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予不敢再吃东西,一吃准得吐,饿的时候就冲点葡萄糖水,还好昨天谢泽君买了。照顾她的任务看来是分到了范亦川头上。大早上的范亦川就来敲门,喊她去挂吊瓶。小予估摸着是晴月背地里安排好的。晴月一会儿去赶十点的车,她已经起床,把一些零食装到包里,一边还往嘴里塞饼干。
实际上是范亦川把谢泽君推给了叶子辰。昨天走那一段路,彻底把他的脚废了,肿得走不了路,看样子不得不跑一趟医院。
小予晴月在门边跟范亦川说什么悄悄话,问范亦川说啥了。
范亦川笑笑。“没啥,就嘱咐我好好照顾你。”晴月说的是:好好把握机会。
之前没觉得,这晴月一走。一男一女在一个空间待着,这气氛的微妙感瞬间拉满,就是那悄悄话造的。小予大概能猜到晴月说什么,不然范亦川不会那样害羞地笑。小予试图平息自己不平不稳的情绪,撕开一包话梅,含一颗在嘴里,一张脸被酸得皱起来,一手扶着腮。
范亦川:“你牙齿过敏了?”
小予拿着话眉的手伸出去,范亦川接过。“他们怎么让病人吃这种东西,你还是赶紧吐出来吧。”
小予含着话梅说:“我以前胃不舒服的时候喜欢吃。”
“我们要不要吃点什么再去诊所?”
“你吃,我吃不下,这些零食随便吃,或者去外面吃也行,诊所旁边有吃的。”
范亦川选了一个面包。“准备一下,可以去了。”
“呃,你先出去一下,我换衣服。”小予说话时望着窗山,这会儿说这话多么不合时宜。
“哦!我这就出去,我在门口等你。”
他反应过大,害得小予生出一丝尴尬,微张着嘴,点头。
下了车,叶子辰搀着谢泽君,去往医院门诊的路上。“我说你应该陪你女朋友,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叶子辰这时候怪他说风凉话。“还不是因为你。”
“你走了,让范亦川陪我去不行吗?张小予好得差不多了,挂吊瓶可以自己去,你们就是计划好的。”谢泽君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咬着大拇指,恨恨地。
叶子辰不着急去挂号,转过身据理力争。“怎么在你眼里就好得差不多了,人家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一个病人倒在大马路上怎么办。”
谢泽君白他一眼。“你要担心,你怎么不去陪着?便宜了范亦川那小子。”
“怎么?喜欢人家?拉倒吧你。”
“什么意思?”
“没什么?”叶子辰摇头,往挂号处走。
谢泽君郑重其事。“我就问你什么意思?你今儿必须得说。”他这口气大的,是量他不敢说。
刚走几步,叶子辰回过头。“不着急,今儿有的是时间说。”
给谢泽君气得,脚更疼了。他生气陆淇打那通电话把他害成这样。依他理解,拉倒即是他配不上她。
晴月在候车厅,她小舅发语音过来。“月儿,你一个人回来吗?”
晴月语音回复:“嗯,我同学他们暂时回不来。”
“那你一个人路上小心点,到站了,小舅去接你。”
晴月纳闷小舅怎么会有空来接她?他很少有休息时间,固定的周天休,也不一定能休息。“你要是忙的话,我可以自己打车回来。”
“不忙。说定了啊。”
“好吧,我也好久没坐小舅的车了。”晴月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已到检票时间。
拖着行李,排着长长的队,叶子辰文字问候。“昨天晚上有没有睡好?”
晴月往前挪一步,手钩住行李箱拉杆。打字回:“没,想你呢,现在还有点儿困,没上车呢。”
叶子辰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等候,想像着晴月傻笑的样子,美在心里,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还是她第一次说想他。他想起她写给他的那封一句话情书:我希望我是你的明月,你是我的星辰。她早就已经是他的明月,这次旅行以后,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现在他才算是成为她的星辰。
“你上了车,可不能睡觉,没人帮你看东西。”
“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孩子不孩子的,你没一个人出过远门,怎么能不令人担心。”
谢泽君扭过头,瞄一眼,嗤之以鼻,热恋中的情侣是他的仇人。
叶子辰识趣地锁屏。
消息提示音像警报般在谢泽君耳边响起。
叶子辰侧过身子。收到:有你陪我说话,我一个人坐车不害怕。
“你别光顾着看手机,我不跟你说了,自己留心点儿。”
叶子辰看到三个好字,会心一笑。
转过身来的叶子辰笑容依旧。
谢泽君故意说:“陪我看病你很开心?”
叶子辰收起笑容。“干嘛不开心?”
“我饿了,去给我买点儿吃的。”谢泽君故意使唤他撒气。
“好,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地铁口那儿的烤红薯。”谢泽君表现得很厌恶他陪着。这时候要换个女生陪着那才好,丑一点都没关系。换成他前女友吴蕾蕾也不错。
他想起吴蕾蕾,没有丝毫歉意。他当时只是好奇人们是怎么谈恋爱的,他没有经验,才选了已经有男朋友的吴蕾蕾。他跟吴蕾蕾分手并不是说这其中都是厌恶。不得不说,再普通的人,她也都是有趣味在身上,他们之间也有一些小美好,是感情空白的他不曾体味到的。不过,他觉得他的爱情需要多一些诗意存在。在吴蕾蕾身上,他完全找不到。张小予也不过尔尔,但她像一种让人着迷的游戏。他在这种游戏里还没玩够。他不太能够理解小说中那些想你爱你为你发疯的戏码,他更不明白汪亮每天每天想见一个人的心情。玩一种游戏,你再怎么着迷,偶尔也会空两天,然后才又有继续打怪的热情。
小予挂着吊瓶,饿,胃难受,禁不住一阵干呕,散落下来的长发遮住她的脸。范亦川着急忙慌地从另一张病床上跳下来,垃圾桶赶紧接上。“咋不见好呢?我们要不要去大医院看一下啊。”
小予什么都没吐出来,额头上爬满细密的汗珠,她指着床头的包。“给我冲一杯葡萄糖水,在包里。”
范亦川手忙脚乱一通翻,一时翻不出来。小予忍着难受说:“小的那一层。”
范亦川不顾东西散落在床上,先去冲葡萄糖水。小予喝好糖水,躺下,掖紧被子。
范亦川关切地问:“你冷?是不是发烧了?”
小予摸摸额头。“是有一点儿烫。”
“我看看。”范亦川的手促不及防,小予没来得及躲。范亦川碰过后,立马后悔。“我不小心,我让医生过来看看。”小予装作不在意。
“范亦川。”小予喊住他。“你先把我那些东西装回去。”
他没头没脑地笑。“我忘了。”
一不小心,一支润唇膏掉落地上。他捡起来打开看,橙色的,还好没坏,他转头看向小予。“这个你现在要用吗?我看你嘴唇有点儿干。”
“不用。”小予想起来是晴月塞她包里的,没用过,她们偶尔会为对方买些小东西。
“用吧,真的干。”范亦川扔到她脸旁边,这手法真准,没打着她。
几只塑料袋,几包纸巾,耳机,充电线,木梳子,一堆零食,还有一包五颜六色的头绳,有一根变形的,应该是绑过头发的。晴月昨天说万一路上没吐的地方,给她装的塑料袋。范亦川此时看这些东西觉得像是在看她的**,就不应该看,一股脑地全塞进去。
医生给开了退烧药,范亦川给小予吃过后,问:“你还难受不?”
小予习惯性摇头。“冷。”而后郁闷自己干嘛摇头,显得言行不一,这很见外,有什么好见外的,都是同学,她这一摇头,仿佛在言语里加了什么特别的东西,让别人以为她心里有鬼。
“噢,我再给你加床被子。”他轻轻地把另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闻到柠檬的香气,是洗发水的味道,他先前都没怎么注意这味道,此刻却那么清晰地沁入他的身心。他的目光离不开她耳边的发,蓬松的,柔软的,微微弯曲着。
“你昨天洗头发了?”范亦川坐在另一张床上,两手撑着床,试图说话隐藏自己刚才的有失分寸。
“洗了,怎么了?”
“那一定是洗头的时候着凉了,我看你还是病好了再洗头吧。”
“哦,昨天下午有好一点儿,我就没在意。”小予打开润唇膏,另一只手不方便拿手机,只能盲涂。
“你都涂花了。”
“涂上去应该没有颜色,怎么会花?”
“有的,淡淡的橙色。”
小予用手擦拭,还真有颜色。
“别擦了,更花了。
小予把手缩回被子,脸转向另一边,不想自己奇怪的样子让范亦川看到。
范亦川递来沾湿的纸巾,把手机伸过来。“我给你照着。”
小予眨巴着眼睛。“不用照了,我全擦了,不涂了。”那种事情,只有男女朋友的关系才能做的,要真做了,那气氛得有多暧昧。哪知范亦川硬要给她照着,硬要推开真不好。
晴月那个唇膏还真是给她布置好的陷阱。尽管她可能只是给她用于提升一下自己的形象,现在倒好,形象毁了,暧昧不是她想要的。她估摸着,照这么下去,她再不想要,恐怕也要日久生情。范亦川温柔又体贴,她再不感冒,她的心也被他融化,即便她知道他对别的女生也会这样。也许这是他细致入微得不比一般,他似乎是用了心,小予的心不可能不泛起一丝涟漪。关键没有哪个男生曾这样对她,她对此完全没有免疫力。好在,回家以后,他们之间就不再有照这样下去的机会。
“去哪儿了?”陆淇一进家门便被妈妈质问。
“哪儿也没去,在下面逛了一圈。”
“你还说谎!”
“我没说。”
“你别糊弄我,我问过保安,你今天出去了。”
“保安又不认识我。”
“那要不我带你去问问认不认识?”
“那你意思是我连小区门都不能出?”
“你早上出去,现在才回来!”妈妈气得拍桌子,陆淇吓一跳。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陆淇试图岔开话题。
“说你呢,明天还去吗?别以为你妈啥都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你是不是去小饭馆打工了?还一去就是半个月。别蒙我,你妈有眼线。”
“那我都不用说了,你有眼线,你都知道。”
“从明天起,不准去!”
“好。”陆淇转身准备溜。
“你爸呢?”
“在下面跟人下棋。”陆淇小声说。
“他也不管管你。”妈妈抱怨道。
陆淇进了房间,妈妈又跟过来说:“后天我休息,咱们回奶奶家看看。”
“能不能过一周再去?”陆淇打定主意继续骗她妈到谢泽君回来。
“怎么了?不想去?”
“不想去能不去吗?”
“你这孩子。没什么事干,干嘛不去!你奶也想你了。”
“哦,我去。”陆淇像泄了气的皮球,立马给谢泽君发消息。“谢泽君,你赶紧回来吧,后天我们一家要回老家,我瞒不了我妈了。她知道我去你家这事儿,就不让我去。”
“你回吧,明天多放点猫粮。”
这话轻描淡写的,应该不要紧,她便不再担心那些猫。
“我还回不来,去老家只是一天吧?等你回来还得帮我看着,有几只猫一直病着,没人看可不行。”
“一天,你放心,我会去看的。”
“还是你靠谱。”
保存她那些照片,现在又夸她靠谱,陆淇再也忍不住不问了。
“谢泽君,你怎么看我的?是不是觉得我好骗?”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骗你什么?”
“像先前你骗吴蕾蕾一样。”
“我没有骗她,我们也就正常地谈恋爱,然后觉得不合适,分手,你这么问我难道是对我有意思?放心啦,我对你哪有那种心思,你想多啦。”
“那你电脑里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
“那个,当然是你手机里面下载的。”
“我意思你为什么要存我的照片?”
“偶尔想看看就存了。”
这个答案很气人,就跟没答一样。
“为什么会偶尔想看?”
“我也不知道。”
门是关好的,妈妈还是听见一丝嘈杂,女儿好像在跟谁打电话,她很好奇,站在门边偷听。
“那些照片,我全删了。”她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删了也好,我本来也想删了,看够了,多谢你帮忙。”
他这毫不在意的态度再一次打击到她,她也是跟吴蕾蕾一样的,她们太普通了,从不引人注意。可能在谢泽君眼里,她还不如吴蕾蕾,吴蕾蕾至少以他前女友的身份存在着。她默默放下手机,那边没再听到声音,便挂断了。其实,谢泽君那么优秀,她对他是崇拜的,当对方表现得对她毫不在意,她受到了伤害。那些照片,听他说起来太廉价了,她觉得自己被嘲弄。
酒店的房间里,谢泽君仰躺着,叶子辰坐在另一张床上。
“你存了谁的照片?”叶子辰问。
“陆淇的。”
“我说你到底看上谁?海王可不好当。”
“你太抬举我了,海王处处招人喜欢,我处处招人讨厌。”他一直想证明一点,即便他是令人讨厌的,也有人在看清他之后能真心待他,不去在意他那讨人厌的性格,处处包容和接纳。
“那张小予的照片你有吗?”
“怎么,你有,要给我?”
“有也不给。”
“我不要。”
“我可告诉你,我兄弟看上的,你最好离远点儿。”
“他不行,所以让你来警告我的?”
“没有的事儿,我知道你这人喜欢挖墙角。”
“我挖墙角?你是说吴蕾蕾。”
“是啊。”
“蕾蕾人挺好的,就是眼光不好,他那个男朋友真不怎么样,我挖了还是为她好呢。”
“那你最后还不是甩了人家。”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
“我是觉得蕾蕾总是不被人重视,所以我演了一场戏,让所有人明白她并不是一无是处,还有我这个天之骄子喜欢她,看重她。”
“真的假的?感觉是你一时兴起胡编乱造。”
“不论真假,这效果总算有了,她跟前男友都复合了,说不定感情还比以前好。”
“我不这么认为,反而是你使她变得廉价了,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她这一回头,不就是没有选择。”
“你同情了?”
“你没有过同情?”
“有。”
“那请你不要随便伤害一个人。”
“好人都让你当了没意思。恐怕只有你这种好心人才会让女生主动表白,因为不忍拒绝呀!”谢泽君调侃道。
明月和星辰的事儿,全班都心知肚明,谢泽君不会不知道。谢泽君这么说明显是在质疑他对杨晴月的真心,他觉得被冒犯。因此,他郑重声明:“我不喜欢的话,我肯定拒绝!”
“你真大方,要是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样大方,都不藏着掖着多好。”
“何出此言?”
“很多人这样啊,故作衾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吃亏,有意思吗? ”在谢泽君看来,张小予就是衾持,否则他不会紧追不舍。
“或许你看错了,根本不是衾持,就是不喜欢故意疏远。”
叶子辰不点名是谁,谢泽君知道他说的谁。
“像你这么简单的人根本不懂女生在想什么。”
“就你懂。”叶子辰以一个鄙视的眼神结束对话。
叶子辰看他那固执的态度,越来越看清他,他自大,只信自己那一套,别人说的,他不以为意。
谢泽君是这样看叶子辰的,他和他不是一类人,像游戏里的角色一样有等级之分,叶子辰与他相差好几个等级,他说的话像放屁,他缺少一个同等级的对话者,他需要输出,总得有个承接者,叶子辰刚好在,便担负起这个角色而已。他偶尔地放低姿态,只是不想自己的等级观念表现得太明显。
一个人不能知晓另一个人全部的想法,但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有时候,他们猜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并且都猜得大差不差。有些话不言自明,不能说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