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日,乔元和周素都在家休息。
家里的事情被乔满山安排得井井有条,偶尔会有村里人上门问些黄板的细节,乔元便端了凳子出来,同来人坐在院子里耐心作答。一来二去的,竟也不觉日子太长。
过了春分,白日渐长,待乔满山父子劳作完归家的时候,天还亮着。
躺了两日,周素只觉得骨头都要酥了,今日觉着身子好了不少,她便起来下地走走。
“你怎的起来了?”在厨房忙着生火的乔满山,见周素过来了,抬手将火钳放远些。
“这两日躺的腰酸背胀,起来走走缓和缓和。”厨房狭小,周素只能站在门口看着他。
乔满山将身旁的凳子端到周素面前,按着她坐下,自己站到灶台前看着火。“你坐这儿等等,马上就能用饭了。”
今日的晚饭依旧是老三样,青菜,酱菜,还有一盆去年陈豆做的汤水。
在院子里疯跑完的乔永言进屋看到饭食,叹了口气,连桌都不愿意上了。
他走到周素身边抱着她的胳膊,“阿娘你快些好起来罢。”
周素打趣道:“怎的,想阿娘陪你玩了?”
“不是不是。”乔永言摇头,“我已经几日都未吃到阿娘做的面饼了。”
周素点了点他的鼻头,“馋嘴,面饼你爹也会做,怎的就要阿娘了?”
乔永言放开周素的手,扒在桌边看了一眼乔满山,做了个鬼脸道:“爹做的太难吃了,我都快吃不下去了。”
“这么些天,日日都吃这些饭食,我可实在吃不下去了。”
听得乔永言的话,家里几人笑地开怀,乔长平边笑边道:“爹,言哥儿笑你做饭难吃呢。”
这也不怪乔永言,小孩子比不得大人,正是嘴馋的年纪。这几日周素病着,饭是乔长平同乔满山轮着做的,说不得谁做的更难吃些。
乔满山板起脸,吓唬他道:“家里就这些吃的,你若不吃,爹可就要教训你了。”
“我不吃,我不吃。”说罢,乔永言作势往外跑。
乔满山就坐在门边,大步一跨,就将他捞了回来。
乔永言的双手在乔满山臂上乱拍,“爹爹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周素面上的笑意更大了些,“行了,快放他下来罢,明日是你秀表姐的婚宴,我们去她家席面上吃些好的。”
乔永言长到现在,还没吃过席面,听得这话,他高举双手高兴地在乔满山怀里扭来扭曲。
乔满山护着他的头不墙角砸到,眼神里多了些无奈,“小崽子,你且小心些。”
倒是乔元,转头看向周素,低声问道:“阿娘的身子可能出得远门?”
周素哪里不懂女儿的心思,握着她的手道,“元姐儿放心罢,你爹都已经安排好了。”
见大人们已经决定了,乔元便不再劝阻,只静静等着明日到来。
她没见过景朝的婚宴,心头也存着一丝好奇。
第二日寅时,星子还挂满天穹,一家人便坐上同王婶家借的牛车出发了。
石湾村的蚜害是最早开始除的,经过几轮的黄板更替,农耕大半都已经恢复了正常,牛车也自然就空闲了下来。
去李家村的路上得经过一段小径,怕周素受到颠簸,出发前,乔满山特意在靠后的位置上铺了不少干草,方便她坐着休息。
乔长平同乔元坐在两侧,乔永言则靠在周素身边,睡得正香。
昨晚上知晓今日要去吃席面,乔永言闹到半夜才肯睡去,今早晨乔长平进屋叫了几回,他都没睁开眼。还是乔元提了个意见,让乔长平给他换上衣服,直接背上牛车。
小径背靠山林,山风夹着些许凉意吹拂而下,乔元不禁裹紧了身上的外衣,往手心哈了口气。
景朝迎亲有个传统,迎亲队伍必须要踏着日出而来,暗含着新人从此踏上新程的意思。
故而娘家宾客们,也必须得赶在日出之前到新嫁娘家。
穿过小径就是官道,乔满山的车驾得很快,终是赶在日出前到了李家村。
照着村人指的路,乔满山又驾车往里驶了半晌,果然远远就瞧见了一户人家,院内外都挂满红绸,看上去很是喜庆。
将牛车停在路旁,仔细将车上的绳结绑好,乔满山这才领着一家人走了进去。
不过晨光微曦,院内已是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见有客人来到,邻里帮忙的人快步进屋去叫了主家来。
被喊出来的妇人,外披墨绿色的直领长褙子,和周素有六七分像,不过身量比她高出不少。
一见到周素,周兰脸上的喜色掩盖不住,张开双手朝着她走来,“三妹妹,你可算是来了。”
周素笑的真切,紧紧拉着她的手,二人仿佛回到了年少时,“二姐姐,恭喜了。”
周兰脸上很是动容,她们姐妹俩没嫁在一个地方,隔上几年才得见一次面,今日相见怎能不喜。
周素眼里也闪过一丝泪花,不过顾忌着场合,她捏了捏着周兰的手道:“二姐姐,今日是秀姐儿的好日子,仔细哭红了眼,被人家笑你不舍得放女儿走呢。”
周兰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道:“正是,正是。”
说罢,她瞧着周素后头站的几人,大方道:“叫妹夫一家见笑了,大家都快些进来罢。”
一说要进门,在牛车上睡饱了的乔永言一马当先,蹦跳着先走了进去,还不忘回头道:“哥哥姐姐你们快些,这屋里挂满了红绸子可好看了。”
听着童言童语,后头几人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跟着走了进去。
周兰家比乔家大上不少,堂屋里挤满了人,周兰的夫婿李展此刻正在屋里陪着宾客们说话。见乔满山一家来了,寒暄过后,他便礼数周全地将他们安排在堂屋休息。
外头大都是男宾,周素母女俩呆在那儿多有不便,周兰领着她们往女眷所在的西屋走去。
西屋比外间小上不少,为了方便客人们随意走动,架在中间的隔断被去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雕花木桌。
安置好乔元,周素叮嘱了她几句,便陪着周兰出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坐在西屋用了一盏茶,乔元实在是觉得有些气闷。屋里都是些她不认识的婶娘,就方才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有好几位明里暗里问她是否许了人家。
婶娘们缠人的功夫让乔元有些吃不消,她假意找了个借口走出西屋,便抬便想脚往院外走去。
迎面撞见忙的脚不沾地的周兰,见乔元出来,她忙喊道:“元姐儿,快过来,姨母有事托你呢。”
乔元依言走到她身边,周兰揽着乔元的肩膀道:“迎亲的人还没来,先头陪着你秀姐姐的姑娘吃坏了东西,现下只你秀姐姐一人闷在屋里,你既得空,不如进去陪她说说话。”
这倒是比在西屋陪着那些婶娘要好些,乔元点头答应。
周兰在前头带路,引着乔元到李碧秀房门外,她轻叩了叩门,“秀姐儿,我带元姐儿过来了。”
屋里一时没人应声,周兰面上生疑,她又扣了叩门道:“秀姐儿?”
这回屋里有人应答了,柔弱女声传来,她道:“阿娘,快请妹妹进来罢。”
周兰这才推开门,带着乔元走了进去。
乔元跟在周兰后头,抬眸看去。屋里的陈设很是用心,大红喜字贴满墙面,床单被罩一应都是正红色,床上坐着个清丽的美人,身着红色大袖喜服,上头秀了鸳鸯同缠枝牡丹,见她进屋,李碧秀冲着她柔声说道:“这便是元妹妹了罢,快坐到姐姐身边来。”
乔元走近对她行了一礼,“秀姐姐今日大喜了,恭祝姐姐同姐夫白头永偕,恩爱一生。”
李碧秀掩唇一笑,面上有些娇羞,“多谢妹妹吉言。”
周兰见他们相处融洽,便道:“你们姐妹俩且在此处说些体己话,阿娘先出去忙了。”
乔元同李碧秀本就不熟,周兰一走,两人也一时没话说了。
李碧秀抓了一把身侧的饴糖给她,“瞧着妹妹年岁还小,姐姐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先吃些糖罢。”
乔元伸手接过,“多谢姐姐。”
房内一时间又安静下来,像是要冷场。
“妹妹若是坐不住——”
“姐姐的衣服真是——”
二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停下。
乔元笑着向她,“姐姐先说罢。”
李碧秀道:“我怕妹妹在我这儿坐不住,不如先去外头逛逛吃些东西。”
坐在这儿虽说有些不自在,但总比去外头被婶娘们追着问要好,乔元厚着脸皮道:“多年不见姐姐,如今姐姐就要出嫁了,就让我多陪陪你罢。况且我在这儿,万一姐姐有事儿,我也能帮上一二。”
见乔元不为所动,李碧秀掩在大袖里的双手紧握,她紧紧绞着手里的帕子,咬唇道:“我今儿早上起的早,现下有些饿了,不知能否劳烦妹妹帮我去外头拿碟子糕饼进来。”
这是小事。
乔元依言起身,抬步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边,乔元突然回头,“忘记问姐姐了,姐姐可有什么忌口,亦或是想吃什么味道的糕饼?”
一直死死盯着她的李碧秀,没料到乔元突然回身,忙低头拾掇好自己的情绪,她才温声道:“妹妹当真贴心,若是有红豆味的糕饼就更好了。”
乔元点头,“我这就去为姐姐寻来。”
眸光略过房间里的奁箱一角,乔元忽见那处突然略过一截深色下摆,不料下一秒,下摆就消失在奁箱后头。
奁箱里头装的都是女子出嫁的东西,一个个堆的高高的,后头的大小刚好能藏下人。
乔元面色一沉,忙退回到李碧秀身边,抬手挡在她面前。
她不会看错,那是男人衣服的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