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珠 第10章 黑亮的眼睛

黑衣人胡思乱想间，素离已将剑从最后一个修士的身体中拔出。她浑身浴血，看起来像从地狱走出的罗刹一般。她双手附在剑柄上，弯着腰急促的呼吸着，却始终没有倒下。调息片刻，素离渐渐的直起了身子，朝着院中素克的尸体走去。

她讥讽的笑了笑，拿出了断剑，挖出了素克的心，放在手中化作了糜粉，低声说道，“这是你欠我娘的，既然不能手刃你，那就用我娘的剑剖了你的心。”

素离回头，漠然的看了看院中的狼藉，然后朝梨树下的黑衣人走去。

梨树的花早就已经落尽了，此时黑夜中梨树的枝杈是那样的张牙舞爪，映衬着院中满地的尸体，让人望而生畏。

“知道唤我出来意味着什么吗？”黑衣人抖了抖身上的衣服轻轻的问道。

素离累极了，她有些费力的撑着双眼看向他，字字铿锵，“刀山血海，至死方休！”

黑衣人起身走到素离的身旁，将头贴在她的耳边，“希望你不会后悔！”

素离转身看着满地的尸体和断壁残垣，慢慢的放松了下来,都结束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抱任何期望。

她使用的秘术是母亲在领略了素克的无情之后唯一留给她的，就是怕有一天自己灵力低微又走头无路。虽然素离的母亲知道这个秘术意味着什么，但她还是不忍心自己的女儿跟自己一样在任人欺凌后绝望的死去，她想最后留给女儿放手一搏的机会。她自己没能鼓起那个勇气，可素离，她的命运，便让她自己决定吧。

从现在开始，素离是一个没有来处的人，后半生她将要去往的地方，也不会有所谓的光明，只会像现在她身着的黑衣一般，吞噬别人，或被别人吞噬。用自己的余生作为代价换来的复仇，就到此为止了。

她指尖燃火，火星飞溅，瞬间点燃了整颗梨树，“既然都不在了，你也不必再挣扎了，我母亲种了你，如今就让我送你最后一程吧。”火光中，她与黑衣人的身影，慢慢消散。

吴白赶回来的时候，素府早已湮没在火海里，升腾的火光映照在吴白的脸上。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素离是否还活着，去了哪里？一时眉头紧锁心绪杂乱，烦躁不安的他寻遍了方圆千里，也没能找到素离的丝毫踪迹。

自责和恐惧充盈心头，“素离，你在哪？”

吴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是不是应该带上她。他本以为给她平静的生活，是对她最好的安排，可是眼前的大火带着焦灼一路烧到了吴白的心里，仿佛母亲的事又在自己的眼前闪过，原来，他依旧是那个没有勇气，自私懦弱的人呵，就像当初不敢用自己的命换母亲的命一样。什么绝世功法，什么谦和忍让，都在眼前的这场大火中再次变成了一个笑话，一个极尽嘲讽的笑话。

吴白无力的拿着手中被烧焦的木剑摇晃着向后退去，那把木剑是他在床上发现的。

“我错了，你可还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吴白知道，自己可能再没有机会去当着素离的面说这句话了。

已经找了很多天。毕方鸟又来寻他了，遍寻无果的吴白看着毕方鸟传来的信息，那里面是自己的父皇有急事召自己回去的消息。没有办法，吴白只能忍下所有的心事，将素离的行踪搁置下来，重新朝着帝都的方向赶去。待回到帝都，再想办法搜寻素离的下落吧，他不断的说服着自己。

几日后，他就出现在了帝都，灵帝的宫宇内。

“回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座塌上传来。

吴白站在殿下恭敬的弯腰行礼，“父皇！”

“北荒有兽丑阳，作乱。”灵帝只说了这几个字后就再没了声音，他静静的等着殿下站着的人的回复。大殿里一片沉寂，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大殿里的灯火都有些昏暗了。

吴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累，也有些无奈，“是不是我一直不出手，父皇就一日不派兵镇压？”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凄凉。

“你是知道的，这已经是第三头出来作乱的凶兽了，而后面，可能还会有！”座塌上的人也不着急，依旧如方才一样等着吴白接下来的回答。

“父皇，你真的愿见尸横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吗？”素离的下落还没有消息，如今自己的父亲也终于开始动手了，吴白只觉得一阵阵的无力。

“只是几头没人处理的凶兽而已，我儿不必担忧！”灵皇言语低沉又充满了戏谑。

吴白垂下了肩膀，“父皇，你知道我如果出手意味着什么，到时候朝局动荡，上下离心，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动荡？他们还是先想办法活下去再说吧，我五洲四海的凶兽多不胜数，若是都这样一个一个冒出来，不知道那帮大臣是不是就没有功夫想那些无聊的事了。”吴白的父亲，五洲四海的王，潇严，从座塌上起身，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父皇！”吴白声嘶力竭的喝道，“母亲已经死了！”

他想要唤醒他的父亲，因为他是王，他必须无比理智和坚强的继续走下去，吴白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永远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里。他一直都在努力，努力的活着，努力的活下去，努力的活给父亲看，但是直到现在，他都没能将父亲从深渊中拉出来。

远去的身影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我知道。”此时的声音根本听不出来，是出自方才座位上那个威武的男人，那声音里充满了沙哑，萧瑟与凄凉，他长出了一口气，承认了这个事实，“所以，我很想她。”

这一刻，这个主宰者褪去了人生所有的角色，剩下的，只是一个思念妻子而不得的凄苦老人。

吴白明白了，他终究是输了，输给了父亲，输给了父亲对母亲的爱。父亲的疯狂需要他的妥协来平息。他不知道自己这次决定是不是又错了，是不是可能会给很多人带来跟素离一样的命运。但现在，他的脑海里是素离黑亮的双眼，他决定不再用逃避来解决问题，他想变得和素离一样勇敢，这样再找到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就能原谅自己当初的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