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货物总是留到最后才才开始竞拍,临渊卖场包间内,范衡不出意外看到了毒蛊残卷被排到倒数第二个拍卖,如今拍卖会刚开始,竞拍的不过是些寻常古董字画,范衡他们的包间在二楼,透过镂空的窗框,可以一窥字画中苍劲飘逸的神韵,只需要将标记价格的竞价牌挂在窗外,就标志着参与此次的竞拍。
范衡百无聊赖翻着制作精良的木牌,下边还坠有铜制的铃铛,只要挂出去,必然发出无比清脆的声响,甚是赏心悦目。司徒杏儿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也饶有兴致地透过窗框观察着楼下的动静,巫信礼在榻上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听着外边关于对正在售卖的商品的介绍,兀鹫和牧溪则小心的检查房间的陈设,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便跟范衡一起靠在窗边看热闹。
“莫如歌和郑老板一直没有出现。”范衡道,莫如歌不出现可以理解,可郑老板是这家卖场的主人,从拍卖会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要出现的意思。
“人家可是大人物,而且,这种群狼环伺的场合,过早暴露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兀鹫不咸不淡的解释道,这里一大半的人都是冲着毒蛊残卷来的,万一有人因为得不到残卷迁怒别人,郑老板可是泄愤的最佳人选,这老油条不至于将自己也搭进去。
“谭夫人?”牧溪忽然在下边的人群中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很奇怪,谭夫人身边没有任何丫鬟和护卫,居然让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独自行动,浣柳派的人心也太大了。
范衡也注意到了柳夫人,急忙放下木牌对牧溪他们交待:“你们在这守着,我去去就来。”
“呦,夜会寡妇,挺会玩啊……”兀鹫怪笑着调侃道,一支飞镖呼啸着从耳边擦过,直直钉在兀鹫身后的屏风上,兀鹫登时闭紧了嘴巴,范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以后再这么油嘴滑舌我不会再管你的。”牧溪无奈的拔出屏风上的飞镖收进袖中,刚才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推了兀鹫一把,兀鹫这会恐怕真的要见血了。
“啧,差点让这疯子给毁容了。”兀鹫惊魂未定地望向屏风上的痕迹,刚来要不是牧溪,他戴的这张人皮面具还有他这张脸,怕是难保,范衡出手一点征兆都没有,简直比刺客还像刺客。
谭夫人环顾四周后来到临渊卖场的后院,娥眉般的月亮并不能提供多少光明,范衡只能凭借星光勉强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走向竹林附近。忽然,范衡身边的假山石上传出扑簌簌的声音,谭夫人警惕的回头看去,范衡躲在假山后边屏住呼吸,不一会儿,几只蝙蝠扑闪着翅膀飞向远处。范衡松了口气,等从假山后出来的时候,却不见了谭夫人的踪影。
居然把谭夫人跟丢了!
范衡快步跑向竹林附近观察四周,猜测着谭夫人可能的去向,从这通向的只能是临渊卖场更深处的房屋,黑黢黢的楼阁静静耸立在夜色中,范衡躲过了守卫,跃上了最顶层,撬开了窗户进到里边。
这里是临渊卖场的藏宝阁,收藏着来自四海八方的奇珍异宝,范衡没时间欣赏这些奇珍,确认里边没人之后就迅速离开了。谭夫人没有进过这里,范衡站在楼顶俯视临渊卖场的构造,这里是临渊卖场最高点,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若是谭夫人没有进入这里,可再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只有高墙,一个怀孕的女人想要越过这种高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谭夫人简直就像是消失在竹林中一样。
等等,消失?范衡一下子想到自己先前一直忽略的地方——竹林。
风移影动,竹林中的竹叶沙沙作响,范衡拿着火折在竹林里四处摸索,这种细小的青竹很难藏匿任何机关,于是范衡将目光移向了竹林外侧光滑的鹅卵石上,范衡试着踩踏上去,鹅卵石都是镶嵌在地里边的,相当结实,范衡望向四周,竹林后的墙面上绘着孔雀的图案,华丽的尾羽令人心驰,范衡注意到花翎上有些衔接不自然的图案,敏锐的意识到这面墙才是关键,果不其然,花翎上不同颜色的衔接处被人做成了可以按动的机关。
范衡用力按下去,竹林外的一片鹅卵石面瞬间塌陷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入口,范衡当即顺着塌陷处进到了地下。
临渊卖场地面上恢弘大气,地面下也极尽开阔,范衡顺着吊索下到空旷的地下室,四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入口,简直像迷宫一般,范衡一时间竟不知该从那里进去。
“一,二,三……”范衡数着入口,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仿造了八卦图中生死门的构建,瞬间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仔细学习奇门遁甲。
“迷途蝶?”锦盒中蝴蝶在剧烈扇动翅膀,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范衡拿出锦盒放出了剩下的那只蝴蝶,这种脆弱的精灵总会比人更能预知危险的到来,跟着它走或许可以安全一些。蝴蝶挥舞着翅膀飞向其中一扇门,范衡紧跟着走了进去。
刚踏进门,几十支金钱镖就冲范衡方向射去,范衡狼狈地跳到墙角放油灯的石柱上,蝴蝶视若无睹,颤颤悠悠继续往里边飞。
“跟你主人一样不要脸!”范衡掰下一块碎石往地上一扔,不出意外地,又有几枚飞镖射了出来。
这时,门被自动锁死,范衡想逃也没机会了。
脆弱的精灵为自己找到生路,范衡却苦哈哈地在房间内闪转腾挪,时不时还要接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暗器,幸亏之前练过,不然真交待在这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范衡终于不用再应付迎面而来的暗器,因为他已经看清入口尽头的真面目,是地牢。
衣衫褴褛的囚徒躺在满是稻草的牢内翻了个身:“今天给我送什么好吃的?”
范衡听到熟悉的声音心内一惊,急忙上前查看,昏暗的灯光映照出花白的头发和瘦削的背影,范衡试探般问道:“上官师傅?”
囚徒一听来人声音立马一骨碌爬起身来,看到来者是谁后几乎不敢相信的擦了擦眼睛。“衡儿,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范衡看到往日意气风发的上官逸居然变成这副狼狈之态,不禁心中不忿,拿出铁丝开始帮上官逸撬锁。
这时隔壁传出轻飘飘的话语:“不用浪费力气了,锁是特制的,撬不开。”
话语落在地上,石击玉碎,范衡忍不住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美男子,拥有这么好听的声线,可当看到那人真实面貌时,却愣在原地。
“怎么,失望了?”那人长得并不如他的声音那般惊艳,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平凡,迷途蝶停留在他指尖,那人怜惜地抚摸着蝴蝶的翅膀。
“这副声音出现在你身上倒是更加合适。”那人懒洋洋倚在草堆中,抬眼看着范衡道,“能找到这里,我是该恭喜你,还是该同情你?”这里是永远都见不得光的囚笼,只有尸体才能从这里逃脱,他们三个只怕也快变成尸体了。
范衡看着那人手中的迷途蝶若有所思,谎言也信口而出:“有个叫莫如歌的人,让我来这里找一个人。”
听到莫如歌三个字,那人猛地扑到牢门边上双眼放光道:“他还好吗?”
“他很好,”范衡意识到这次赌对了,从容笑道,“他一直在等你。所以,你该恭喜我找到了这次任务的目标。”
“可我们该怎么出去?”那人焦急地在牢门口徘徊,“很快就有人来巡视了,要不你先找地方躲起来,再找机会弄到钥匙……”
另一边的上官逸轻轻摇晃着牢门吸引范衡的注意,“衡儿,这里并非久留之地,既然你已经知道这里,那就先回去从长计议,我们等你回来。”
范衡沉默的摇了摇头,他可以等,莫如歌那边未必会等,沧海那边也未必会沉得住气,今晚他必须带着上官逸和这名囚犯离开,范衡看到烛台上突起石头,一掌拍了上去,石头应声而落。
“这种时候还是蛮力好用。”范衡拿起石头一举砸碎了锁头,什么花里胡哨的,他只想快点拨开面前的迷雾,看看这家卖场里究竟藏着些什么鬼东西。
上官逸被范衡操作惊到呆立在原地,良久,才朝范衡伸出大拇指,“厉害……”许久未见,一向讲究轻灵精巧的范衡居然成了个大力出奇迹的莽夫,果然是男大十八变。
“阁下尊姓大名?”范衡打开牢门问向怪异的囚徒。
“吴容,”囚徒不假思索回答道,“难道莫如歌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吗?”
“他只告诉我,这里有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范衡歪着脑袋疑惑道,“我还以为这里藏着他妻子呢。”
吴容闻言脸刷一下红了,“什么妻子……不要乱说,都是男子,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欲盖弥彰,范衡暗笑,这个吴容演技还真不怎么高明,看来自己手中的筹码又多了一个。带着两个身手不怎么样的人逃离这里需要费一番功夫,地牢外边是满是暗器的机关通道,要想离开,要么先找到机关总控制阀门,要么顺着直接打到出口。
“这里。”上官逸指了指石墙的某处:“他们送饭都是从这里进出!”说着便按动开关,墙面随即出现一条缝隙,不宽不窄,能容一人通过。阴暗的通道内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范衡握紧了手中的剑鞘,这时候一旦遇上来人,那可真是狭路相逢了。好在阴暗的通道没有走多久,终于到了一处开阔的地带,凸起的石块上还燃着几根蜡烛,可里边的景象却残酷的让人心惊。
粗糙的青石地面上满是血迹,肮脏的被褥乱糟糟团在角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范衡低头看了一眼汪在石坑中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一个时辰之前那人还在这血泊中挣扎。
吴容看到鼓囊囊的被窝,小心的上前拎起被子的一角,下一瞬间却迅速跑到墙角剧烈干呕起来,范衡和上官逸急忙上前查看,是个已经成型的死婴,尸体上遍布紫斑,夹杂着红色黄色的液体,被潦草的卷在被中等待腐烂。
“胎儿尚未足月,是被人强行引产的。”上官逸重新用被子将死婴蒙上,“造孽啊。”
“谭夫人……”范衡望着带血的被褥出神道,谭夫人肚子一看就未到生产之时,而且只有她是怀着孕到了这里,墙角的白色珠花更印证了范衡的判断,可她人呢?
范衡看着房中的斑斑血迹,要是血液都是谭夫人的,这么惊人的出血量,谭夫人不可能活,她的尸体去了哪里?
血迹只局限在这一方土地,别的地方干净的离谱,尸体被人运走了。
范衡继续带着上官逸和吴容往前走,离开了这个令人不适的地方,可刚呼吸了几口不那么污浊的空气,吴容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脚底发出咔哒声。
三只箭矢直冲吴容面门而去,范衡一脚踹向吴容膝盖,吴容当即跪倒在地,箭矢擦着吴容头皮飞过,还没等范衡松口气,上官逸头顶上忽然砸下带着尖刺的木板,范衡揪起上官逸的衣领向后急退,木板的尖刺划破范衡的衣袖。
“呀!”吴容捏着自己手指怪叫一声,手上挂着一只蝎子。
“别乱动!”范衡厉声提醒,这些机关都是连环夺命的陷阱,一旦自乱阵脚,就是自取灭亡。
“先挤出毒血!”上官逸也提醒道,可他却没有注意到凌空而下的剑雨,范衡举起木板将上官逸护在下边,锋利的刀锋穿过木板刺破了范衡的肩膀。昏暗的灯光中,一枚心花怒放镖直冲范衡后心而去。
当啷——心花怒放镖被半路打落,墙壁上雁翎刀发出锐利的鸣叫。
牧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