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难容 第13章 13

陆尧的视线有些迷蒙，她眨眨眼，才看清眼前穆颐的脸，她声音里有些刚睡醒的沙哑：“穆颐，你在干嘛？”

穆颐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慢慢的直起身体：“你这睡相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陆尧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啊。”

穆颐没再开口，他从床沿上站起来，转身往病房旁边走了两步，唇角悄悄的弯了一下。

陆尧从病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她这才发现穆颐身上的病号服：“哟，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她嘴角噙着笑，脸上带着一丝丝的挑衅。

穆颐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也穿着病服，他没回答他，而是挑挑眉头反问：“怎么，关心我？”

“对啊，你可千万别死了。”陆尧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

“不能啊，你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可能先死。”

陆尧漫不经心的转了话题，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穆颐：“你来干什么，看看我是不是废了，不好意思啊，马上要出院了，让您失望了。”

她说完这句话，没有立刻得到预想之中穆颐的反击，只是看他神色沉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你没事当然是最好。”

他的语气过于低沉，陆尧一时竟然没有分辨出来这到底是嘲讽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陆尧摸不准他什么情况，一时也没有开口，房间里陷入一阵沉默。

陆尧看着神色莫辨的穆颐难得的陷入了一阵尴尬中，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的穆颐尤其的不同。

她悄悄的斜眼看他，发现他那张脸仍旧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妥，最后她只能够把原因归结到是自己多心上面。

穆颐在陆尧病房里待着，他也不说话，但是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两个人就这样难得的在一个空间相安无事的呆了半个小时。

直到陆尧动了动嘴唇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打算赶人的时候，房门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紧接着是穿着白色卫衣的秦献推门走进来，他一只手里捧着一束花，另外一只手里提着果篮，看到穆颐也在这儿，并且穿着病号服他有些意外，但还是很礼貌的打了招呼：“穆总。”

看到来人的样子之后穆颐木着脸很不情愿的点了一下头。

对他的态度秦献也并不在意，他知道穆颐不喜欢他，两个人的关系也没有多么的亲厚，因而除了一声短暂的招呼之外秦献并没有其他任何过分亲密的交谈。

他把花和果篮放下，笑着看向陆尧：“本来早几天就应该来看你，不过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忙，一直拖到了今天。”

“没关系，师哥能来看我就已经很开心了。”陆尧微微笑着应和他。

“你的手怎么样了？”

“已经没什么事情了，医生说后天就可以出院了。”陆尧视线往自己的手臂上看了一眼。

两个人交谈间从始至终穆颐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他的视线只是静静的落在了陆尧的脸上，偶尔也会放到秦献身上片刻，只是时间十分短暂，甚至其中会夹杂着一些不掩饰的厌恶，但是更多的是在陆尧身上时的晦暗。

她变了，变了很多，整个人都温和了下来。

他忽然之间想起当初听说她被男朋友劈腿时的事情，她风风火火的赶去了咸亨，当时他以为她不会放过林道西的，任何伤害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的，他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可是没有，她只是轻飘飘的把这件事情揭了过去，简简单单的放了几句狠话，潇洒痛快的和人分了手。

这不是她，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睚眦必报，无惧无畏的陆尧。

回国这些日子以来，面对他她总是针锋相对的，以至于让他忽略了一些事情。

忽略了她眉眼之间缺少的那份明媚，看人时的热烈，生活时的张扬。

想起那些尚且不为人知的故事，穆颐难忍心绪。

一个不识疾苦，浑身反骨的人，要经历怎样的残酷才能打磨成这个样子呢。

你看她说话，如果是以前的陆尧，面对别人因为其他事而将她往后推肯定是要不依不饶的，可是她刚刚怎么说的，她说“没关系。”

一时之间，穆颐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他忽然站起来，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了病房。

出了房间他慢慢的坐在了走廊里的椅子上，仰头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睁开眼去看，秦献也正看着他。

穆颐没视若无睹的移开视线，走廊里的人来来往往，医生、护士、病人、家属，说话声、抽泣声、咒骂声，一时之间充斥在两人之间。

秦献率先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穆总，我知道，从大学开始你就不喜欢我。”

穆颐不否认。

秦献继续说道：“不过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你。”说完这个他停顿了一下，“当时你和陆尧在谈恋爱吧。”

他说完这个一直沉默的穆颐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冷笑：“知道还往她身边凑。”

“穆颐。”秦献的声音忽然就沉了下来，这次他没有叫他穆总，而是称呼他的名字，他语气讥诮：“你其实很清楚我和陆尧什么都没有。”

他说完之后，穆颐面色僵了一下，他道：“你想说什么。”

“其实，你和陆尧之所以会走到现在的地步完全是你自作自受，那个时候，即便陆尧很少提起你，我也可以感受到在她心里你有多重要，但是你对她没有半分信任，你把她一步步推开的。”

说完，秦献站起来：“我先走了，我男朋友在楼下等我。”

等人彻底没了影子，穆颐慢慢的把手臂轻放到自己额头，过了很久他忽然勾了一下唇角：“呵。”

四年前发生了什么呢？

对于穆颐来说那是他生命中最痛苦的两件事，他失去了他的母亲和挚爱。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深深爱着他的母亲，但是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母亲是如何痛恨他的父亲的。

尽管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从小到大穆颐没有感受过一次属于家庭的温暖，他的生活中有的只是无休无止的争吵和冷战。

直到四年前，他的母亲终于忍受不住了，一走了之，她什么也没拿走，什么也没留下，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中。

悄无声息，以前很多时候他都会想那么痛苦吗，如果真的那么痛苦离开也是不错的，可是他从来没想过就连他也是带给母亲痛苦的一部分。

多么令人绝望。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痛苦的事情，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彻底消失了，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之后，穆颐慢慢意识到自己或许使出了问题，从此后他的快乐只有陆尧能够赋予。

但是陆尧能够带给他的又岂止是快乐？上一秒他可以因为陆尧身处巨大的幸福中，但是下一秒，他就可以因为联系不上陆尧而坠入恐慌，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母亲离开时的那种痛苦。

一瞬间，他的世界好像只剩下陆尧了。

可是，陆尧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是陆双鹤的掌上明珠，是被临川一众公子哥捧上天的公主，她明亮耀眼，她的生活中有梦想、有亲情、有友情，那是他永远不可能拥有的。

她太夺目了，有无数视线始终追随在她的身后，忠诚护佑，那些人虎视眈眈随时都要把她从他的身边夺走。

秦献就是最刺眼的哪一个。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陆尧和秦献之间根本没什么呢？他了解陆尧，也相信她，但是他无法忍受陆尧的身边有一个像秦献这样的知己的存在，和她最亲近的人不应该是他吗，最了解她的人也应该是他。

那个时候，陆尧在参加一场比赛，常常不分白天黑夜的在画室里待着，她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那场比赛中，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影响她，不要乱想，她是爱他的，她只爱他，会陪她走完一生的人是他。

可是他也常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去想，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发现不了我出问题了呢，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不能多陪陪我呢，她是不是根本就没有那么爱我？但有时候他又开始害怕，害怕陆尧知道他出了问题，她是那样一个明媚的人，她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转身就走呢。

他开始失眠，只有通过酗酒抽烟来麻痹自己。

可是他还是开始从内里一点一点的崩坏，他甚至常常会分不清白天或者是晚上，看着楼梯他会想如果他摔了下来陆尧会不会立刻飞奔到他的身边，或者看着头顶的吊顶，他会想吊灯的质量好不好，会不会突然就掉下来砸到他的身上，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甚至他有时候会下意识的腿脚一软，但是想到陆尧又拼命的握住栏杆。

他越来越少的给陆尧打电话，越来越少的去找她。

但是她怎么也不来找他呢？

在漫长的折磨后，他终于忍不住去画室里找她，她想看看她、抱抱她。

但是他看到了秦献，那一刻他的大脑被恶魔控制，他游离在虚空中清楚的看到自己把陆尧带出画室。

于是噩梦开始了，先是质问和争吵，然后是长时间的冷战，看到她失望的眼神时他终于崩溃了。

直到他回过神之后看到陆尧脖颈上青紫的手印，她问他：“你是要杀了我吗？”

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他想起了父母之间那无数次的争吵，似乎他和陆尧也不可避免的走上了那条路，他意识到他的问题已经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看着陆尧面无表情的脸，他知道他留不住她了。

他无法忍受自己会带给她伤害，也无法忍受他们两个人会走到父母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