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在原地,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掉在地上。
那个孩子早就走了……
那么,萧腾不是宛霞的孩子?
那他是谁……
惊讶过后,我感觉有点恼火,这个萧老头子从头到尾都在瞒我,搞什么鬼!
“那萧天诚还有别的孩子吗?还有别的女人吗?”
关小美表情有些错愕,估计太长时间没介入宛霞的话题,想了一下才说,“呃,没有吧……没听说他有别的女人……不过再后来我们也没有联系过,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和宛霞在一起的时候肯定没有别的女人……”
萧腾今年29岁,不可能是萧天诚在宛霞去世之后又生的孩子,时间对不上。
疑团重重,而且每一个疑团都直指萧腾的性格障碍,他的秘密,一定就隐藏在这疑团之下。
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被萧天诚一直盖着,不见天日?
看来我得立刻去找萧天诚了。
我从钱包里掏出200块钱压在咖啡杯下,“谢谢你关女士,今天打扰你时间了,我还有事,下次我单独请你吃饭道谢好吗?”
我急匆匆的抓起包就要离开,关小美却突然叫住了我,“请等一下。”
“嗯?”
“童小姐,你真的是心理领域的专家吗?”
呃……
“专家谈不上,专业还勉强算是,怎么?”
我预感到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果然,她苍白的脸色沉了沉,低头使劲咬着嘴唇,好像十分痛苦,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家庭治疗方面的,你能做吗?”
家庭治疗?
我点头,心里一团迷惑,“可以的,我们不限制类型,但你说的治疗对象……是你?”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眼里泛起莲雾,险些就要掉下泪来,“我丈夫要和我离婚,我非常难过,有时间的时候,你能不能给我分析分析,是哪里出的问题?”
我惊呆了。
这样美丽温婉的女人也会被渣?
我这暴脾气……我当即直截了当,“他出轨了?”
说完我又有点后悔,她这样柔美的女子,应该受不了这么直接的方式吧。
她摇头,“没有,我确定他没有,也确定没有电视剧里他得绝症这种狗血的事情发生,他想离开我,可是我平时真的对他很好,对他家人也好,他既没有爱上别人,我又是个非常合格的妻子,我搞不懂哪里出的问题。”
“他的理由是什么?”
关小美说,“他说我对他太好了。”
这是什么理由……难不成这人有受虐倾向?
我想了想,留下一张名片,“关女士,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处理,这是我的电话和公司地址,你有时间可以随时去找我,如果我不在,可以先让我的助理蔡小姐为你做登记,你帮了我一次,我也会帮你一次,放心。”
和关小美分手后我一直在想,这个世界奇人奇事真多。
有些你猜不透看不透的东西,底下不知道藏着什么秘密。
而把这秘密挖开后,底下也许还藏着更深的洞井。
或许这就是人生。
——
我先给萧天诚打了电话,问他人在哪里,然后马上赶到了他的地方。
艳阳高照,他正在一个工地上指挥工人干活。
原来他这个土财主不止有矿,也做小型房地产生意,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戴个安全帽,来来回回的考察着项目进度。
广阔的天空之下,一排一排的高楼出具规模,我不禁想,这些千篇一律的房子里,会住进多少形形色色的人,又将隐匿多少不同寻常的故事。
萧天诚见我来了,从工地上出来找我,我在休息区等他。
摘下安全帽,我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为什么骗我?”
心理咨询师,最忌讳被隐瞒、被欺骗,如果是患者自己隐瞒也就算了,患者的家属也故意隐瞒,简直让人恼火。
“你和宛霞的孩子早就夭折了,萧腾根本不是你们的孩子,萧先生,你必须告诉我,他到底是谁,这到底怎么回事。”
萧天诚的脸色变了,就像昨天在他家那样,脸色骤变,印证了这个事实。
他将安全帽摘下放在一边,胡噜了一把根本没有什么毛发的头顶,最后深深的叹了口气,“童小姐啊,你这是何苦。”
这话问的,好像犯错的是我一样。
萧天诚黑着脸一腔怨怼,“你干嘛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过去有那么重要吗?他是谁,是谁的孩子,重要吗?你只需要治好他心理的病就好了,干嘛要给别人为难!”
我听了简直哭笑不得。
“我早就说了,问题根源找不到,就不可能对症下药!”
这世界上有一大半人或多或少都存在心理问题,比较严重的可能占了三分之一。
但是,能完全治愈的案例却少之又少,因为大部分人都没有勇气面对真相。
萧天诚自知理亏,默不作声,直到被我接下来的话刺激到才有了反应,“我不管萧腾是被拐卖的还是被绑架的,我不是警察,不想追究你这些破事,但我必须追究我的患者的真实过往,这是我的责任。”
“拐卖?”萧天诚显然吓了一跳,拍着自己的胸脯,“拐什么卖?”
我冷冷的看着他。
末了,他被我看的丧了气,十分无奈的说,“算了算了,我承认……萧腾……是我收养的孩子,但绝对跟拐卖没关系,你别想歪了。”
我冷笑,“收养的,你干嘛要说谎?”
萧天诚欲言又止,似乎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末了才慢吞吞的说,“因为……我的收养,来路不明。”
来路不明?
那特么不还是拐卖么!
正要质问,萧天诚又道,“萧腾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
萧天诚声音幽幽的,沉着脸,似乎在追寻一段自己并不愿回忆的过往。
“当时我丧妻不久,人生颓废,事业无成,整个生活萎靡不振,便想去山里透透风,走到半山腰,发现风景不错,竟瞬间生了了断自己的念头。”
说到一半,萧天诚顿了顿,“结果,就在我刚寻到个好位置,找了根绳子掉在了树上,想把自己了结时,没成想,哎?树根旁边躺了个孩子。”
半路杀出个娃?
“就是萧腾?”我问。
“是,他一动不动的横躺在地上,像是不小心跌下了山坡后撞在了树上,晕死过去了。我过去摸了摸,还有气。”
你在山脚下,捡了一个娃,但是你没有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
萧天诚似乎明白我的心思,又解释道,“后来我把他送到医院,他清醒以后,我问他自己是谁,父母在哪里,但是,他失忆了。”
萧天诚眼色暗下来,“他虽然活了下来,但大概是跌落的时候被树根重击了头部,失去了记忆,我把他带回了家,视如己出,直到现在……”
我大概听懂了,他捡了个孩子,但是没有还回去,而是归为己有,收入囊中。
大概以他当时的处境,他觉得这个娃是他生活里的一点点光。
我可以理解他当时的心情,但不能苟同他的做法,捡娃不还,本质上跟拐卖没什么区别。
我淡淡道,“你这么做,人家的父母会多着急。”
“所以,我收养他之后,也觉得内心不安,还是报警了,但很不幸的是,一段时间之后得到警方回复,萧腾的父母已经意外车祸身亡。”
萧天诚抽出一根烟,点燃,烟雾缭绕在他的唇齿之间,将这个颇有心事的老头包裹起来。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萧腾成了孤儿,但我没有告诉他真相。既然他失忆了,父母也没了,我干脆陪他演一出戏吧。那时他才10岁,有大把的时光可以重新开始。”
他的声音里颇有几分无奈和沧桑,甚至有了些许伤感。
我心里一动,脱口而出,“你告诉他,他叫萧腾,你是他的亲生父亲,你重新给他灌输了新的记忆?”
萧天诚点点头,我却心里一凉。
一个获救之后,却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的人,究竟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是更大的不幸?
沉默半晌,我问,“你现在说的都是真的?”
“你跟侦探似的,什么都能让你挖出来,我还隐瞒什么。童小姐,真相一旦被牵扯,就会掀起狂风骤雨,萧腾现在已然这么孤僻了,如果再让他知道他不是我的孩子,亲生父母双亡,他会不会再受打击?所以你就别再继续追查了,算我求你了吧。”
一个秃顶老头可怜巴巴的求我,我瞬间有点心软,减了几分戾气。
想了想,我说,“真相我还是要查,但是,我可以暂时不告诉他。”
萧天诚无可奈何的看着我,仿佛想说我是个执拗的疯子。
我叹口气,问他,“萧先生,你是不在收养萧腾之后,就发现了他的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萧天诚想了想,眼神里的光暗下去,点点头,“孤僻,倔,不爱说话,很冷漠,但是不暴躁,脾气很好,教养很好,是个非常懂礼貌的……傲娇小伙子。”
“那就对了,这就说明,造成他性格缺陷的原由,就出现在他认识你以前,在他的原生家庭里,或者,在他曾经待过的学校里,总之,存在你未曾经历的生活中。”
我继续道,“其实心理学没有你想的那么神,大部分患者最终都是自愈的,我们只是开启了他们自愈的通道而已,可是,想要开启这个通道,我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如果真的爱他,就不能回避。”
我忽然想到给他做脚本排列时的感受。
对父亲心存抵触,对母亲心存惧意。
那么,或许并不是对萧天诚和宛霞……而是对他的亲生父母。
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萧天诚想了半天,眉头紧蹙,“我也经常想,这孩子在十岁以前经历过什么?可是我不敢细想,心疼。可是……我有个问题不明白。”
我目不转睛看着他。
“既然失忆了,过去的经历不是也都忘了吗?为什么性格还是会受到影响?”
我听后叹了口气。
其实很多人都对“失忆”有误解,认为失忆只是身体开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记忆没有了,痛苦也就没有了,人就好了。
正常我们所理解的记忆,只是大脑海马体里的记忆。
其实,身体和神经也是有记忆的。
海马体虽然关闭了你的情绪按钮,身体的感知却还在。
即使失忆了,再次碰到与过往痛苦经历类似的情境,身体依旧会不自觉的产生反应,比如紧张、颤抖、出汗等。
换言之,失忆了,痛苦的感觉没了,但性格与习惯都不会变回正常的样子。
所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萧腾即使失忆后,面对那间小黑屋也流露出无奈的颤抖。
那是他身体的自然反应。
……
听了我的一番解释,萧天诚若有所思,喃喃自语,“看来以前的事,不查不行了……”
静了片刻,他重重的吐了口气,像是要做出什么伟大决定,对我说,“好吧潇潇,那……听你的,试试看吧。”
我的心松了下来,但又很快知道,真正的探索,这才刚刚开始。
“萧腾以前的身份是什么?”我心头突然闪起疑问,“不对啊,你不认识他,怎么跟警察说的他的身份,又是怎么找到他双亲消息的?”
萧天诚解释说,“他跌落山脚时,随身携带了一张学生证。”
原来是这样。
“那么,他以前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你可都知道了?”
萧天诚点了根烟,一抽再抽,又点了一根烟,一抽再抽。
“王庆庆。”末了,他下了决心似的,“他叫王庆庆,晋阳市的。”
我想了想,说,“你跟我去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