯挣弄,然而她越是闹得激烈,四名骑士哄笑得就越是厉害:
“漂亮的女人,白色的女人,鸡犬升天还是去见上帝!”
无数双眼睛冷眼旁观,稣赫脖颈处一凉,赶忙捂住串了风的后背,
“哟,这是什么?”另一个站骑从地面捡起一块深麦色一团。稣赫见状后也愣上一愣。
“黑面包...团。”祖伊窘迫地别开头。
站骑的眼睛挤成三角,随手扔了地上,拎起稣赫的站骑紧随其后一脚蹬地上马,手往后一抛,硬邦邦的黑面团被踩软在了黝黑的土里融为一体。
稣赫被扔进了白女人堆里,当她好不容易扑朔起四肢张扬起脑袋,铁车晃晃悠悠地再次颠簸起来。她便再次沦陷进去。
“唔——”一声惊叫,酥赫惊恐地抓住木板的边缘一角,终于支撑住了身子。
祖伊依旧站在原地,沉默目送,直至人影原来越小。
头顶被人粗暴地按下。
是那些男人卑劣刺耳的笑声。
铁车歪歪斜斜的,绕着城堡的灰黑砖皮行驶良久,到底,在一处拐角地,看到一扇矮尖塔的小门,门口站有守卫的卫兵。
骑兵朝卫兵熟络地调笑打上招呼,站骑将白女人们全赶下车,驱畜一样赶成条长长的虫队,远看如鼓动的蚕。
安娜方才在马车上就背对所有人不曾给脸色,此时她站在队伍前端部分,稣赫则站在队伍最后末尾。
走进古堡,众人进入一间暗道,幽暗的明黄色灯火随步风摇曳不定着火光。
卫兵打开铁框木门,枯旧的门框“咯吱咯吱”,白女人们温顺地一个个猫腰钻进。轮到稣赫时,她迟迟逗留在门前,脚步抬得十分迟缓,一脚还没迈进槛,后背就被人不耐烦地向里一推,反应过时,铁框门已经“砰”一声被合闭。
“人齐了?”
一扇门内又是另一股磁场气压,又一个女人的声音,徐徐缓缓,音色蓄润,含着风雨欲来的尖锐,直戳耳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