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以往,在她们之间,挂电话也能算作是一种情趣,没有那么多缱绻腻歪的惜别,确也在一声声晚安里互相争做那个“断后”的人。
而像今天这样,裹挟着无法平息的怒气,可怜兮兮的,没有理智的,失了办法的,竟然需要用“眼不见为净”的方式来惩罚对方......周然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无法接受褚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无法想象褚晋究竟是以一种什么心态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不是第一次生病,褚晋也不是第一次见她生病。
如果她今天说出的是藏在她心底很久的真心话,那她算什么呢?
她就是那个为了博得同情博得爱人可怜才故意作贱自己的人吗?
什么玩意。
周然忍不住痛哭了一场,疼痛本就容易滋生苦毒,工作上连日所受的疲惫与委屈击溃了心理防线,她无法遏制地去想与褚晋之间的种种不开心,甚至是那原先可能被一带而过的、当时只做玩笑的,在这个档口,也都被重新翻了出来,一一重新定义罪状。
她没有办法再接褚晋的电话。
她不想褚晋知道那个冷静反问并挂掉电话的女人,其实在挂完电话之后哭成了这么个没用东西的样子。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把恶毒的质问甩到某人的脸上,又怕自己显出弱势,继续用着对方口中所谓“博得同情”的言语和眼泪,来迫使对方来跟自己道歉。
心口如火燎的梗劲让她辗转反侧,而每一次辗转反侧都像是将胃里那块始终都压着的石头翻动搅动,疼得冷汗热汗倒流,直到闹钟敲醒了她,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酒店的沙发上掉下来,就在地毯上躺了一夜。
昨晚,褚晋的电话又打过两个来,前一个周然是看到却有意放任的,后一个是在凌晨的三点四十,周然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反正褚晋是肯定没有睡了。
她默默地将两通未接电话的提示红点点掉。
胃疼倒是有所缓解,一般来说,经过夜里休息,晨起都会好些,但起身时只觉得手脚发麻,险些没有直接跪下去磕到一旁的桌子。
还没走到浴室,消息就来了。
褚晋了解她,连她闹钟设的什么时候都知道。
【褚警官】:宝宝好些了吗?
呵,老套路,开始装作无事发生的叫宝宝了。
周然将手机放到一边不管,开始刷牙。
【褚警官】:我已经跪下了QAQ
呵,谁知道你有没有跪下,而且这个点她应该已经在单位的路上了吧,上哪儿跪,上天跪还是上红绿灯跪。
而且,她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明明很严重的事,但是要用这种粉饰太平的方式来和好,其实问题根本没有解决,两个人只不过是在用消磨爱意的方式,好像不管什么情况都能无条件投向,无条件原谅。
这又不是言情小说,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圣母主角啊!
只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就什么都一笔勾销!
收拾好自己,转而下楼去酒店餐厅吃了早饭,跟同事汇合之后就一起打车去甲方项目上。
昨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雨,而且应该是很大的雨,周然都没有发现。
相比于大晴天土方车开过的尘土飞扬,一下雨就变得格外泥泞,也就下出租车到售楼处门口五十米的路,泥点子已经甩一裤腿了。
“这天公也太不作美了,他们找的那个草台班子印刷公司本来执行力就差,就今天这大风大雨的天气,能把围挡竖起来就有鬼了吧?”军哥是设计,已经准备开始哭了,就之前那喷绘布色差的事,他就被甲方阴阳怪气怀疑专业能力,连带印刷厂的锅都一起背了,要是这围挡的事再出点岔子,恐怕连装围挡工人的锅都要背了。
【褚警官】:早饭吃了什么?
“周然,你胃好点了吗?”雯姐倒是没接设计的话,她转头看向落在后面一步的周然,最关心的这个小孩的身体。
在他们眼里,周然年纪小,是他们的小妹妹,但作为策划,又是对外的主心骨,看她那么一个小孩子什么事都要顶在他们面前,还生着病,真的蛮心疼蛮愁人的。
“对啊,今天好点没有啊?这都疼两天了......”
周然将手机揣回裤兜里,笑了笑:“上午一般都没啥事。”
“哎,胃是情绪器官,是要靠养的,压力大,吃饭作息不规律就很难好,你实在撑不住就问问你仔哥或者直接问领导,能不能让他尽早过来顶你吧,本来开盘这种大节点就不应该全可着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干的!”
她该干什么活、该干多少活根本不是她能决定的啊,领导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这边的情况,但既然没有表态,不就是默认她还得这么顶着么。
周然心里怨气是大,但也是那种不服输的性子,越是挑战她,她就越想把这事干好了让人看看!
定意要“惩罚惩罚”褚晋的心思反能让她心无旁骛,反正只要是能转移她注意力去想褚晋的是就是好事,管他是在太阳底下晒还是暴雨底下跑。
就这么又干熬到了假期前,所有开盘前的工作全都按时清完,这么多天的共事相处,倒是跟甲方那两个策划建立起了一定的革命友谊。
他们知道周然的年纪,原本还对广告公司派这么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小孩来对接项目很是不满,但这阵子白帮了他们那么多忙,心里多多少少对周然是服气的。
所以在项目组驻场的最后一天还特意请了几个人除了顿饭,还特地在主策也就是周然的师父面前肯定了周然的工作能力,敬了酒。
回程的路上,车上复盘了些工作上的事,设计文案都在夸周然,做师父的自然也高兴,整车上,可能也就周然心里不大爽快,当然不是为工作。
工作她已然在努力中得到了肯定,她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本质上是为了逃避一些东西。
但如今磨人的工作可以告一段落,磨人的感情问题卷土重来了。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周然浅浅睡了一觉,梦里都是些光怪陆离的东西,看不真切又着实令人害怕。
一睁眼发现已经到了熟悉的地界。
“怎么说,你们是准备回公司还是什么?这个时候地铁都已经停了吧,军哥你车在公司吧?”驾驶位上,谢仔适时提醒另外几个已经睡迷糊的人。
“哎,谢仔你就把我放公司吧,我车在公司,看雯姐和周周,要不要你直接送回家吧,大晚上的女孩子打车也怪不安全的。”
周然立即开口:“我不用,我也到公司。”
“那个,我回家,仔哥你方便的话捎我一段吧,老地方,胥宁路那边。”雯姐紧随其后开口道。
“好嘞,那周周你确定要到公司吗?回宿舍去?明天可就直接放假了呀?”
“噢,不是的仔哥,有人来接我了。”
几个人心领神会:“男朋友是吧?”
周然笑了笑,假生气道:“哎呀!别问别问。”
“好好好,不问不问,小丫头真是的,还跟我们保密......”
工作结束,假期到来,虽然很晚也很累,但大家还是有说有笑。在公司门口就地散了之后,周然望着马路对面那辆车缓缓掉了个头,来到她这面。
周然抿了抿唇,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明天应该可以休息了?”
“嗯。”
自那天闹不愉快之后,隔天周然确实晾了褚晋将近一天的时间,一直到晚上回酒店才回复她,回复也就是那些例行公事的问话,什么吃过了,到酒店了,有点累想睡了......字里行间的冷淡。
之后几乎每天都是如此,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对吵架的事缄默不提,而让她觉得有些失望的是,她顺着褚晋假装将这件事翻篇,褚晋竟然也就没有再提过。
直到她来问她今天什么时候到S市、她来接,周然在婉拒之后她坚持一定要来,周然才心里稍微好受些。
但即便如此,气还是在的,她知道如果要跟褚晋大吵一架,自己一定会是那个主导者,但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每次主导的人都必须是她,谁都不想成为那个先歇斯底里的人啊!
“放8天?”
“对。”
“需要值班吗?”
“不用,反正有什么事在家里也能办公。”
“我3号和6号要值班。”
“好。”
像是手机上不能聊一样,在相隔将近半个月没有见面的第一天,两个人居然在互相报备行程。
周然觉得疲惫。
疲惫到闭上眼,泪就能决堤。
“我想了想,你要是不想去医院我们就不去了,我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褚晋开口,像是在几天的冷静中终于找到了吵架的症结,试图成为那个解铃的系铃人。
周然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能保证自己在褚晋不发现自己哭的情况下,平静地反问:“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吗?”
褚晋的沉默让周然忍不住偏首瞥向车窗外,然后抽空抬手抹掉了那源源不断滚下来的眼泪。
“你觉得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我为了让你可怜我,心疼我,我让自己生病?我脑子有问题吧?”
“我不理解,我是做了什么让你有这样的误会啊?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啊?”周然哽咽着。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褚晋竟也在流泪了,抽泣着:“我就是太着急了......对不起......”
“那你就是知道的,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对不起,七天了褚晋,我等了你七天,但是你每天都在跟我说什么?吃饭了吗,睡觉了吗,在工作吗?这些是我想听的话吗?”
“后来你再给我打电话,我想了想,接了,我以为你会说的,但你没有,还是那些无关紧要的话,我真的特别难过,我都不想跟你讲话,我看到你讲那些话,我就会更难过。”
“我就是不明白,谈恋爱为什么要这样谈啊,我真就谈了那么一个木鱼做的女朋友吗,非要敲了才能出点响吗?”
周然一口气将连日来的所有怨气都发泄了出来,她已经不想再装冷静了,她知道她错了,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只会慢慢的内耗内伤,倒不如直接捅破了窗户纸,该怎样就怎样,能谈谈,不能谈拉倒。
“我想的......我想等你回来面对面说。”
“那最后先提出来的还是我,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想,如果我不提,你也就不提了,我们就一直这样好了,每天问你吃饭吗,睡觉吗,打游戏吗,那我们可以不做女朋友的,我跟室友也可以这样不是吗?”
“之前也是,说什么只是负责不负责的,就那么喜欢来定义我吗?我就想知道,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形象啊?”
“对不起......”
多年后,在她们感情真正稳定下来,在一些聚会上玩游戏,总会被人问起,有没有觉得自己和褚晋这段感情没有办法走下的时候。
周然都是说没有的。
这段感情从她的学生时代一直陪伴着她走出少年走入青年,在外人来看似乎稳定坚固到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拆散她们。
她们好像天生就该是一对,性格、爱好、家境、生活目标都是那么恰如其分的匹配,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其实一切都没有那么顺利。
很多人说,毕业季就是分手季,但周然发现,真正让相爱的人分手并不是毕业这一个单一而点状的节点,而是一段以时间为单位的磨搓,是面对新的环境新的处境后,人的视野、思想、理念、精力......多方位的快速转变。
22岁到24岁里,有多个瞬间,周然都产生了要是实在不行就分开吧的想法。
好像一个“分开”就能解决痛苦的根源,节能减排,一步到位。
但每当产生这样的想法时,她又明确知道,这样不好。
诚如褚晋说的,她放不下这份责任,她无法接受这段感情的无疾而终,她不能只贪图爱情带来的安逸快乐,却又不想接纳那些可能带来的阵痛与酸楚。
更何况,是在更了解褚晋之后的今晚。
周然心里:无语死了,能谈谈不能谈分了,谁要吃这个爱情的苦啊,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主动啊!真烦人啊!巴拉巴拉......
当下嘴上:呜呜
以后嘴上:啊?从没想过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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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你们!我说了你们就留言了!不说就潜水!能不能保持一下呀,鲨鲨也是需要一点鼓励和动力的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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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