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宴站在库房门口,看着地中央的小老鼠,两只小老鼠看了他两眼之后,没再搭理他,低头吃撒落的食物。
听见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回头看见枕琴端着碟子走过来。
枕琴看见库房门开了,吓了一跳,看见赵宴瞬间想折回去,已经被赵宴看见了,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赵宴看一眼她端着的食物,还有一小盅牛乳。
“我赵家何时富到连老鼠都喝牛乳。”
说吧,转身离开。
枕琴愣愣地站在在原地,不知道把手里的食物喂老鼠,还是端回去。
前院水井已经填上土,赵宴朝上房走去。
木春出来倒水,看见三爷,有点胆怯,急忙打起门帘,声音不大朝里回禀,“爷来了。”
东间屋门帘卷起,赵宴直奔东间屋。
进门看见青枝正给宋念梳头,宋念从铜镜里看见赵宴,身形未动,“夫君来了。”
赵宴看见桌上的提盒,故意问:“没吃早饭?”
“没吃,夫君吃了吗?”
“没吃。”
赵宴坐在榻上,宋念水灵灵的大眼睛朝他瞟了一眼。
赵宴没有要走的意思,翻看塌旁书架上的书,宋念突然想起来,她为了防止记忆消失,把能想到的本朝的人和事都记录下来,昨晚顺手夹在书本里。。
涉及朝堂之事,朝臣君王裙带关系,余光瞥见赵宴修长的手指翻着,撒娇的口吻说;“夫君,你看我的眉画的如何?”
赵宴似乎微怔了一下,宋念转过脸,朝他嫣然一笑,晨光照在她的脸上,雪白脸能看见细细的绒毛,像嫩豆腐一样,片刻失神,敷衍地说:“嗯”
这时,枕琴进来,微微垂着头,不敢看赵宴,宋念看见枕琴朝她使眼色,方才枕琴端着一碟子食物出去,她忘了嘱咐赵宴在院子里,果然,让赵宴这厮发现了。
赵宴手指轻叩了下桌面,“内宅养猫养狗,还没听说养老鼠。”
青枝梳完了头,宋念扶着发髻,偏过头笑说;“库房里经常有老鼠,把我陪嫁的桌椅腿都啃掉一截子,老鼠要是喂饱了,还能稀罕吃木头吗?”
屋里枕琴三个丫鬟紧张地盯着主子,听宋念一本正经编下去。
宋念说的像那么回事。
赵宴呵呵两声,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伸手从她头上扯下赤金衔南珠金钗,宋念刚梳起来的发髻散了,浓黑的秀发滑下,披散到腰际。
赵宴走到窗台边,拿金钗尖头拨了拨花盆里的土,土里埋着几片茶叶,淡声说:“茶水浇花,也是你的新点子。”
宋念没有被人点破的尴尬,一本正经地说:“我家有个婆子,擅长养花草,我跟她学的。”
玉石圆桌上摆着一个玉石珊瑚盆景,旁边放着一个湛青鱼缸,赵宴踱步到桌前,拿头钗戳了戳鱼缸里的小鱼。
这缸里的金鱼是宋念让青枝养的,平常喝的水,如果有人打投毒的主意,水井在院子里,最容易下手。
井水,茶叶,都是每日入口的东西,别说入口的东西,宋念连熏香都不用。
可谓万分小心,因此丧命就太冤了。
赵宴背身站在放鱼缸的桌子前,面色阴沉。
转过身,瞬间便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身体刚痊愈,清明扫墓你别去了,我跟母亲说一声。”
说完,自己掀帘子走了。
宋念盯着放下的门帘,赵宴的每一个举动,都证明他猜到宋念的心里,却都没有点破,赵宴城府之深,她根本看不透这个人。
谋害自己的人跟赵宴有关系,如果说他一点不知道,宋念不这么认为。
他多半猜到费婆子的死,是自己所为,那日在京城外,十里长亭,自己情急中暴露了身手,府里的人不怀疑他,但是赵宴一定心里清楚。
从他进屋后的举动,就已经点明了,虽然什么都没说。
宋念有这样的对手,不知幸还是不幸。
枕琴内疚地低声说;“都是奴婢太大意了,奴婢没想到爷发现了,奴婢去库房时,爷就站在那里。”
“知道就知道了。”
赵宴知道她防着赵家人,自己又亲手处置了费婆子,这些串联起来,估计赵宴心中有数。
清明节赵家阖家扫墓,宋念正不想去,有赵宴的一句话,她心安理得在府里呆着。
她这阵子尽量不出府,有人盯梢,清明出门扫墓人多,她还是不抛头露面的好。
宋念把书架后的一叠纸张掏出来,她把记忆中本朝发生的大事都记录下来,把朝堂□□人物关系画图梳理,这些东西以后说不定有用。
几个丫鬟不知道她写写画画是什么。
这几个丫鬟里,木春和青枝不认识几个字,枕琴认识字。
丫鬟哪里有资格读书,跟着小姐的丫鬟还好,小姐读书在旁边侍候,也能学点东西。
下午,丫鬟秋葵和粗使的婆子回来,进府门便听说费婆子死了,院里的井也填了。
吓得一进院就绕着井走。半夜解手不敢出门。
三房内白天晚上异常安静,人人胆寒。
清明过后,宋念叫秋芹、秋葵和粗使的婆子把东西偏院收拾出来,东偏院给邱姨娘住,西偏院给丫鬟慧心住。
邱家的聘礼下了,单等一乘小轿抬进府门。
傍晚下了一场中雨,枕琴跟木春在外屋睡,木春从费婆子死后,就在正房睡,不知为何觉得跟着少奶奶是安全的。
早起,宋念咳嗽几声,枕琴说;“少奶奶许是冻着了,下雨夜里凉,奴婢去厨房给少奶奶煮姜汤。”
姜嬷嬷进来,说;“春季犯旧病,你去太太屋里说,少奶奶这两日犯病了,夜里咳嗽得厉害,原来吃的一个旧方子,叫人抓药,吃几剂汤药。”
枕琴疑惑,主子就早起咳嗽几声,没什么大碍,答应着去锦春堂。
赵夫人杨氏听说儿媳病了,对丫鬟慧心说;“三媳妇身体弱,我有一根老参,你拿给这丫鬟。”
现在阖府都知道慧心是三爷的人,慧心着实感激三少奶奶,慧眼识人,赶紧把一根人参找出来,交给枕琴,又拿了赵夫人的一包燕窝,也给了枕琴,红着脸说;“我不方便过去,替我给三少奶奶问安。”
枕琴笑着拉着她的手,“用不了几日,你就过去了,屋子都收拾好了。”小声说:“少奶奶让人收拾西偏院给你住,你以后就是主子了,自己住一个单独的院子。”
慧心听了,心里高兴,说:“回去说我谢少奶奶,这里给少奶奶磕头了。”
一个丫鬟独自住一个小院,大房和二房的姨娘都住在主院的东西厢房,便于主母监管。
到了日子,邱姑娘一乘小轿从偏门抬进了赵府。
三房在东偏院摆了七八桌酒席,阖府主子下人都来吃酒。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赵萱、赵芫,庶出的三小姐赵盈,赵老爷的两个妾一桌。
府里有头脸的管家大娘一席,其它的丫鬟婆子混坐。
赵宴被二哥和几个堂兄弟拉着灌酒,脱身不得。
赵宴侧过头,朝宋念站的地方看过去,宋念穿着一身红,院子里无数盏红纱灯映照下,明艳喜气,以主人的身份招待客人。
灯影里,赵宴的唇抿成一条线,双眸漆黑如夜,喝酒的人们没人注意到,
宋念亲自执壶给赵老爷的妾穆姨娘倒酒,这位穆姨娘深得赵老爷欢心,在赵府人缘极好,是个聪明的女人。
一抬头,隔着许多人,倏忽看见胡品清跟她母亲黄氏,同赵家几个本家亲戚女眷坐在一张桌,望着人堆里众星捧月的赵宴,呆呆地坐着。
她身旁桌上放着一盏灯,照着她的脸色苍白。
宋念在人前打个照面,走个过场,借口有病,回正院歇息了。
枕琴放下纱帐,宋念隐约听见东偏院喧嚣声,府里下人吃酒划拳。
按规矩,邱姨娘在第二日来给正妻敬茶。
宋念一早穿戴整齐,等在堂屋里,旁边站着三房的丫鬟婆子,姜嬷嬷站在宋念身旁。
青枝掀开珠帘朝外看,“来了,新姨娘来了。”
宋念透过珠帘空隙看见赵宴跟邱智贤从东院过来,沿着回廊朝上房走。
赵宴在前面走,邱智贤碎步紧倒腾,跟上赵宴的脚步。
走到上房门口,青枝和木春一左一右打起珠帘。
跨过门槛,赵宴看见端坐在堂上的宋念,伸手握住邱智贤的手,邱智贤受宠若惊,紧张地瞧着赵宴的脸。
赵宴看着她,目光极柔和。
两人走过去,赵宴松开她的手,径直走到宋念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两旁站着丫鬟婆子蹲身,“给爷道喜,给少奶奶道喜,给姨娘道喜。”
整整齐齐。
枕琴端上茶水,“姨娘给少奶奶敬茶。”
邱智贤接过一盅茶水,上前双膝跪下,双手呈上,微微垂眸,“妾给少奶奶敬茶。”
宋念接过茶盅,没有犹豫,掩袖喝了,说了声,“赏!”
枕琴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样首饰,“这是少奶奶给姨娘的。”
邱智贤又端端正正叩头,“谢少奶奶赏。”
敬了茶,没敢起来,宋念没让她起来。
赵宴余光看着宋念,宋念咳了两声,拿着绣帕掩住嘴,“我身体病弱,照顾爷你多费心,以后你和慧心两个人要同心协力,爷的饮食起居我就交给你二人了。 ”
赵宴握住椅子扶手修长的手,骨节泛着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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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