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折腾了许久,苏时年很快闭上了眼,一个颠簸,他的脑袋有些磕到了窗户。
段昭庭拉了他一把:“疼吗?”
刚刚睁开眼睛的苏时年还有些迷蒙,弧度很小地摇摇头:
“不疼。”
段昭庭放低了声音,他冷峻的神情里出现波动:
“要不靠着我睡吧。”
苏时年先是嗯的一声,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他久久看着段昭庭一丝不苟的衬衣领:
“不用了,会把你的衣服弄皱的。”
车里温度高,段昭庭早就脱了西装外套,解了领带,现在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银质袖扣反着光,看起来就不可触犯。
“就因为这个?”
段昭庭有些惊讶,嘴角浮着很浅淡的笑。
这笑,莫名让苏时年觉得段昭庭心情不错。
毕竟,他是个很少笑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总不能说我颜控,不能贴着你太近。
苏时年点头:
“对啊,我不想弄坏你的衣服。”
下一秒,他的脑袋就被轻轻压到了段昭庭的肩膀上。
“不会坏的,睡吧。”
苏时年先是懵着,就这么睡了一小会儿,不得不说,靠着肩膀睡比靠着冰冷的车窗睡要舒服多了。
只是,肩膀的肌肉自带温度,苏时年的脸压在肌肉上,被捂出了汗,半边脸都睡得红红的。
他睡得不实,再醒来时,也只是过了一刻钟。
“对了,我们到哪了?”
段昭庭答得很快: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苏时年将脸从段昭庭的肩膀上移开:
“到家?”
段昭庭处理完文件,顺势合上电脑:
“今晚你还想回学校吗?”
他默认了今晚苏时年会留下来,参加完宴会,舟车劳顿,他一贯会很累。
明天又是周末,杜大的宿舍楼再怎么样,都不应该比得过这里的大床。
上车前,他已经让家里的阿姨熬了汤,喝完后苏时年刚好可以休息。
他一贯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既然认定了自己喜欢苏时年,那就应该担起伴侣的责任。
“明天是周末,留下来吧,周一的时候,我让人送你回去。”
苏时年有些心虚地摁灭了手机。
那个,他上午的时候,答应了舍友,明天陪他去学校的健康中心检查腿的恢复情况。
“我,我明天上午有事……”
段昭庭先是有些意外,看到苏时年颤巍巍的睫毛,就预感他要说什么自己不想听的话。
“嗯,什么事?”他冷静地问。
段昭庭不喜欢Ethan,苏时年想了想,急中生智:
“就是我那个休学的舍友,他明天上午回来,但他没带钥匙,我答应了他给他开门的。”
“要是我食言了,他在异国他乡没地方住,多不好。”
苏时年觉得自己的智商突飞猛进,几乎迎来再次发育,这么环环相扣天衣无缝的借口也想得出来。
段昭庭还记得苏时年提到的那个休学的舍友,现在苏时年的舍友回来了,那他就是和别人同居的状态。
苏时年会和一个陌生人共用一片厨房和客厅,他会和一个陌生男人朝夕相处。
这样的现实,陡然让他不舒服。
“高进,掉头回杜大。”
段昭庭冷静地下达了命令,苏时年便放下心。
但车内气氛有些沉闷,特别是段昭庭漆黑的眸子让他觉得怪怪的。
苏时年渐渐意识到段昭庭好像不开心。
刚刚的生日宴,是独属于林湛一个人的热闹,顾至诚还说没有人把段昭庭当亲人。
苏时年细想了一番,多半是因为这个原因。
灯光照进了段昭庭的瞳孔里,显得他眼眸更深。
苏时年一直这么看着他,段昭庭以为他是急着回去休息,便说:
“就快到了。”
“哦。”
“还有事吗?”
段昭庭的视线顺着苏时年紧抿的唇滑到他飘忽的眼神上,这幅样子,一看就是有事情要和他说。
段昭庭还是那个段昭庭,冰冷的唇角,淡漠的眼神。
苏时年突然觉得刚刚在长廊那里的段昭庭肯定是有些醉的,否则不会那么温柔。
现在,他肯定是酒醒了。
“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天生日宴很热闹啊。”
苏时年语气有些别扭,他难得这么说话,段昭庭出神地看着他。
“你喜欢这种?”
段昭庭的语气认真了起来,他记忆力一向很好,当初看苏时年的背景资料时,并没有刻意去记,但现在想来,还是记得他的生日,是5月21号。
苏时年,是在暗示他吗?
段昭庭突然觉得,如果他喜欢热闹,就这样给他办一场,也可以。
只是宴会的名单不能有太多所谓饭搭子学长那样的人物。
“不是,不是喜欢这种。”
苏时年摇摇头,他就没给自己办过超过四个人的生日聚会,人太多了他还觉得累呢。
“我就是想问问,如果你过生日的话,过阳历还是阴历啊?”
他紧张而专注的眼神在明暗交错的车内赤.裸而直白,段昭庭只消看他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苏时年笨拙地绕一个圈子,只是想问问他的生日。
身份证上的日期从来都不是他真正的生日,段昭庭早早知道这一点,这些年,对于生日,毫无感觉。
于是他笑了笑,甚至眉眼都舒展得多了几分快慰:
“苏时年,你就是想问这个?”
这笑里有少见的轻松甚至揶揄,苏时年突然觉得段昭庭应该还是有些醉的。
“对,我就是想问问,你过阳历还是阴历,然后也想问问,你会怎么过生日。”
苏时年舌头打结,笑容也有些腼腆,完全不像段昭庭印象里,最初见到苏时年时,他毫不掩饰、大大方方面对他的姿态。
认识了几个月,现在面前的这个苏时年,和当初那个坦坦荡荡地告诉他,自己不要他送回学校,要去酒吧玩的苏时年有些细微的变化。
段昭庭:“我很少过生日。”
他很自然地说了出来,一点也不难过的样子,苏时年嘴角却浮起一个有些悲伤的弧度。
现代版无情道男主角,连生日都不过。
“哦。”
苏时年整个人突然有些蔫巴,原本俏丽的眼梢也垂了下去。
段昭庭心里却很舒服,无比的舒服:
“我父亲走得早,母亲改嫁后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弟弟不亲,加上出国,这些年,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苏时年一贯把情绪写在脸上,这下,他嘴角都提不起来了。
段昭庭,很有钱,又很聪明,还张了一张帅脸,是段家的继承人,还有很多爱慕他的人。
他缺少的,可能只是一个充满爱的童年和亲人的关心。
可是,为什么自己却这么难过呢。
苏时年觉得,自己先是爱段昭庭的脸爱得太深,又慢慢喜欢上段昭庭这个人。
对方不愧是带了万人迷标签的主角,这下,他更像个沦陷的炮灰了。
段昭庭见他不说话,又说:
“我记得你的生日是五月二十一号,苏时年,你怎么过生日?”
五月二十一号。
这下苏时年预感到自己确实在往炮灰的路上走,段昭庭竟然能记住他的生日。
穿过来前,他就没什么亲人,也没有人会记得自己的生日;长大后,有了三五朋友,得空的时候,会请好朋友一起吃个蛋糕。
穿过来后,和舍友过了生日。
现在,又多了一个能记得他生日的人。
苏时年仿佛看见自己在原定的大道上走着走着,又走歪了。
“苏时年?”
段昭庭只能看到他卷翘的眼睫挡住他的眸子,他看不清苏时年的眼神了。
“在想什么?”
苏时年压下情绪,嘴角又浮起一个快乐的笑:
“我在想上次过生日的时候吃的长寿面,特别好吃。”
“我喜欢过阴历的生日,那是我们那边的传统。”
“我也特别会煮长寿面。”
……
段昭庭静静听着,苏时年这样柔声着慢慢回忆般和他说话时,会让他陷入一种幻觉:
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这样的对话也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闲聊。
“嗯,还有吗?”
他的语调不自觉地柔了下来,像是要配合苏时年软软的嗓音。
苏时年一时愣住,最开始的目标,不是问段昭庭过哪个生日吗,怎么变成他的生日习惯分享会了。
“没了,想不起来了。”
段昭庭便说:
“没事,想不起来就算了。”
“那,你真的一个生日都不过吗?”
苏时年还是对这一行为不解,生日是庆祝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天,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啊。
虽然他在原来的世界里算是孤儿,但他相信父母是爱自己,自己才会出生的。
“怎么,苏时年,你希望我过生日?”
段昭庭身形微微往里侧压了压,挡住了车窗外的光,苏时年呼吸一紧,顺着那一丝光线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颜控属性再次得到大大的满足。
乍一听,他的语气还有些温柔, “怎么”两个字也带了一分揶揄。
苏时年直觉自己绕了个圈子还不如直接问出口,起码那样,还坦荡些。
“我,我只是好奇。”
“除了好奇外,我确实想看你过生日。”
“我想跟着你见见世面。”
又撒谎。
段昭庭不想戳穿他,也不想戳穿自己,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很享受苏时年偶尔露出的嘴笨和不承认。
“苏时年,可惜,我不喜欢热闹的生日宴,也不喜欢那些富丽的酒店或者庄园,我喜欢安静的生日。”
“最好是在家里,点一支蜡烛,用最贵的唱片机放一张唱片,然后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听首歌。”
苏时年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完,全都记在了脑子里。
原来,高冷人设的男主,过生日也这么冷冷的。
“那你怎么不这么过?”
苏时年记归记,不懂的地方还是要问的。
段昭庭定定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淡然地说:
“过去几年生日都赶在周一,很忙。”
“忙到……我这几年都没有吃过一碗生日面。”
“回到家的时候很晚,又只有我在家,所以不想放唱片了。”
说完,段昭庭便观察起苏时年的反应来。
今年,他应该是能吃到一碗苏时年煮的长寿面的吧。
苏时年轻轻“哦”了一声,黑白分明的眸子藏不住半点情绪,段昭庭的心情很舒坦,舒坦到他不想送苏时年回宿舍了。
既然苏时年舍友回来了,自己住的地方离杜大又不远。
等他退出段氏,把公司的事情都交代好,他就找个机会和苏时年把他们之间的关系说清楚。
他们可以同居,苏时年就住他卧室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