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看见我的心脏了 第4章 运气

泽塔将飞行器丢在城市外郊，那里多的是废弃老旧的交通工具，他花大价钱买的这辆飞行器外表看上去和报废的铁皮没什么不同，但内里的引擎系统和反重力推进都完好的，就是自动导航与识别系统有点小问题，需要人工矫正方向，高级武器装备就别想了，早就拆了卖了。

他着实是废了点劲才从一堆破铜烂铁里找到他的那台宝贝，殷渡水依旧装傻跟着，一路上他已经大概猜到，这里是类似前世游戏里的赛博朋克风格的世界，光看那些高楼和光污染就能分辨出来。

尤其现在早已是深夜，但大半个城市还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笼罩着，殷渡水之前从未接触过这类游戏，但多少也在手机推送和各种软件上看到过这类型的游戏宣传。

只是手机看的平面照片是一回事，实际真的穿越到了这样的时代又是另一回事了。

头顶上空的天灰蒙蒙的，被层层叠叠的浮动霓虹灯和电子广告覆盖。

乌黑的钢铁结构高楼大厦从地面直冲云霄，几乎没有任何绿地的存在。城市的街道像是永远覆盖着一层薄雾，灯光与工业垃圾交织着，仿佛这里一切都可能发生，一切都是被允许的。

殷渡水站在一截荧光灯牌照上，尽可能小口呼吸，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和焦臭味，沉重的金属与塑料散发出的刺激性气味让殷渡水都怀疑再待下去他得重金属中毒。

每一堆废弃的电子产品和机械骨架中，都藏匿着无数消耗掉的资源和曾经辉煌的科技产物。

不远处传来泽塔欣喜的叫喊，看来他终于挖到自己的飞行器了。

泽塔来自卡萨德帝国，那里位于沙漠，科技不如乌姆丹发达，他并不知道这种堆积着废弃物的外郊是乌姆丹的统一电子垃圾场，每隔七天，政府会派出专人收回倾倒在这里的垃圾进行集中处理。

足够幸运的是，他们赶在明天一早将会到来的回收员之前，抵达了这里。

等殷渡水模样温顺地上了飞行器，泽塔激动的心情简直快要掩藏不住——这次的行动他也只是想赌一把，压根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从乌姆丹的研究所里偷到东西，以往他偷过最大的官就是他们小镇执法官的老宅，足足开了十八道机关重重的大门，结果只偷到一堆无用的金银珠宝，他还以为这里面铁定藏着水气化瓶呢。

在沙漠里藏金银珠宝，这帮狗官真是不知道轻重缓急。

不知道水才是最珍贵的吗！

飞行器内部的空间并不大，只有两个座位，后方的空间只能容纳一人侧躺，座位前面有一个显示屏和操控台，花花绿绿一片，殷渡水看着都眼睛疼。

他刚刚趁泽塔扒拉飞行器的时候，随机找了几个废铁测试了自己的力气，不排除这些废弃物已经腐化失去最佳的性能，但殷渡水竟然可以将这些废铁任意揉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玩橡皮泥呢。

但他同时也得到了一个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好的消息——他不会流血。

测试时一道锋利的铁片划开了他的右手背，皮肉被割开，露出其中鲜红的肌肉组织，但没有一滴血流出来，他能感到疼痛，能闻到味道，但他不会流血，而且似乎没有心脏——那他到底是怎么活着的，或者说，他依靠什么活着？

那帮科研人员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实验，还是说，他是因为这样的特殊性才被抓进研究所进行研究的？

太多疑问萦绕在殷渡水的脑海，无法确定，疑似，可能，也许，这种不确定性和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飘忽感让他迫切想了解这个世界的基本信息。

最起码要搞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这个世界的现状，这个国家，如果有国家的话，是否有政府，以及是未来或架空的世界……

他的目光渐渐移到一同进来后，坐在主驾驶座位上的泽塔。

这个男人，就是他目前可以获取以上信息的唯一选择。

但他该什么时候动手呢，现在吗，这个城市似乎并不安全，但如果让他带着自己离开，到达一个更加陌生，而且可能是他老巢的地方，对自己更为不利。

现在……

殷渡水有些紧张，他在测试完自己的力气之后就将捡到的玻璃之类准备当作武器的破烂扔了，用这些武器还不如用拳头，对方现在对自己没有防备心，只要出其不意应该……

应该……

殷渡水突然感到有些头晕，他的视线开始变得飘忽不定，而泽塔，则是笑眯眯地点了点自己脖子处的小突起——那里是面部生化防护的保险锁，检测到毒害气体时会自动开启，从潜入研究所开始到现在，他脸上的生化防护就没关过。

啧啧啧，要不说乌姆丹能和托里力这种狂热的改造种族打得你来我往呢，一言不合就用毒气攻击，要不是官老爷们还有点良心，为他们这些佣兵也提供了基本的装备……泽塔深吸口气，不然他怕是刚下飞行器就要被毒死在杜拉赫。

不过他还以为EchoMist没起作用呢，他在飞行器内部喷洒了大量的名为EchoMist的麻醉剂，这种高级麻醉剂无色无味，可以轻柔而持续地影响大脑的活动，逐渐将人带入麻醉状态，无创且无痛，价格十分美丽，当然也是官老爷提供的装备，他可没钱买。

总之，干完这一票，如果不能挣大钱的话，他可就真得变穷光蛋了。

确定麻醉剂对殷渡水有效，泽塔这下终于放下心来，开始捣鼓自己比二手还要再多几手的飞行器，导航需要人工纠错，没问题，他记得来时的方向，向东……不对，东南偏一点点……

只要远离西边的战事边境线就行了。

那小鬼估计会一路睡到卡萨德，不过……他准备等到了地方再联系那帮狗官，省的被过河拆桥。

大功告成的泽塔往后一靠，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五分钟后，清醒过来的殷渡水看着呼呼大睡的泽塔一阵无语。

现在飞行器已经在空中行驶不知道多久了，他对这种交通工具一无所知，还是自己没有做好觉悟，殷渡水抿唇懊恼自己的犹豫让他错失先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的决策是不是对的，犹豫一步走错，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这边正抑郁着呢，突然显示屏上某一处红灯急促地闪烁了几下，一个光屏出现在泽塔的座位前，大串奇怪复杂的文字用红色标出，最下方有两个按钮，殷渡水猜测是导航出了什么问题，也可能是对方设置的航线出了差错，那么，这两个按钮大概率一个是“改航”，一个是“忽略报错，按原航线航行”。

他探过身子，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二分之一的概率。

要赌一把吗……

不能让飞行器沿原航线行驶，他得将这个男人跟自己绑定在一块，殷渡水的目光在两个按钮中摇摆……更改航线会是哪一个按钮……

如果按他的经验来说，选右边，红色警告说明飞行器的导航不支持继续行驶，那么最顺手的一边最可能是改航，但如果逻辑并非如此，又或者这根本就不是导航的报错警告呢……

不能在纠结下去了！

他心一横，坚定自己最开始的想法，将手指点了在右边的按钮上。

警告很快消失，飞行器的显示屏上开始自动变换着错综复杂的路线图，殷渡水急促地喘着气，他努力恢复呼吸，一边好奇地盯着屏幕观察，路线图中有多处区域被打上红色的叉，还有一些地方显示完全不可选中的灰色。

赌对了！

右边的按钮真的是修改航线！

他看着重新选出的航线，终于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只要不去原本的目的地，到了其他地方后逼这个男人把他知道的真实情况都吐露干净，最基础的了解阶段就可以完成，他也不用再这么被动了。

而且看这男人在研究所和现在的表现来看，似乎并不是专业雇佣兵或是军人，做事随心所欲不说，感觉战斗素养也不怎么样，到了地方应该不难制服……

殷渡水在心里悄悄吐槽着，但随即警惕起来——对方也可能是装的，在研究所不就骗了自己跟他一起逃跑吗，虽然从结果来看对方还是帮了自己大忙了。

还在做着发财美梦的泽塔并不知道这个飞行器给他整出了什么幺蛾子，他在睡梦中挥了挥手，赶走扰人清梦的警告声，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在警告声消失后慢慢松开，然后进入更深层的梦乡。

飞行器飞的很高，从窗口往外望去，只能看见一座座高耸的电子城堡，远离那些之后，在高空看去，殷渡水竟奇妙地看出几分独特的梦幻的美感，这城市一半是五彩的歌声，一半是灰色的废墟，他们经过废墟上空时，殷渡水能清晰地看到地面残破的街道。

几条主干道路弯曲不平，掩埋在一层层被战争波及过的灰尘和碎石之下。

他甚至来不及感叹自己如今非人的视力，全部的心神都被那从一片死寂与废墟中发出的无声哀嚎所吸引。

地面被炮火炸裂，破碎的道路上可以看到飞行器和汽车的残骸，它们或侧翻，或被切割成两半，黑色的焦痕和锈蚀让这些昔日的交通工具显得尤为孤寂。

沿街的广告牌已经脱落，悬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电线像丛生的藤蔓一样交织在空中，电力系统完全瘫痪，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已经熄灭，只剩下废弃的电子屏幕闪烁着微弱的光。

战争……

殷渡水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字眼，这个地方在经历战火，他们去往的地方又如何呢？他并不知道目的地，但如果这是国家之间的战争，打到这个地步……很难说他们会幸运地降落到安全区。

那些墙体的某些地方还在冒着淡淡的烟雾，或是被火焰吞噬烧毁的残余物，一切都昭示着——战争或许才发生过不久。

从小生活在和平年代，更别提自身国家也早已摆脱战火，欣欣向荣飞速发展了十几年，殷渡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巨大的钢铁巨兽的死亡，对无关看客来说也是一场足以震撼心灵的海啸。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去越过这片废墟，这期间殷渡水没有看见一个人类的身影，连尸体都没有，他们都被巨兽吞食了，连骨头都没留下。

砰，砰，砰。

他能感受着到自己的心脏受情绪影响在剧烈跳动着。

但他将手捂在心口，那里却是一片平静。

所以他的心脏到底在哪……

殷渡水靠在窗边，迟迟无法陷入睡眠，找不到归属感的游离，让他焦躁不安，他的身后没有祖国，他的眼前也没有未来，他到底该怎么活下去？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寻求答案的孤独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