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他是朋友 第32章 梁一哭了。

纪昭走出酒店大堂时，身心舒畅。连赖明三人蹲酒店门口等他，他都忍住没骂。本来想第一时间给梁一表功，拿出手机又打消念头，还是给他个惊喜好了。

梁一接到他爸妈叫他去酒店的消息还有些意外，毕竟来了这么久，一次也没叫他去过。

梁一快速收拾了一下，给爷爷说了一声，又把自己晒好的苹果干、桃子干、杏干装了一些，带给那两个小孩子吃。

梁一到酒店时，两人正说着话。虽然坐的距离挺远，但起码算平和。看到他俩关系缓和，梁一心里跟着高兴。

他将手里的果干平分给玩耍的弟弟妹妹后，这才走到两人跟前。

“坐吧。”梁一妈妈指了指对面。

梁一顺从坐下。

“出来你爷爷知道吗？”

“嗯，知道。”梁一点头。

“那就好，叫你也没什么大事，就给你说一声，我们打算一两天就回去。”梁一爸爸开门见山。

梁一短暂地错愕后，很快就接受了，“嗯，好。”

“你的想法我跟你妈明白。”梁一爸爸观察了一下梁一的表情开口，“只是我们现在也有各自的难处，有些事情心有余却力不足。”

梁一听完笑着摇摇头，“我没什么想法，你们能来我就很开心，有事尽管去忙，不用考虑我。”

“你这孩子怎么不学好，心口不一的，你让别人怎么想我们。”梁一妈妈突然言语有些激烈。

“什么？”梁一错愕。

梁一爸爸看了一眼旁边不淡定的女人，又勉强缓了缓语气对梁一说道：“你朋友把你的想法都转达给我们了，我们也认真想过了，你现在很优秀，学习也好，只要不走弯路，以后找个工作，也能过得很好。”

梁一捏紧掌心，没说话。

对面的两人对视一眼，梁一爸爸又开口，语气带来些许强硬：“你也别怨我们，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你现在的生活很多人都羡慕不来。多少小孩都向往自由，盼着父母别管。我们从小也没对你尽过什么责任，自然也不会要求你以后赡养我们，这样咱们就算两不相欠了。”

梁一看着面前陌生的两张脸，思绪莫名涌现，当初他们撇下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像现在这样巧言令色。

听到爷爷愿意收留自己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如释重负。

梁一垂下头，眨眨眼睛。

“这回我们再给你留一些钱，你也省着点花，之前留给你的应该够你念书用了。”

“不用了，我有我爷爷养活我，我自己也能赚钱。”梁一一口拒绝。

“没别的事我走了。”梁一说完便起身往外走，没管身后两人又说了些什么。

出了酒店门，梁一搓搓脸仰头看了一眼天色，慢吞吞往前走。怕这时候回家会被爷爷看出来什么，他又从环城河边绕了一圈才往家走，才到路口，刚好跟走出来的爷爷碰了个正着？

“爷爷你怎么在这啊？”梁一忙上前。

“没事，刚你爸来电话，问你回来没？说你走了一会儿了，我出来看看。”爷爷脸色忧虑。

“没事，他们要走了，我去买了点栗子，给两小孩准备点零食。”梁一拎起手里的袋子。

“回家吧。”爷爷说完抓住梁一的手，拉着他慢慢往家走。

梁一亦步亦趋跟上。

纪世明跟出去一圈回来又高兴的纪昭，一块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看电视。看他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还有些好奇，“跟谁聊天呢？”

“梁一。”纪昭头也没抬说道。

纪世明哼一声，“还当你小子谈对象了。”

“说什么呢。”纪昭发完消息放下手机，“别造谣。”

听到是跟梁一聊天，纪世明也懒得管他，干脆洗洗去睡觉了。

纪昭等到十点多钟，梁一也没回消息，只好自己打过去，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梁一才接起来。

“干嘛呢？半天不接。”

“刚去洗澡了。”梁一声音听着有些闷。

纪昭试探着问道：“你下午出去了？”

“嗯，出去了一趟。”梁一那边有细微的动作传来，应该是刚躺在床上，纪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等着他的下文。

“好了，有事明天说，早点睡。”

纪昭：“…………”

“哦。”

纪昭有些不高兴，你大爷。

第二天纪昭起了个大早，草草收拾了一下准备去梁一家，走到大门口又想到梁一昨晚上对他的态度，转身回去。

哼！等梁一跟他说话再去也不迟。

纪昭回到家开始满屋子转悠，等把纪世明吵起火来，两人拌了几句嘴，他这才又看了一眼手机，没消息。

纪昭双手叉腰拧眉站了一会儿，又出去找他爸，打问今天早上吃什么。

“你要帮忙啊？”纪世明拎着炒锅问。

“不！我就问问，不爱吃我就不吃。”纪昭站在厨房门口理直气壮说道。

“嘿！你小子今天起这么早专门找茬呢！”纪世明瞪眼。

纪昭正要开口，手机在这时候突然响了一声，他立马来了精神，装模作样撂下一句，“好好做饭。”就快步回到房间关上门。

几秒钟的功夫，消息来了好多条，纪昭坐在椅子上满心期待打开手机，看着顶端正在刷新，收取中……

然后手机疯狂开始响，“反派群”的消息跟秒表似的唰啦啦开始涨，差点把手机卡死。

纪昭深呼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打开群就开始输出，

——他妈的！大清早不好好睡觉刷什么屏！

——我说你们说话能让手机喘口气吗？

——这么能说，念书时怎么连个八百字的作文都写不出来！

纪昭连发三条，看都没看清就不知道被顶哪去了，他趴到床上将头埋进被子里，一直等手机彻底安静了，才拿起来看了一眼，“反派群”最后一句是张浩问的——虎哥怎么不说话？

纪昭：…………

他刚要放下手机，又一条消息进来：他们等会儿来。

是梁一发的。

纪昭立马坐起来，看了两遍消息，想了想回复道：等他们走了我再来。

梁一回了个嗯。

纪昭心满意足放下手机躺在床上，转念又觉得有些不得劲儿，什么意思啊？难道梁一是想在他爸妈面前跟自己绝交？还是他爸妈不让他跟自己玩了？

靠！

过了午饭纪昭还没出去，纪世明有些坐不住了，“今天怎么呆家里了？”

“影响到你了？”纪昭斜他一眼。

“臭小子，说什么呢！不出去刚好，跟我去见个朋友。”

“不去。”纪昭想也不想就拒绝，怕他爸丧心病狂非要带他出去，只好出门了。

梁一还没发消息，纪昭也不着急，沿着小路慢慢往他家走。小路人少，这会儿天也开始热了，快到路口时，他买了瓶水找了个凉快的地方歇脚。

水还没喝一半，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说话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纪昭辨别出来声音后，想都没想躲在角落，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我早说我不要，你非让我生。现在你又不管，我也不管。要不你去给他说，只能到大学，我自己也有俩孩子，我哪负担得起那么多人的压力。”

“行了，少说几句，让别人听到像什么样子。”

“怎么还在吃？昨天不是让你扔了？”女人看到身旁小女孩手里的东西，立马开口道，“说了不干净，不要乱七八糟吃这些。”

一个塑料袋被甩到墙角，等人走远，纪昭走上前，看清楚了被扔掉的东西，是一些黄澄澄的果干。

四九巷后山上有很多桃树杏树苹果树，小时候梁一经常去摘。摘回来洗干净晒成干给纪昭当零嘴吃，是纪昭小时候为数不多，念念不忘的零食。

后来他搬回家，再没见梁一晒过，但是每年这个时候，家里总会挂一个篮子专门用来装这些。

今年的他都还没舍得吃，现在像垃圾一样被扔在路边。

纪昭都能想到梁一做这些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小孩子吃一定选大个的，要洗的干干净净，有虫子的通通扔掉。晒的不能太干，不能太丑。正值暑热，估计有点功夫一直在院子里翻看。

纪昭捡起袋子，里面进了一堆土。他看了一眼周围，找了个最远的垃圾桶丢进去，而后大步朝梁一家走去。

还没到门口，里面出来几个人——是梁一爸妈。纪昭看都没看两人，径直越过他们往里走。

推门进去时，梁一刚好在院子里。他不知道从哪弄了一筐毛栗子和生核桃，正在费劲去壳。

看到纪昭，很平静地打了声招呼，“来了。”

纪昭想到被扔掉的果干，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弄这些干嘛？”

“吃。”梁一言简意赅。

“他们刚才来跟你说什么了？”纪昭又问。

“没说什么，他们准备回去了。”梁一淡淡回道。

“那你呢？”纪昭又问。

梁一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昨天是你找的他们。”

“对，我就想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个意思。”纪昭痛快承认。

“现在你知道了？”梁一咔嚓掰碎一个绿皮核桃。

纪昭拉了条凳子坐梁一面前，“嗯，知道了，我还知道你爸妈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我不着四六，他们才不喜欢我。现在我明白了，他们只是不喜欢你罢了，所以连你的朋友也不喜欢。”

梁一手里的动作停了停，纪昭看了一眼继续说道：“至于为什么不喜欢我但也不阻止你跟我来往，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你不重要，所以你跟谁交朋友都不重要。”

“你就想说这些？”梁一看他。

“对！老子看不惯你这幅卑躬屈膝的样，可怜！他们怎么疼孩子你没见过？你现在做这些对人家来说是负担，难怪人家着急要走，就是怕甩不掉你。”

“纪昭。”梁一停下手里的动作，“别说了，我的事你不要管，原本你不找他们也就没这些事了。”

“我他妈找还不是为了你？”纪昭一听火气更大了，“为什么不能说？老子偏要说！”

“你成天装出这幅样子给谁看？老子不信你心里没气，有气你发出来啊？就会冲我他妈来劲。”

在屋里的爷爷听到动静，掀开门帘出来看两人怎么又吵起来了，刚到门口又被梁一劝回去：“没事爷爷，您别出来，外面热。”

“别吵架你俩。”

“知道了。”等爷爷重新回去，梁一又从框子里拿了一把核桃出来去皮。

纪昭见状一脚将盆旁边的筐子踢开，栗子核桃咕噜噜滚了一地，“别他妈再弄了成吗？你昨天拿的那些东西现在还在外面的垃圾桶里呢，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梁一手里的动作停了。

纪昭冷笑一声：“天底下有几个人像你一样，连自己的父母都要讨好？”

纪昭才说完，梁一狠狠将手里的东西甩在水盆里，水花飞溅。

“你他妈冲我发什么脾气，有本事跟我去找他们问问清楚，为什么把你撇在这，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你敢吗？”纪昭见状怒从心起，他想把梁一揪起来揍一顿，看看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手还没碰到衣领，动作戛然而止。

梁一哭了。

眼泪砸到盆里泛了一点小小的涟漪。

在纪昭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从小到大，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他也没见梁一掉过一滴眼泪。以前打架打不过梁一时，也曾放过无数次狠话，迟早有天要揍得他哭天抢地跪地求饶。

现在梁一哭了，他只剩下一个感觉，

心疼。

这样的梁一，纪昭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低低说了句“对不起。”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