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上歇了几日,萧清歌重新开始上朝参政,此次骑鹤之行她的功劳有目共睹,百姓对她赞不绝口,皇上倚重她,又交付了诸多事由给她,可谓名利双收。
这样的情况放在一个皇子身上,是可以站队的信号,但放在皇女身上,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此前没有嫡子,谁获得她的支持,就等于获得一大助力。但如今有了嫡皇子,只要她不蠢,就会支持自己的胞弟,可那嫡子还是婴儿,年岁大的庶皇子已经及冠,其中变数太多,很多人都选择了再观望观望。
有人选择保守,自然就有人敢赌一把,来访公主府的人比出京前更多了,烦不胜烦的萧清歌以风寒为由,谢绝来访,这才得了几日的安生。
这日萧清歌正在后院与白瑜下棋,管家递来拜帖,是四皇子萧容智,来送请柬的。
萧容智孤身前来,登门拜送请柬,将姿态放得很低,不出意料顺利进了公主府,管家恭敬地将他引到了会客厅,沏茶奉上。
这是萧容智第一次登公主府,对上茶的婢女摆出亲和的笑容道谢,将温文尔雅的形象贯彻得非常仔细。低头轻抿一口茶,放下,目光温和地打量府中布局陈设。
会客厅是屋主面见外客的场所,是除主厅外最能彰显身份的门面,有些人喜欢将会客厅装扮得珠光宝气,也有些人喜欢挂上文墨山水画。萧清歌的会客厅则要低调得多,墙上只有一幅她自己的字,内容是她自己作的诗,大意是“忧天下之忧”,笔锋锋利字形大气,摆着的装饰也大多是绿植盆景,简洁舒适。
但这一切落在萧容智眼里,则有了不同的解读。那幅诗彰显了她的野心,而那些看似朴素的盆景,他能认出来的都价值不菲,摆在正中那个,更是出自名师之手,是皇上御赐的,旁人都要珍藏起来,她却大咧咧地摆出来,不就是想炫耀自己的富贵和荣宠吗?
都是父皇的孩子,凭什么萧清歌一介女流都可以名利双收,凭什么那小畜生一出生就注定可以继位,而他却要受进白眼冷落,连谋个职位都要母妃去吹耳旁风!
就因为他是庶出!
搭在膝上的手攥紧了衣袍,萧容智的脸上仍带着温柔的笑意,眼中却因嫉妒逐渐阴鸷,整个人的气质愈发矛盾。而在这种不平衡心态下,萧清歌越是久久不至,他就愈发认为对方在故意下得面子让他难堪,心里的仇怨也愈发深了。
在心里暗暗想了数百种日后报复的手段,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一袭白色长裙飘飘欲仙,萧清歌走进,精致的脸上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久等了,去换了身衣服。”
萧容智脸上的表情瞬间改变,扬起真挚的笑,站起身行礼:“皇姐身体可好些?智府上有一郎中治风寒很有一手,不若让他来替皇姐看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做表面功夫萧清歌是拿手的,她莞尔一笑:“劳你挂心了,已经请御医看过了。听说父皇为你指了婚,之前有事耽搁,没来得及向你道喜,你不会怪我吧?”
萧容智低头腼腆地笑了笑,脸上喜意更浓:“皇姐有正事要紧,还记得这点小事,智真是欢喜得很。我倾慕赵小姐已久,如今得偿所愿实在是三生有幸,届时皇姐若有空,还请驾临。”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红色请柬,双手递上,态度诚恳。
萧清歌接过,打开看了眼:“自是要去沾沾喜气的。”
萧容智惊喜,又行了一礼:“荣幸之至!”
两人又简单寒暄了几句,萧清歌以身体不适为由送客,以萧容智的身份,还不足以她亲自送到门口,她唤了个小厮,送他出去。
萧容智没有表露任何不满,跟在小厮身后往外走,忽然余光瞥见一个人,将他的目光牢牢吸引了过去,指了下前方从眼前路过的身影,问:“那位是?”
小厮扫了一眼,回答:“那位是殿下的贴身护卫。”
“护卫?”萧容智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一眼惊艳的那张侧脸收回,问道:“此前怎么不曾见过?”
公主府的下人都深知不该说得话不说,听他问话,小厮掂量了一下,摇头:“不知。”
如今是关键时候,行事要谨慎再谨慎,从小厮身上没能得到答案,萧容智便不再问了,将好奇压在心底。
萧延年远远地余光一眼确认了他的身份,没有多余的信息,便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往里走,正好碰见从会客厅出来的萧清歌。
萧清歌也看见她了,遂放慢脚步,等她快步追上。
“左承昨夜死在天牢中。”
萧清歌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在骑鹤郡城就受了致命的重伤,经舟车劳顿,又被收押在天牢,能活下来才是奇迹,他的死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死会不会对案子造成影响。
情报部一直在关注着案情进展,萧延年道:“是王狩曦联系左承,与他里应外合制造混乱,吞了赈银,后藏在山上。他之所以停留在骑鹤郡内,一是想着大隐隐于市,二是有王狩曦暗中照应,三是卡在了分赃上,他本想等风波过后,带着分到的赈银,寻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将京中家眷接出。”
只是他没有想到,王狩曦狠到要连他一起灭口,更没有想到,他京中的家眷早就在王狩曦派人找书信的时候,被解决掉了,一场火,甚至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人在骑鹤,却能不动声色灭了左家,仅凭王狩曦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萧清歌所想的,刑部侍郎也想到了,但任凭他们如何审问,王狩曦咬死什么也不说,只在牢中日日哀嚎着要见父亲。如今和他牵扯上关系不死也要掉层皮的,王立德对外称教子无方与他断绝了关系,更别说去见他了。
王狩曦势必快要绝望,现在去见他,兴许会有所收获,萧清歌当即带着萧延年前往天牢。
天牢虽有天字,身处牢中却看不见天,昏暗的地下只有摇曳的烛光维持着视物的亮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味,那是腐朽的气息,饭菜馊味屎尿污味牢木潮味,还有看不到希望的人身上散出的绝望气息,耳边能听到的,除了时不时不知是人是鬼的哀嚎外,就是虫鼠在暗处爬行的悉悉索索。
这里的一切都让王狩曦崩溃,从出生起他就是家里的宠儿,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与这大牢简直是两个世界,这里的一切都在冲刷着他脑子里的那根弦,那根崩得紧紧的弦,在又一次得不到父亲回应的那一刻,彻底断了。
家人放弃了他,那么能让他活下来的,只有敌人了。
他摘下怀里最后一件玉坠,那是及冠那天父亲赠他的,拉住此前一直帮他传信的那名狱卒,将玉坠悄悄塞进他手里,数个日夜难以入眠而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直地望着他:“我要见锦玉公主!”
狱卒掂了掂玉坠,左右看了看,收进怀里:“行,我帮你递个消息!”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王狩曦松开手,蹲回角落里,脑海中计算着怎么用自己知道的信息,和锦玉公主谈判,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他没有看到,转身后的狱卒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
天牢重地,任何人没有令件都不得入内。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底下的人不敢得罪长公主,在确认对方只是要说几句话后,偷偷将她们放了进去。
牢中的犯人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不管有没有认出她,都伸出手喊着冤枉,萧延年面无表情隔开,不让任何人碰到萧清歌一下。
外部关押的这些,是已经结案的寻常犯人,在审的身份特殊的都在更里面,至于最深处,关押的都是皇亲国戚之类的权贵。
在狱卒的带领下,往里走,越过两道牢门,身后的嘈杂静了下来,四周只有微弱的呻吟声,没有外面那么疯狂。
很快到达了关押王狩曦的牢门前,王狩曦躺在草席上,背对着牢门。
“居然睡得着。”狱卒嘟囔了句,又敲敲牢门:“醒醒,有人要见你。”
依旧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不对劲!
萧延年忽然脸色微变,一把夺过狱卒手里的钥匙打开牢门,钻进去,拉着他的肩膀掰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七窍流血的脸,她检查了一下,眼尖地瞥见草席下露出一角东西,身体微微挡住身后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抽出,收进手里,然后退出。
狱卒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他愣了愣,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将外人请了出去,然后大喊:“来人啊!犯人死了!”
萧延年回头看了眼吵闹的大牢,用仅萧清歌能听到的声音说:“死了约有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按时间算,那时萧容智正巧造访,萧清歌眉头微蹙,又舒展:“我道他为何没话扯话地寒暄呢。”
回到府上,书房内,关上了门,萧延年才将刚才发现的东西拿出,递给萧清歌:“这是压在王狩曦身下的,行凶者应该没有发现。”
这是一块手帕,做工精致,只是已经沾上不少尘土,脏兮兮的,最刺目的,要属上面以血写下的两个歪歪扭扭的字——父亲!
走走剧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