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姿令 第90章 深入敌中营

“哪怕以任何卑屈的方式苟活，心中都得坚持着希望，而光明终有一天会到来。”

那年，也是初春时节，烟柳濛濛、嫩花嫩叶点洒着大安的江河。他那时假死的计划刚刚失败，只得收敛起自己所有的锋芒，视死如归地前往盛京。

但幼年时的他，骨子里仍然矜贵自傲，最起码经过绝望，还能怀着希望鲜活地活着。

而之后十年……

沈霁明苦笑一声，青年男子视若罔闻，继续道：“所以我苦苦支撑十年，终于得了好去处，我虽为奴，却被允许读书习武，和家中公子小姐待遇无异。”

说着，他脸上露出温柔回忆的神色。

曲霜姿看出，他所言非虚，因为她也曾拥有那样一段美好的过往。

哪怕幼时流亡居无定所，哪怕当时只是一间寒舍，什么良田桑竹、亲友忠仆、佳肴绸缎通通没有，哪怕曲霜姿当时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

但如今想来——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后来……”男子握紧拳头，“家主因得罪了世家，生意上屡屡遭锉，公子寒窗苦读多年，最后却连科考资格都被剥夺，以至于最后家破人亡，公子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他愤恨地捶打地面，拳头渗出鲜血，土色与血色混合在一起。

“家主和夫人将小姐托付于我，想只要全家团圆，又何必在意什么功名利禄。”

“我确实倾心小姐，但小姐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所以从未想过强求。”

“可她却被世家公子看上，差点失了清白，我们细心呵护，还不容易让她有了生的希望，她却被送上了这山！！！”

“都是我想要买首饰送给她，想要给她一场郑重的婚事，如果我当时在奉州，”男子咬紧牙关，泪水却还是难以抑制地淌下。“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

他眼底猩红，盛满了恨意。

曲霜姿和沈霁明也沉默了，少女都不想再问什么为什么不报官，她已然看清这个世界——早被苦难裹挟的世界。

早就没了所谓公正清明。

良久，青年踉跄着站了起来，“我终于上了山，却得知我家小姐早就被欺辱至死。”

“我要让这山上所有作恶多端的人陪葬。”他斩钉截铁，话语坚定无比，嘴角不屑地上扬，“所以我杀了姓吴的。”

“我一直都记得你的那句话，但……”青年停顿一下，眼神不解道，“你与我曾见过的沈霁明，或是传闻中的那个沈无逆都不一样。”

沈霁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与从前那个自己，也不一样了。”

他确实是变了，连曲霜姿都察觉到了。从前的邵辰大殿下，明月清风而又不可一世，后来的沈无逆逆来顺受、隐忍不发，但待人接物始终是一副和善模样。

但如今的他，站在曲霜姿身旁的沈霁明，却把从前藏起来的狠绝都暴露出来，生怕少女受到任何伤害。

曲霜姿眯着笑眼，学着他刚才的动作拍了拍沈霁明的肩膀，“人都是会变的，会越变越好。”

改变，既是遗憾，又是新生。

“那咱们一起，”曲霜姿看向青年，“敢问英雄尊姓大名？”

“和他一样！慕光明。”青年随手指了指地上的一株狗尾巴草。

“好名字。”少女眼睛亮了亮，低头看向这光明草，顽强又充满韧性，这不就是自己嘛？

“那你来此处多久了？”曲霜姿问道。

“已有大半载。”

曲霜姿若有所思，“那你可见过他们那位军师？”

“见过一两次，但不知道他是何身份，又住在哪里。”慕光明苦恼地叹息。

“大概就是那位了。”曲霜姿和沈霁明对视，沈霁明立刻心领神会，但仍是有丝不可思议，“这么多年，随随便便一个吴家人都能有这样的号召力？”

“有的人无聊惯了，就喜欢给自己找个类似于信仰的存在，其实并不是完全的仰慕，只是为自己宣泄情感找了个理由罢了。”

曲霜姿淡然补充，“更何况他们这群人里，除了那些个将军，又有多少是真心想要复辟王朝的呢？”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明天操练的时候必会再次清点人数，届时他们定会发现少了两个士兵，就会意识到不对劲。”曲霜姿冷静分析眼下情形，毅然决然道：“咱们先抓紧时间打探敌情，大皇子他们还不知道是何处境，必须速战速决。”

“先处理好这两个人的尸体，若是不得已拖到明日，就先找两个百姓来顶上。”

她分析计划得条条是道、井井有条，沈霁明向她投去嘉许的目光。

不知不觉中，曲霜姿竟已有了统率之风。

“好，就按你说的办！”

沈霁明稍微伪装了下，也扮作了士兵模样，那衣服、盔甲都紧绷绷的，像是缩水了似的。还是惹眼，但稍微避着点儿人，起码一时半会儿不会引起怀疑。

“那我来带路。”

三人走在路上，慕光明还专门挑了一条人迹稀少的小道，偶尔遇到几个士兵，见了慕光明就恭敬拱手俯身，“光明兄。”

“你在这军队里还挺有威望的嘛。”

“吴通在军中虽趾高气昂、不受欢迎，可到底是吴家人，我费尽心力巴结上了他，底下的人自然也敬我几分。”

“也不枉我干了那么多脏活累活。”说到这里，慕光明痛苦地皱眉阖眼，嘴角都不自觉地抽动，想必这经历确实不好受。

“那曹将军是怎样的人？”曲霜姿突然想起此人，狐疑地把今晨操练新兵时的事讲与二人听。

两个男人皆愣住。

慕光明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他可是人称‘铁血冰狱’啊，冷酷无情、神秘，严厉又狠绝、戒心极强、尽职尽责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武艺也高超，箭术、轻功无一不是精绝。”

这么多词藻堆叠着，却怎么都无法和今日的曹将军对应起来。

这下轮到三人一齐满腹狐疑了。

转了几个岔口，穿过几个山窟，一片更为浓密的深林背后，他们终于到了。

这里才更像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军营，入眼便是一排整齐的士兵，连一只飞鸟都不会轻易放入，三人潜伏在隐蔽处，不敢松懈分毫。

曲霜姿环顾周围，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一只松鼠，然而这山野中生灵实在无法左右，小家伙在沈霁明身上爬上爬下，像是把他当作了一棵树。

又一只松鼠从树上溜了下来，迅速逼近沈霁明。

少女神色难看，这些动物这么亲人的吗？

这蹿上蹿下的动静终究是惊动了那头的守卫。

“何人！？”

慕光明紧张地抿了抿唇，回头看了看曲沈二人，方才讪讪地走了出去，他换上一副讨好表情，“大哥，是我。”

慕光明路上谈起过，说吴将军看中他机灵，每日都会传他来做事，故而已在守卫中混了个脸熟。

曲霜姿推了把沈霁明，嘱咐道：“跟上，此时不进更待何时？”

守卫大哥上下打量着沈霁明，“这是？”

“啊？”慕光明随着守卫的目光回头，这才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沈霁明，曲霜姿远远地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带沈霁明混进去。

还好慕光明反应灵活，他忙开口解释：“吴将军让我从新兵里物色物色，我看他人高马大，说不准能为将军所用，更好地为咱们军营效力。”

吴将军失踪的消息应该不会被随便放出，他们正是拿准了这点，这才底气十足地扯谎。

“是，守卫大哥好。”沈霁明恭恭敬敬的，伪装出一副大绵羊的模样，在这边精良的队伍里，身量也不出挑了，看着并没有什么威胁。

“行，那你们进去吧，最近新兵刚上山，难以管教，几位将军都怕有人生事，你们进去记得小心点，勿要触怒了几位。”

慕光明连忙点头哈腰地答应。

进去后，慕光明松了口气，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去，他犹豫着靠近沈霁明，“殿下，啊不大人……”

沈霁明无奈道，“直呼我名便好。”

“啊……沈副司，曲副司不跟着咱们进来吗？要想进来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