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村前停下,穆云舒下车后一眼就看到一座雕刻精美的大石头刻着几个字——未见山。
“哇!”她小跑过去,认真打量了一会儿,感受到身旁来人,问道:“这石头你找的?这字你刻的?”
阮微笙平淡地“嗯”了声,又道:“不过这村名与我无关,很久以前就有了。”
“未、见、山。”穆云舒慢慢念着这三个字,像是一缕清风划过心头,只觉浓浓的舒适。
“好有诗意的名字,感觉就像是一位打下大壁江山后隐居,腹有诗书之人所取的。”
阮微笙也看着由她亲手刻写的三个字:“听说在百年前,一位老者在这里搭建了一座草屋,从此隐世不曾踏出过一步。”
“然后呢?你还知道多少?”穆云舒好奇心顿时升起。
阮微笙也来了兴致,道:“我也不清楚,小的时候听外婆说过很多次,据说他一身白袍,一席白发披散,右手持扇,左手握一酒葫芦。确实很像一位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
“啧,挺像穿越啊。”穆云舒笑道。
阮微笙也笑:“还真有这个说法,这么多年对于这个近乎传奇的人物有着各种离奇版本的说法。由古穿今,长生不老活了几百年,神仙下凡等。”
两人并肩走在水泥路上,顺着不宽却很平坦干净的道路往前走。
穆云舒本想说一句夸张,这世上哪有这种奇幻的事,一瞬间又想起自己不就是穿越的吗?活生生的例子,她哪里能说这种事情不可能。她突然想,或许在这些看似离奇的猜测里真有一个是真的。
两人并肩走在水泥路上,顺着不宽却很平坦干净的道路往前走,手上提着大红色包装的礼盒。
期间,每一个见到阮微笙的人都热情相迎,她也礼貌的打着招呼,面对外人时的冷漠与锋芒在这里尽数收起,基本没有距离感。
“你这么喜欢这个地方,为什么不留下?”穆云舒真心好奇。
她记得当时听爸妈说过,在得知身世后的阮微笙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选择来了京城,回了穆家。
阮微笙原本还带着及其浅淡却又罕见真实放松的笑意瞬间就敛了,沉默下来。
半响,才道:“很多原因不得不来。你想听哪个。”
穆云舒道:“就听你愿意说的。”
“第一,找孤独者帮我外婆治病。第二,揪到那个破坏了监控而我破解不了又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的另一个受害者。”
才说两点就精准到穆云舒也是没准了,她在心里暗叹一声,面上却是自然平静:“照你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那朋友在京城了?”
阮微笙:“对,但也也仅限于此了。”
她已经非常厉害了,穆云舒这样想。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找到她马甲的半点踪迹,孤独者的身份比空白还要神秘,阮微笙能够确定在京城这个地方,已经是无人可敌的存在了。
穆云舒继续问:“第三呢?”
说到这里,阮微笙的眼底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转瞬即逝。可依旧一片暗沉,垂在身侧的手也不禁攥紧。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穆云舒以为她不会说了,准备继续问这个村庄的事,刚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阮微笙就轻轻开口了。
“第三,解决一些私人纠纷。”
穆云舒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冷风吹过,她哆嗦了一下,低头把敞开的袄子拉好。
外婆的屋子在整个村庄的最里端,阮微笙领着穆云舒沿路一直走,穆云舒也是好奇的四处打量,基本每一座房屋都看了一眼,以及屋后巍峨盘旋的山脉。
“阿笙姐姐,阿笙姐姐!你回来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跑了过来,抱住了阮微笙的大腿,看着她笑得灿烂。
阮微笙蹲了下来,摸摸小女孩的脑袋,把提前准备好的糖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给她:“棠棠又长高了不少,在家有没有听妈妈的话?”
棠棠欣喜地接过糖果,视若珍宝般收进了新衣服的口袋里,甜甜道:“谢谢阿笙姐姐,棠棠在家可听话了,还帮妈妈擦桌子了呢。阿笙姐姐,这个姐姐是谁啊?”
见提到自己,穆云舒也蹲了下来:“你好啊,棠棠。我是你姐姐的妹妹,你可以叫我舒姐姐。”
棠棠:“舒姐姐好!”
穆云舒笑着从衣服内侧摸出一个粉色的小发夹在空中晃了晃:“喜欢吗?”
棠棠眼睛一亮,脱口道:“喜欢!”她刚准备伸手去拿在手中仔细看,却又生生止住了动作,笑容也没有了,摇了摇头,到:“妈妈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
“这怎么能算别人呢。”穆云舒循循善诱,“你看啊,阿笙是你的姐姐,我又是你姐姐最亲近的人,四舍五入一下,我也是你的姐姐,姐姐送的礼物当然可以收。”
“真的吗!”小女孩又笑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拿,但这次缩手的却是穆云舒了。
“但是呢,阿笙这个称呼只有我可以叫哦,你以后叫她笙姐姐好不好。”穆云舒语气挺认真,可嘴角却带着逗小孩的坏笑。
“啊?”棠棠有些懵,不知道怎么做,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了阮微笙。
阮微笙看不下去她幼稚的“欺负”一个小孩子,直接把人拽了起来,把发夹给棠棠戴上,放轻语气对她说:“快回家吧,不然妈妈会着急的。”
棠棠很乖,点了点头,转身小跑离开了。
“一个小孩子你也这样,要脸吗?”阮微笙吐槽的毫不留情。
穆云舒努努嘴,不同意道:“小孩子才要逗啊。我今天这件衣服的口袋贼大,准备了好多小玩意儿呢。”
阮微笙沉默几秒,败下阵来:“算了,随便你吧。”
穆云舒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一路走走停停,一会儿这里看一眼,一会儿那里来个人说几句话,大约三十分钟后,才到了村庄最后一个屋子。
“就是这儿了。”阮微笙推开院门,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头发半白的瘦弱老人站在门前,似是在等什么人。
看到阮微笙后急忙走下台阶,菊瓣似地笑容在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虽已老态龙钟,但步伐稳健,阮微笙眉头一蹙,放下手上的东西大步迎了上去,扶住老人后,略责备道:“外婆,不是说了不用等吗?”
外婆眷恋的看了阮微笙好一会儿,眼中含泪:“外婆想你了。”
一句“想你”让内核强大的阮微笙也红了眼眶,声音微涩:“外婆可有好好吃我送过来地药?”
“吃着呢,一天都没落下。”外婆笑着拍拍阮微笙的声,满脸慈爱。
阮微笙:“外婆,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妹妹,穆云舒。”
穆云舒乖乖走近,朝外婆鞠了个躬:“外婆您好。”
阮微笙的脸色古怪一瞬,没说什么。
“好好……”外婆连说了几个好 ,打量着穆云舒 ,一脸的笑,“这娃娃和笙儿长得一样俊。”
“外婆,我早就想来看您了。一直没寻到机会,这次阿笙同意让我一起来,我可高兴的一晚上都没睡着觉,我都想好久了,能把阿笙照顾得这么好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一定是上天赐予她的天使。”穆云舒尽情发挥那张三寸不烂之舌,一番甜言蜜语真情流露把老人家哄的合不拢嘴。
“你这女娃娃比笙儿外向多了。”笑完之后,外婆满脸红光,精神矍铄,“快进屋,知道笙儿要带你来玩,做了好多菜,再不吃就凉了。”
穆云舒贴心的接上一句:“外婆不用这么费心。”
外婆先一步进了屋,穆云舒刚想跟上去,就被阮微笙攥住了手腕:“不喜欢就别硬吃。”
阮微笙愣了愣,知道在阮微笙心里不管她再怎么能文能武,在吃穿用度上依旧是个讲究的大小姐。
“这你可就错了。”阮微笙微微一笑,用开玩笑的方式告诉她不用担心,“作为一名吃货向来是来者不拒。”
说完她就进了屋,阮微笙只听到一声惊叹,伴随着某人热情又夸张的声音。
一张不大的圆桌,铺着碎花布,放着几碟冒着热气的菜。虽简单,但也是肉眼可见的用心。
“还是太简陋了。”外婆面露愧疚,不自在的叹了口气。
穆云舒刚想说不简陋,输出一番让外婆安心,刚一摆手,只来得及说出这三个字,就被阮微笙抢了先。
她先是帮外婆夹了一道青菜,道:“外婆,您不用对她这么客气。”
这话一出,外婆嗔了她一眼,与此同时,穆云舒也立马接了话:“是啊外婆,我们是一家人。而且啊,您恐怕不知道,我别的什么都不爱,就喜欢吃,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吃遍天下的美食。”
外婆也笑了,道:“我这算什么美食啊,粗茶淡饭的。”
“不不不。”穆云舒连连摆手,附身笑着,“在喜欢吃的人眼里,只要是吃的,都是美食。我很喜欢外婆做的饭菜,满满都是家和爱的味道。”
外婆布满风霜的脸上盈满了笑意,一边给她们夹菜一边说:“喜欢就多吃点。”
穆云舒:“谢谢外婆!”
阮微笙:“谢谢外婆。”
饭后,穆云舒打算去附近的山头转转,消消食。拍了下阮微笙的肩膀:“我出去逛逛,这里就留给你了。”
阮微笙余光瞥见外婆刚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橱柜,心里也有很多贴心话想和她老人家聊聊:“嗯,过会儿我去找你。”
穆云舒已经转身,挥挥手:“不用。你啊,还是好好陪外婆吧。”
“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里。”
“怎么会,这里环境这么好,喜欢还来不及呢。”穆云舒挥挥手,飘然离去。
阮微笙失笑一声,转过身,就对上外婆面含欣慰的笑容缓慢走来。
“自从那件事之后,好久没看到你这么开心了。你是真喜欢这个女娃娃啊。”
阮微笙点头,嘴角含着平淡且真挚的微笑:“外婆,外面风大,我扶你回屋休息。”
外婆却不乐意:“笙儿,外婆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的程度。”
“可是……”
阮微笙扶着外婆的手没动也没放下。
“我的病啊,已经好了大半,笙儿寄回来的那些药很有用,从这个月开始,都已经可以绕村庄走上一圈了。看到笙儿在亲生父母那里过得这么好,我也就更安心了。”
阮微笙叹了口气,心也松了不少,还是道:“我不在的时候,外婆还是要好好照顾身体才是。”
外婆粗糙的手掌握住阮微笙纤细白嫩的手,传递着缕缕温暖,她看向空中飞过的鸟儿,道:“你啊,就像这些鸟儿一样。注定属于天空。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庄可不能困住你。”
阮微笙的手轻微一颤。外婆那双苍老混浊的眼睛,什么时候也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意味。是今天冬日的阳光照在了外婆的眼底,晃了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的缘故吗?
“哎哟。忘了吃药了。”外婆朝卧房走去,看着她佝偻的背影,阮微笙不知不眼眶就
湿了。
她隐约觉得,她正在离外婆越来越远,离这个地方越来越远,就像外婆说的那样,她会在这片看不见尽头天空之下,飞向更远的地方更辽阔的天际。
……
重重山峦层层叠叠,呼啸而过的冰凉的风将树叶尘土等吹去,再缓缓落于地面。鼻尖掠过泥土清香却让坐在崖边的穆云舒轻轻弯起了嘴角,只觉心旷神怡。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的小木屋。
穆云舒晃荡着悬空的两条腿,两手撑在土面上,瞥一眼深不见底的崖下,忧忧沉思。
“宿主,你不开心吗?”团子软糯的声音在脑内响起,只有穆云舒一人能听见。
穆云舒摇了摇头,眼底带着丝少有的空洞:“我只是有些迷茫。”
迷茫?团子似挠了挠不存在的头,这世上有什么让自家宿主迷茫。
“这片天空我看不见尽头,这片土地我看不见尽头,这处悬崖我也看不见尽头。”
“我的归宿在哪里呢。”
声音轻的只有风儿能听见,穆云舒随手把飘的凌乱的长发扎成了一个松松散散的低马尾。,静静地看着落在一朵野花旁的枫叶。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没来由就想起了这句诗词,穆云舒的眼底漫着潮水般的困惑。
“为什么前世今生我都没有亲生父母。”
她的声音平淡、平静。
没有丝毫的情绪上的起伏。也没有任何的怨天尤人。
穆云舒只是从心底里对这件事感到不解,前世每次问起,爷爷总是避而不谈,而在这个世界里,她甚至连问起都没有机会。
风还能有所感受,可对于“亲生父母”这个词,给太多人都带来了各种深沉的情感,或积极,或消极。可带给她的似乎也就只剩这四个字而已。
“不公平啊,太不公平了。”穆云舒面上虽然平静,说出的话更像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抱怨或是吐槽,去却真真实实的反映了他内心深处的情绪。
“你挺会选地方的,什么不公平?”阮微笙不知何时找到了这里,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她身边,挨着坐下。
穆云舒立刻露出笑意:“你怎么没陪外婆啊?”
阮微笙道:“陪你,不开心吗?”
穆云舒弯起了眉眼:“开心!太开心了!我果然是你最爱的宝贝。”
穆云舒作势就要给阮微笙一个大大的拥抱,阮微笙没出声没动作没反应 。也就是没拒绝。
抱了一会儿后,阮微笙才把穆云舒拉开,扫了一眼周围,定格在某个点上。
“当初我还只是个襁褓婴儿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被外婆捡回家的。”
猝不及防听到隐秘的私事,穆云舒懵了一瞬:“啊?”
阮微笙脸上却已是释然的淡意:“所以,你很会选地方。”
“外婆后来跟我说起,据说那天特别冷,完全不像夏天该有的天气,她当时经过在杂草堆听到哭声后发现了我,也收养了我。而我冻了那么久却没有生任何病,健康的活了下来。村子里的人都说是奇迹。”
穆云舒听着,认同道:“的确是奇迹。而且你智商高的逆天。肯定是穆家的基因遗传了祖祖辈辈全都集中到了你的身上。”
阮微笙轻嗤一声,不置可否,反而道:“或许真有神明也说不定?”
这种话倒不像是阮微笙会说的出来的,穆云舒惊讶的对上她的目光,半张着嘴没发出声,看嘴型像是“啊”,尾音上扬,带着疑问。
“那位百年前来到这里的老者。”阮微笙慢慢道,“凭一己之力建立了这个地方,盖了那么多的草房,每一个都比他自己住的那个要牢固、复杂。给后来来到这里的人一个栖身之地。”
穆云舒感叹:“好伟大啊!”
“是啊。”
“那个草房现在还在吗?我能不能去看看?”穆云舒对这位“菩萨”好奇到了顶点,明知一个草房经不起百年的风吹雨打,肯定早已倒塌,沦为废墟,可她的心里还是升起了一分期待。
阮微笙已经起身:“我带你去。”
“什么!”穆云舒蹭的一声站起来,大惊道,“还在啊!我真的能看见!”
兴奋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悬崖顶端,阵阵回音响彻每一个角落。
理解穆云舒如此惊讶的阮微笙边走边跟她解释:“门还在,里面是什么样子我不清楚。那位老者留下了遗言,任何人都不能踏进他的院子。所以最先一辈人就在他死后将院子大门落了锁,之后祖祖辈辈都没有踏进去一步,院门口的那段小路倒是每天都有人清扫。”
穆云舒顿时就感受到了这个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心照不宣的温暖,心情愈发好了起来:“那我也就只在门口看一眼,一眼就好。”
“能够得到整个村子里的人的尊重,还将这份尊重延续了下来。那就说明这位老者仅仅是给了最开始的居民一个安身之所这么简单。”
穆云舒对这位与她相隔百年时空无任何交集的老者,升起了浓重的敬意。拉开时空的帷幕,她好像看到了那位耄耋之年的老人,身体依旧硬朗,步乏虽慢却稳健有力,用着那双苍老却灵活的手、充满智慧的大脑以及一颗真善的心创造着这一方天地,热情地接纳流离到此的人们。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医者,还有其他人有着一颗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