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珠 第15章 手掌的温度

素离恭敬的行了一礼，“回殿下，敬妃还有事情吩咐奴婢去做。”

“有什么事情，你一个随侍的小侍婢能干什么？”素离越推辞他就越心焦，上来就要拉扯素离。

素离机智的向后退去，三皇子脸色一沉刚要发作，身后就有人来报，说是敬妃催促他赶紧去殿上。

毕竟是母妃的生辰宴，他为人子也不好太过嚣张，可他也没有丝毫要放过素离的打算。三皇子回过头冷冷对素离说道，“你，跟着我一同进去，若是你今天不把本殿下陪高兴了，我就把你赏给这些太监们。”

“殿下！”有人上来劝阻，关于素离的事，敬妃可是特意叮嘱过的。

“滚，坏了本王的好事，不等母妃处置你们，我就让你们尝尝本王的厉害！”三皇子将上前规劝的宫人一脚踹在墙边，嚣张的冲着身旁的众人大声呵斥，碍于他的威慑，大家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再也没有人敢出声。

“是，殿下！”素离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开了，只能低声应下，跟着他一同朝宴会上走去。她趁人不注意，悄悄的将一枝簪子放进了自己的袖口里，起身随着三殿下离开。

三殿下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可一路上一直对素离动手动脚，还时不时的言语挑逗，有几次素离险些就要隐忍不住，出手反抗。

她本就心思机敏，从知道身后有人朝她扑来的那刻起，便想到了，此生，恐怕要到此为止了。

虽然她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充满了孤苦，但也还是得到过一些光亮，纵使失去了自由，终日杀戮，但也没有失掉自己的性格。

够了！她到底只是一个人，即便再刚毅，再坚强，这一生的遭遇对她来说也还是太累了。她从来都不怕死，甚至一度认为只有死才是她最后的解脱，可她的心中一直充满着希望，她始终相信自己不会就这样离去，她始终都相信自己可以在这污糟的命运之中活出自己的样子，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只要尽力了，无悔无咎，那什么时候终结又有什么关系。现在的她跟在三殿下的身后，已经无所谓去哪，也抛开了生死。

临近宴会大殿，三殿下再不敢放肆，收敛了心神，带着素离和一众宫人浩浩荡荡的朝着正殿走去。

酒席之间，端坐吴白专心的吃着桌上的食物，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每每需要他以七皇子身份出现的时候，他也都会在。吴白每次见到大臣和王公都十分恪守礼节，绝不逾矩，也绝不多说一句。他就像一个静默无闻的书生一般，谦和有礼的游走在众人之间，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扮演着自己七殿下的角色。

可惜的是，这样不谙舞乐，不适逢迎的他，现在拜他父皇所赐，再也做不了那个默默无闻，可以静静来去的七皇子了。

宴席间时有大臣和王公看向他窃窃私语，也有人主动上前逢迎攀谈，吴白不愿多说，只得一一回礼，态度公瑾。没有丝毫皇子的骄奢倨傲，也没有仰仗自己军功的不可一世。他平静的如这杯中的清水一般，光可鉴人，更无甚味道。让场间一些想要借题发挥，投石问路的人一时无从下手。

一曲尚未停止，吴白就已经兀自离开了座位，这样的公宴，他一向是点卯而已。他一如往昔般静静的离席而退，没有惊扰到身边的任何人。

素离跟在三殿下的身后步入了灯火璀璨的正殿。这里灯火如星，晃得她一下子都有些睁不开眼睛。她淡然而冷漠的跟着众人前行，原本低着的头因为灯光的亮度，使她稍微往远处望了望，以适应大殿的光线。忽然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了她的视野。

青衣薄衫，褒衣博带，一支碧玉的簪子上绣着一朵似开未开的梨花，头发披散在身后，朗目疏眉，像极了画上的仙人！

“师父！”素离瞬间恍惚了神智，是自己眼花了？她失神的怔了怔。

师父，看来素离真的好想你啊！她知道，她根本就骗不了自己，不管当初被丢下有多么难过，她也还是在乎他，想他。

那个像极了师父的人迎面而来与她擦肩而过，越走越远。就在他走的快要只剩下背影的时候，素离忽然停住了脚步。她若受辱，今日定然不会苟活，三皇子会放过她！？既然如此，素离紧紧的握了握手中的簪子，不顾一切的转身朝着那个身影冲了出去。

就这样吧！最起码他很像自己思念的那个人，在自己生命的终点，向着自己的光亮奔去，挫骨扬灰又有何妨？真的好想他！好想抱一抱他！除此之外，素离的脑海中已经没有了其他任何的想法与理智。

“师父！”她轻呼出声，撞到了那个人的身上，双手紧紧的从后面抱住了他。

吴白本是径自的走着，他曾经无数次像这样从这间大殿中走出去，然而这次他却站住了，因为有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他，在他即将再次迈出去的时候，让他停在了这个灯火通明的大殿之内。

他听到那个小丫头喊他师父，他感觉到从他身后传来的温热的呼吸和颤抖，他原本埋在心底不可掀开的一角有了撕裂的痕迹，当初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她，留下她才是对自己和她最好的选择。直到看到素府冲天的火光，内心的焦灼再也没有办法隐藏，他才知道，不管自己承认与否，那个女孩已经携着满树的梨花走进了他的心里。

那次离开后，很可能今生今世都无法再见了，但他一直都在寻找，可一直音信全无。没想到今天在他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她就这样抱住了他。吴白发现，原来自己这么的想她，他思念那个曾经日日夜夜守在他窗外的人，他思念那个费劲心机博他一笑的人，他思念那个充满了勇气的人。

对！不需要转身，我就知道是你，我知道一定是你，而这次，我一定要带着你一起离开！

素离已经做好了被摔出去的准备，她的手紧紧的握着簪子的一端，她要在摔出去的瞬间了结自己这悲沧的一生。过了很久很久，为什么自己抱住的人都没有什么动静，就这样任由她放肆的举动。

“小丫头长大了，力气竟变得这般大.”吴白浸着笑，转过身轻轻的拉开素离。

再次看到那双盈盈秋水的眼睛，素离的嘴不自觉的张颌。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听着他温和的声音，竟然真的是你！师父！这一刻素离失去了声音，失去了呼吸，失去了心跳，陷在他的眼睛里久久的不能自拔。

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笑，发自内心的，当一个人得偿所愿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笑出来，她现在就是那样。

“我不是在做梦？”素离伸出手摸向吴白的脸，嘴角挂着笑，泪水却一滴滴的顺着面颊流淌了下来。

她的眼泪不是早就流干了吗？不是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期许了吗？可为什么再次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还是扬起了嘴角，还是浸湿了面颊？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在自己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出现。

“大胆！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婢给我拖下去！”一声断喝彻底让素离清醒了过来，这里是大殿。不！她脑海中唯一的想法，是以她如今的身份，这样做，肯定会让师父陷入危险！

状况突发，丝竹之声瞬间停止，歌舞暂歇，所有的人都朝七皇子的方向看去。

素离不想将麻烦引到吴白的身上，她向后退了一步。够了，能够再次看到你就够了，她运功紧握住簪子，吴白怎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他温暖的手掌轻轻的握住了素离运功的手，强行调停了她运起的法力。

他尽量掩藏住眼底的柔对素离低声说到，“刚见到师父就要动武，是想让我看看你这些年的长进吗？还是，你心里一直怨我？”

素离焦急的看着吴白泄了自己的功法，变得张皇失措起来。师父要干什么？！他不能这样做！

吴白没有管周围的异样，只是轻轻的拉起素离的手，就好像她还是当年那个被人摒弃的小丫头一样。感受着手指间传来的温度，素离眼中的杀气渐渐褪去，只剩下了愧疚，不舍和无助。

吴白没有看周围的目光与气氛，没有听周围的呵斥与阻拦，没有一丝一毫迟疑的，拉着素离迈步朝殿外走去，还不忘回头调侃，“回去洗洗吧，功力不见涨，泪水涂面的功夫却日渐精进。找了你那么久，等了你那么久，命运又让你站在了我的眼前，这次你抱住了我，那么紧，紧到我也不会再放手，不会再留你一个人。我不再相信什么远离纷扰的宁静，拉起你的手的时候，只相信我自己。

迟疑了的够久了，想的足够明白了，现在，我会牵着你，不管是这皇宫大殿，还是人生，我都要牵着你一直走下去。

素离没有想到吴白竟然这样简单干脆的拉着她向外走，没有呵斥她，没有询问她，也没有推开她，更没有跟任何人解释什么，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般，自然而然的拉着她的手腕，迈着步子，没有看周围一眼。

周围的守卫看到如此情景错愕之余个个都噤若寒蝉，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七殿下今天好高的兴致，连我的粗使丫鬟都能瞧上！”三殿下终于隐忍不住，怒目而视，压住了火气低声调侃，怒火和酒气让他的脑袋一阵阵的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