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他,也不懂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待在他身边越久,我对他的了解,便越少——颜檀的实习记录
庙会上人来来往往,一如既往的热闹,吆喝里混着砍价的交谈。这次齐寻没立刻走,他胳膊收拢抱紧怀里的本子,面无表情地坐在那,似乎在想些什么。也似乎只是单纯地冷静下来了。
颜檀见他不准备做什么,决定先不管他。她率先往生生村的方向爬,很快就来到齐寻死了几次的地窖口,那儿正卧着一只藏獒。
她虽然比寻常蟑螂大,但跟藏獒这种大型犬相比依旧很小,轻易便爬到了对方嘴边,无所顾忌地伸进去两条腿。
察觉到异物感,藏獒不由甩了甩头,颜檀迅速用触须缠住它的牙齿,踩着舌头往喉咙口滑。
触须跟随她的动作逐渐松开,很快又缠紧了周边一小块肉,将那聚起后再往下摸索,不一会她就探到了一块凹陷的地方。
那儿触感没有其它的肉柔软,甚至不像块肉,坚硬得宛若石头,她往那跳去,凹陷处是个四四方方的洞,稍微一用力最上方的盖子就会掀开。
中心果然摆着一个钥匙。颜檀用触须缠紧往外爬,刚迈几步,就听见犬类示弱的呜鸣,位置很近,就在旁边的声带处。
她加快动作出去,在跳出狗嘴时被一只手捏住了外壳。
视野里是大片的红,血浸着狗毛,润不进毛囊,直往地上淌,藏獒的肚子被剖开,喉咙也滑出道大大的裂缝,露出在体内的器官与血肉。
它嘴大张着,断断续续的气喘出来,怒瞪的双眼似乎在看偷钥匙的蟑螂。
人用力一捏,颜檀便轻飘飘地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在摊位边上吃着包子的齐寻被包子噎死。
这次连白光都没闪过,似乎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嘈杂的庙会。
颜檀也像齐寻那样,冷静地找了个地方坐着。刚刚死得太快,她没来得及看到那个人类的脸。但极有可能是那位村长。
先前齐寻在地窖边等了许多天,都没有人类出现。齐寻一靠近地窖那儿便出现个人可以说是巧合,可她不过是靠近钥匙,却连狗肚都被人剖开,还能是巧合吗?
还有轮回的机制。她本以为只有齐寻死亡这一个因素,可刚才短短的轮回里,齐寻真的又死了吗?还是因为她?她的死亡也算在里面吗?或许与那串钥匙也有些关系?
颜檀头又开始疼。她没法想这么多东西。
齐寻再次拿到包子时捂着喉咙发怔,片刻后拿起慢吞吞地嚼起来。
耳边有道声音说,“吃吧,庙会上没人能饿着。”
他拿着咬了一半的包子,目光往某个方向看去。庙前的香炉里满满当当,有人正拿着香,虔诚地拜了三拜。
颜檀现在看到齐寻脑子就隐隐作痛,干脆爬到桌底,熟门熟路地走到几只正在交谈的蟑螂身边,“问几个问题,你们回答完我就走。”
别的蟑螂:“……”
不知道哪来的嚣张螂,但那触须看着很有劲,它也只能扯了扯口器,“你说。”
“去过生生村吗?”
“没有。”
颜檀走了。她之前并没注意到庙会上的蟑螂与生生村内的不同处,刚刚爬进桌底本只想随便逛逛,脑子里却突然划过几只蟑螂将肚皮撑得圆滚滚的模样。只是想到这儿,脑袋又开始发晕。颜檀赶紧抛开想法,只问问题。
挨个问过去,这儿的蟑螂都没有去过生生村,在红桌尾,她问正在搓腿的几只,“既然那的生活好,你们为什么都不过去?”
“哪是想去就去的呀,那里的蟑螂都有大本事,我们算什么呀。”
“大本事?”
“能在那样的村子活下去,不是大本事是什么?”说到这,它稍微停顿一会,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小了许多,“没螂告诉过你吗,所有外地的蟑螂,一去生生村就会死掉。我们的祖先,祖祖先,都是这样死的。那儿只有本地的蟑螂可以活下来。”
“真不知道它们哪儿那么好命。”有蟑螂愤愤地咬了口糕点。
颜檀:“不能过去的话,你们怎么知道那儿的蟑螂吃喝不愁?”
“蟑螂中央电视台有播报啊,这是螂界三大奇迹之一。”
“另外两大是什么?”
“其中一大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外地蟑螂一进生生村就会死,嘿,神奇吧,莫名其妙就死掉了。至于这最后一大,则跟狗有关。”
那只蟑螂话兴上来了,向不懂事的螂科普知识让它觉得自己在这个瞬间格外高大,格外博学,像个人类一样,“这里有个传说。以前人类村子里禽类当道,蟑螂却泛滥,伟大的蟑螂祖先们联合起来,把那些鸡鸭鹅揍了个遍,横行霸道无鸡可挡。它们抢食物,啃土地,将人类的生活搅和得不得安宁。
后来,有个人类带了只狗进村,那只狗以蟑螂为食,每天舔着个舌头在墙角刨,将肚子撑得像个大西瓜,把村里蟑螂都吃了下去。据说当时蟑螂多得要命,它吃不下了也要硬吃,进食时甚至有几只小蟑螂从它的嘴里往外爬。”
“从那以后,村里家家户户养狗,祖先们勒令我们不许爬进狗嘴里。不要让狗尝到蟑螂的味道,因为这会激起它们的凶性,满村子找蟑螂。所以嘛,这第三大奇迹是,蟑螂不能被狗吃掉。”
颜檀沉默了一会,“有蟑螂犯过吗?”
“没呢,倒是有几只大胆的想去试试,但那些狗动作太快了,还没钻进肚子里就被那些爪子压死了。”
颜檀将这些记下,并没有去试探什么的想法,现在她一思考脑子就晕,过载似的,仿佛她再多些什么复杂的思考就会彻底坏掉。比如为什么她进生生村不死是不是因为她本就属于那里之类的想法,她就只在脑子里囫囵转了一圈就过去,根本没有多想。
回去时齐寻还坐在那,双目无神,吃包子的动作也僵硬迟缓,像受了什么刺激般。
在旁边休息了会,脑子里的不适感总算褪去,颜檀站直身体,突然用触须按住自己的脑袋,硬生生拽下来,头部的眼睛观察着周围,没有任何变化,她又不熟练地转着脑袋去看齐寻,对方周身吃食一个没少。
没变化。
看来,似乎只有齐寻的死能触发这种类似轮回的机制。不知是不是与他的那个本子有关。
已经摘下来的脑子又开始痛,颜檀迅速停止思考,放空自己。
过了几分钟,缓过来的她把自己的脑袋摆回去,发现也没什么事,就是晃得剧烈了蟑螂头似乎要往下掉,只能多用触须扶着。
颜檀去看齐寻捂得严严实实的胸膛,只能看出一点本子的轮廓。黑色纸张藏在里面,密不透风地被掩起来。
庙会结束时齐寻跟在了生生村后面,这次他没晕,也没把颜檀砸晕,一螂一人清醒地走到生生村村口。颜檀下意识往齐寻惨死的地窖方向看,那儿平平无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前方的人正小声交谈着什么。
“那些香烛会不会太贵了?”
“贵?”有人哼笑声,“祭神的东西还嫌贵?活该那些村子穷得叮当响。沾了咱们的财运,不上交点钱,神知道了可是要怪罪的。”
“那是自然,咱们村为这财运可费了不少功夫,我嘛,只是怕这东西贵了,下次啊他们就不来了。”握着支钢笔的人连连点头。
“怕什么,”说这话的人是村长,“要是没有我们村的庙会,另外几个村的日子不知得有多难过,他们不会不来的。”
进村前,村长回头,恰巧发现个有些熟悉的身形,方才齐寻一身破烂样在庙会里格外显眼,他也对这个看似健全的人多了几分关注。
“来生生村乞讨可不是个好主意,”村长看着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语重心长道,“我们村子的人虽心善,却最见不得人好吃懒做,不劳而获。”
齐寻这次不当哑巴了,笔挺地站在那,不走路时比村长还要高一些,他说,“我来找人。”
“找人?来投奔亲戚的?”旁边有人嗤笑了声,“怎么,在外头活不下去,要来咱们村讨生活了?你别是隔壁村那些穷光蛋吧?”
齐寻抬眼,郑重道,“我有一门婚事。”
颜檀不存在的眼皮一跳,险些按不住自己要掉下来的脑袋。
“幼时家里给我订了门婚事,现在家人都已去世,我来履行婚约。”
“喂,你这借口要不要这么……”方才开口的人忍不住杨高声音,要是对方能坦然说自己是来乞讨要饭的,他倒是还能高看一眼,现在这什劳子婚事,说出去谁会信?这人穿这么穷酸,谁想不开要跟这种家庭定下婚约?
村长挡了挡插话的人,看向齐寻,面容依旧和善道,“婚事啊?你还记得与你结亲的那户人家叫什么吗?”
齐寻没看接连几次朝他挑衅的人,只定定盯着村长,嘴上说,“家里人走得太快,留下的信息不多。我只知道姓,颜。”
颜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