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二点,清溪别墅一号的主卧还亮着灯。
裴淮序穿着一身黑色的睡衣半靠在床头,修长的手指随意滑动着手机屏幕,几缕碎发散落在额前,男人有着一张骨相优越的面容,鼻梁挺直,薄唇微抿,神情专注地浏览着工作信息,昏黄的灯光模糊了锐利的眉眼,整张脸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随着最后一条工作消息被处理完,裴淮序放下手机准备休息,正抬手准备关灯时却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响声。
清溪别墅区的环境一直很好,居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几乎没有过扰民情况的发生。裴淮序也只是好奇了一瞬,并没有太在意,谁知这动静竟然越来越大,发出声音的源头貌似离自己越来越近,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在他窗户下安了个音响。
如果刚才他还只能听见模糊的节奏,那现在已经能听清这些奇怪的歌词了。
“米斯卡,木斯卡,米斯卡,木斯卡……”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裴淮序正想下床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外面放了个喇叭。
突然透过落地窗瞥见了一个让他终身难忘的画面。
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骑着一辆奇怪的电动车飞在空中,车头的造型是一只黄色小鸡,小豆眼,尖鸡嘴,脑袋上顶着一个心形的红色鸡冠,两只鸡翅膀抱着圆溜溜的车灯,黑色的小鸡爪子左右翘起,车轮和车身全是五颜六色的彩灯,车尾处的那个小小的圆柱体正持续不断地播放着dj嗨曲。
裴淮序愣住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人类能看到的画面,于是赶紧闭上眼睛,哐当往床上一趟,安详地给自己盖上了被子。
说了不能熬夜吧,都出幻觉了,看见有人骑电动鸡车上天了。
强制自己关机的裴淮序再看不到那诡异的“幻觉”,可是那奇怪的音乐却完全没有消失。
于是他略微掀开眼皮扫了一眼黑暗中的房间,突然,裴淮序半眯着的双眼骤然睁大,原本幽深黑暗的瞳孔中折射出闪亮的光芒。只见一位黑发少年骑着七彩鸡车穿过落地窗一个漂移停在了他的床前。
少年皮肤白皙,巴掌大的小圆脸上长着一双猫眼,乖巧中带着一丝狡黠。
神秘少年一条腿支地,另一只脚蹬在车蹬上,抬头四十五度,板起一张小脸,在土嗨的dj曲中以这样的姿势静止不动了。
裴淮序人都要傻了,原本睁圆的眼睛现在只敢悄悄抬起一个缝用余光观察,放在腹部的两只手也悄悄攥紧了被子。
天啊!不是幻觉!是入室抢劫!
裴淮序偷偷打量着眼前的犯罪分子,身材纤细,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虽然坐在电动车上,但粗略估计没有他高。
很好,可以一战。
正当他准备掀开被子制服歹徒的时候,静止不动的人突然乐了,呲着小白牙从车上蹦了下来。
“诶呀,我怎么能这么酷啊!”
说完这位歹徒还美滋滋地背着手绕着电动车转了一圈。
裴淮序无语:不是你一犯罪分子在这美什么呢?
甘小星美什么呢?当然是在脑补自己的绝妙风姿了。
想象中,他是那神秘冷酷的机车少年,每次出场都带着震撼人心的bgm,人们只能在风中捕捉到他忧郁的眼神,却永远都追不上他的尾灯。
以上想象全都来自最后一天实习期时甘小星偷看到的短视频,就连小鸡电动车的外形和dj曲也是他集自己目前看到的所有短视频之大成设计出来的,于是好好的机车少年变成了鸡车少年,但这已经是他那不大的小脑袋瓜里全部的东西了。
甘小星自己偷偷臭美了一会儿,也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是时候该干正经事了,于是掏出了背在身后的造梦工具——一把银光闪闪的大锤。
他单手抡了两下锤子,纤细的手指夹着半个手腕粗的锤柄转了几下,巨大的锤子在他手里轻巧的像只铅笔一样。
裴淮序被这诡异的一幕震惊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那个比他脑袋还大的锤子拿在这个歹徒手上比转笔还轻松啊?请问是李逵来我家打劫了吗?
人的自信心只要一瞬间就会被击破,此刻,身高187,八块腹肌,常年晨跑,胸肌饱满的裴淮序在甘小星面前柔弱得就像个小鸡崽子。
算了,等死吧。裴淮序安然地闭上眼睛。
不想他活了29年,如今就要命丧铁锤之下了,希望等会儿能砸轻点,不要把他的脸砸烂了,万一爸妈认不出来他了呢?但也不要砸得太轻,最好一下子砸死,这样不受罪。
这一切的心里活动甘小星当然不知道。
他是睡梦小仙,又不是读心小仙,而且自从他进来,就一直在沉浸式装酷,裴淮序也一直都是悄悄观察根本没出声,房间里又没开灯,自然没发现,他被固定分配到的这个人类居然能看到他!
耳边破空声响起,裴淮序觉得自己甚至能感觉到锤子靠近时耳边被挤压的空气。
再见了这个世界。
pong!
像是礼花炸响,声音却并不刺耳,没有想象之中的疼痛,裴淮序觉得自己像是礼花绽放时那些飞散在空中的彩色纸片,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意识陷入混沌的前一秒,他心想:原来被锤子砸死是这种感觉。
pong!pong!pong!
“搞定!”
甘小星第一次给自己的固定人类造梦,没忍住多抡了几锤,感受着手下紧实Q弹的触感,再看看床上已经陷入沉睡的人类,他不禁感叹自己真是个做牛肉丸的好苗子。
造梦工作完成,甘小星可以下班了,但是他并没有走,而是对着裴淮序仔细研究了一会儿,随即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不愧是他的固定人类,和他一样拥有一张帅气的脸蛋。
甘小星研究完人脸又开始参观起房子,不过他是个十分有礼貌的睡梦小仙,就只是挨个房间转了转,没乱翻别人的**,遇到好奇的东西也只是趴在旁边看看,连碰都没碰。
在房子里随便晃悠了几圈,甘小星满足完自己的好奇心,骑上停放在卧室的鸡车扬长而去,只留下那动感的“米斯卡,木斯卡”还飘散在空气中。
-
卧室里,安静沉睡的裴淮序做了他二十九年来的第一个梦。
他坐在熟悉的办公室里处理着工作,按照往日的习惯,他抬手按下呼叫键让助理送杯咖啡进来。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应该是助理送咖啡进来了,裴淮序随口喊了一声进,正想抬头顺便交代一些工作,却并没有看见人影。
正当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时,发现办公桌边缘出现了一杯咖啡,还正在朝着他的方向缓缓移动。
“裴总,您的咖啡。”
助理的声音凭空出现,吓了裴淮序一跳,他微微抬起身向办公桌的边缘看去,只见往日人高马大的助理此刻变成了一只还没有桌子高的小鸡,正垫着脚费劲巴力地把咖啡往桌上放。
看着这莫名熟悉的小豆眼和心形鸡冠,裴淮序只觉头疼,赶紧伸手接过咖啡道:“许助,你怎么……变成鸡了?”
“裴总你说啥呢,我本来就是鸡啊。”
听见熟悉的东北口音从一只鸡的嘴里发出,裴淮序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玄幻了。
“你说什么呢?你,你是人啊!”
“裴总,你忘了,不光我是鸡,公司里面的员工都是鸡啊,咱们这是远途科鸡公司啊!”
此时裴淮序脑袋里已经乱套了,他赶紧冲出办公室,没想到外面的世界更加乱套。
秘书部里坐着一只只嫩黄色的小鸡,同样的小豆眼,同样的心形鸡冠,和办公室里的那只鸡助理一模一样。
裴淮序不信邪地走到其他部门,一样的场景,一样的鸡群,诺大的公司,就连保安和保洁都变成了小黄鸡。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站在一群小黄鸡中间的裴淮序第一次这么茫然无措,看着周围的鸡员工们,他想说点什么,却只是无力地抬了抬手。
突然,一阵动感的dj响起,鸡群开始骚动起来,裴淮序顿觉不妙,不会是,那个吧!
“米斯卡,木斯卡,米斯卡,木斯卡……”
“hello, everybody!”
大门被一只纤细的胳膊推开,黑发少年扛着一张dj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把笨重的dj台哐当往空地上一放就开始打碟。
“米斯卡,木斯卡,米斯卡,木斯卡,米米米米米斯卡……”
那些变成鸡的员工们全都疯狂了,有在天上飞的,有在大声跟着唱的,还有在地上下蛋的……
一时间,文件和鸡毛齐飞,全场唯二外表是人类的裴淮序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噶地一下撅了过去。
清晨,裴淮序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着上方熟悉的天花板松了口气,天啊,这梦太可怕了!
不过,梦?他居然做梦了?
裴淮序今年29岁,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做过梦,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都没有过。小时候也许还好奇做梦是什么感觉,随着年龄逐渐增大,他对这个问题已经不感兴趣了,况且,不做梦不好吗?不做梦代表他睡眠质量高嘛。
谁知道,他长达29年的无梦生涯就在昨晚结束了,他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梦,一个混乱邪恶荒谬的梦,混乱到他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身冷汗。
裴淮序今天没有按照往常的习惯晨跑,而是坐在床上发呆,他想,如果说昨晚的群鸡乱舞是梦的话,那抡大锤的神秘犯罪分子是不是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