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環自进入殿中便不看璵一眼!”柳璵的头窝在王環颈间,委屈开口。
王環弯眸,戳了戳柳璵气得鼓起的腮边,“我如何不看你了?只不过是阿璵如今的模样与以往不同,倒让我不敢确认。”
柳璵一下愣住,抬头呆愣愣看着王環,眼中涌出泪,下一瞬就直起身胡乱将身上的外衣扯掉,只余一件白色单衣,一眼看去显得格外可怜。
“璵不要这身华衣!璵还是女郎的阿璵,女郎不要丢下阿璵。”一滴滴泪珠涌下。
却轻而易举地让王環不再去想前世今生的区别。
就像文慎己所言,前世与今生,除却生死之别外,又有什么区别?
从始至终,柳璵依旧是那个冬日柳枝下悄悄看向她的郎君柳璵,王環也依旧是那个王氏红墙下一眼便看见柳璵的女郎王環。
王環轻轻叹了口气,蹲身将柳璵落在地上的外衣拾起,拍了拍落在地上的那一面,起身又将外衣给柳璵披上。
“好了,是我的错,我们阿璵还是从前那个阿璵,与从前并无区别。”王環柔柔道,像是哄着眼前的郎君。
柳璵顺从地让王環为他披上外衣,乖乖巧巧看着眼前的女郎,像寻不到家多年却又一朝遇到主人的小动物,依赖,却又隐隐带着不安。
柳璵悄然抬眼看了一眼王環,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决定说出真相。
他不能骗女郎。
而且……女郎说了,他还是从前的他。
“女郎……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柳璵小心翼翼问出口,临出口却还是先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害怕王環不能接受。
听到柳璵这样问,王環一下笑了出来,睨向柳璵,故意问道,“怎么,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不是柳璵?”
柳璵眨了眨眼,不解中带着几分为难,“璵自然还是柳璵……”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柳璵,这是不可争议的事实,他这样说自然也没错。
只是,他虽还是柳璵,却连他自己也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今生幸得妻存的柳璵,还是前世年少失妻的柳璵。
“但璵……”柳璵张了张口,还是想要继续告诉王環一切。
但王環却伸手止住了他的话,俏皮地眨了眨眼,“你又怎么知道我还是从前的王環?”
柳璵一下愣住了,痴愣看着王環,眼中的难过更甚。
他清楚地记得王游说,哪怕重来一次所有人都能恢复记忆,但王環不会。
因为他们都是两世结合后的他们,但王環,永远是曾经的王環。
哪怕王環历经生死,她拥有的也只会是今生的记忆。
他们从过去的轨道回到现在,对于他们而言这是曾经,但对于王環而言,这永远是现在。
而且,他其实并不想王環回忆起前世,不想让王環再经历一次被至亲之人算计的难过。
今生的王環知晓王拙的恶,可前世的王環,却是真真正正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死于王拙的算计。
“女郎……”
一滴泪从柳璵眼中掉落,无声落在王環伸出的手上,像是骤雨溅落,惊人心魄。
王環却摇了摇头,轻轻拂去柳璵眼边的湿润。
“我想说的是,从我看到记事时起,王環或许便不是一开始的王環了。”
“所以我们,从始至终便是一样的。”
他们都不是他们,却也都是他们。
王環轻轻开口,心中笼罩的那一片雾气无声散落,再寻不到踪迹。
将柳璵眼边的泪擦完后,王環弯唇笑了笑,戳了戳柳璵的面颊,不再与柳璵说这些前世今生的事,而是转而与他说起了萧瞿。
“阿璵猜猜萧瞿何时会按捺不住?”王環问。
柳璵将身上的外衣拉好,而后与王環对视一眼。
“最迟五日!”
后世记,帝元年。
汝阳王氏女王環入上都五日后,其兄王璲携王氏七千私卫及一路各城一成守卫直入上都城。
至上都,已有五万人矣。
同日,萧瞿之妻,边关许氏,于萧氏带走一万士卒,不知去向。
大朝殿中,柳璵玄衣墨冠,高居其上,身旁一道素色屏风,影影绰绰露出些许女郎的身型轮廓。
但除却女郎的身影外,屏风中还隐隐有一男子身影,只是因屏风的遮挡看不清容貌,只叫人觉得是护卫之流。
朝上诸臣屏声沉气,俱都等着今日或许生死不知的萧瞿上殿。
是独自一人以朝臣之名入殿,还是千军万马杀入殿中,端看这一日。
褚朝大军便在城外,今日死的不是新帝,便是萧瞿。
哪怕萧瞿再不想在今日起事,他亦不得不动。
朝臣皆等着萧瞿杀入殿中,但事实却让他们意外。
萧瞿身后空无一人,只他一人穿着朱衣朝服一步一步带笑入内。
韦纨看了萧瞿一眼,嗤笑了声,“萧将军今日还真是让我等意外。”
萧瞿暼了韦纨一眼,对他话中之意心知肚明。
褚朝之人皆等着他今日带兵造反,可他就是不如这些人所愿。
六万大军被许若带走一万,萧氏只余五万,而褚朝这边加上王璲带来的人,早已超过六万。
便是城中部署一半皆为他萧氏之人,他今日起事也是胜败两分。
所以他干脆一人独自上殿。
他并未造反,这些人哪怕再想杀他也杀不了。
可只要让他活着,他就能寻到机会将一切翻盘。
萧瞿向高位俯下身,难得不张狂,“臣萧瞿拜见陛下。”
柳璵看了看萧瞿,微微垂下眼,不去看萧瞿。
眼前之人,是他兄长,却也是想杀他的兄长。
而王環不希望他日后背负杀兄之名,所以今日一切皆不需他开口,他只要做一个朝臣眼中的提线木偶便可了。
屏风后,王環坐在椅上,平静开口,“萧将军是觉得这样我等便不会杀你了?”
萧瞿直起身,目光射向屏风,“我萧瞿一心忠于陛下,女郎又有何理由杀我?难不成要给我萧瞿安一个谋反的罪名?可若说谋反,更该说的是女郎的王氏吧?”
殿中朝臣彼此对望一眼,心平静气地继续垂眼做他们的旁观者。
王環笑了声,并不害怕,反倒继续问,“萧将军想说我王氏要谋反?”
萧瞿冷哼出声,“为何说不得?其一,你王氏王璲无缘无故便从各城抽调守卫,如今守在城外不知如何。其二,你王環虽为天子之妻,却尚未经宗法,此时此刻更是无权出现在大朝殿上。其三,你王氏分明知道这座上的柳璵并非真正的太子悯却还是帮他遮掩身份。王環,此三点在前,你敢说你王氏并无谋反之心?”
王環拍了拍手,像是颇为认同萧瞿的话,“萧将军这话说的,倒让王環想到了一人。”
萧瞿下意识皱了皱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王環下一瞬便看向立在柳璵一旁的文慎己,含笑开口。
“文大人,環瞧着萧将军说的,怎么好像与先帝旨意中的萧后有几分相似?”
文慎己不轻不淡看了萧瞿一眼,从袖中拿出那道先帝在出城去见薛婉前特意交与他的罪己诏,淡声读了出来。
“朕,先齐王也。”
“少时长于边关,思慕萧氏女郎,与萧氏亦有喜结盟约之意。”
“然,建平二十六年,帝呈弥留之相,立隐王为太子,同日,册立萧氏为太子妃,入上都待嫁,亦有护持太子之意。”
“彼时,朕为萧氏有逼宫之意,然萧氏言:愿嫁太子。后,帝崩,太子为帝,萧氏为后,号永寿。”
“永寿三年,朕起兵于边关,弑兄杀嫂为世人知晓。”
“于此,朕自知大限将至,特下罪己诏,与文慎己。待朕百年,若萧氏有异,则广于世人,保我褚朝根基。”
“永寿三年,彼时吾兄亦有弥留之意,萧后正值分娩之际。萧氏知吾兄将亡,幼子尚在腹中,褚朝根基飘摇,便有夺权之意。”
“若朕死,兄死,帝子幼,则萧氏可掌权。褚朝,即为萧氏天下。”
“朕知后,起兵于边关,有挽救褚朝之意,亦有意气之争。后,大朝殿中,兄知真相,自刎而亡,萧后诞子,亦撞柱而亡。”
“然朕知,兄之子太子悯已被萧氏所换,所遗之子为萧氏幼子。幼子无辜,朕不忍杀之。萧氏亦临终心善,将萧氏幼子交与淮阴柳氏柳沛,是为柳璵。朕心知而放任。”
“但萧氏为夺国朝而离边关,致边关五城尸横遍野,朕不可恕,天下亦不可恕。萧氏虽逃窜各地,但萧氏大军若再出,即为叛臣!”
文慎己读完后,将手中的诏书交与殿中的朝臣,“先帝之旨,各位大人可一验真假。”
待殿中一半人都看过后,王環才看向萧瞿,笑盈盈开口,“萧将军,若按先帝旨意,好像应当是你萧氏谋反才是。”
“至于萧将军所言我王氏明知柳璵身份却仍暗中隐瞒……”王環笑了下,“倒是要让萧将军失望了,柳璵早已与褚氏皇室说明一切,亦在昨日将还位诏书交与褚氏。”
王環看向屏风后被众人以为是护卫的男子。
“你说是吗,褚望殿下。”
感觉文里没必要细说,所以就在这里先和大家解释一下~
这一世的文慎己是上一世最后选出的这一世的记忆拥有者,把记事交给王環,而后自己到上都让皇帝写下罪己诏,将萧氏钉死在叛臣的身份上,这是他的任务,是他作为臣子答应君王的命令。
然后萧瞿的妻子许若带走了一万人,写这个是因为萧氏是因为许氏才留下了这么多人,所以其实萧氏的一些士卒已经隐隐偏向了许氏,而许若不是一个笨蛋女人,她很聪明,所以当机立断带着忠于自己的人离开。
然后先帝之前去见薛婉,是他明知自己大限将至,又想试探一下背后是不是萧氏,所以用自己的一条命去试一下。同时,对于将死的他,看到为了家族嫁给褚钰的薛婉,也有一种见到曾经的萧氏的感觉,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而且薛婉曾经还是萧瞿的未婚妻。但是对薛婉来说这就是皇帝知道了他们的事,所以她必须下手杀了皇帝,也就是之前的下毒。
然后阿環这一世仍旧选择自刎,是因为如果她死了,王氏就不会和疯了一样一直死抓着柳璵不放,同时大兄王璲或许也能顺着命数活下去。所以在记事、家族、百姓、柳璵、大兄,这么些些许许的事情下,她选择用自己一个人去换许许多多人的命。在那一刻,她想的或许是,一切都与记事中所写的一样,所以她今日之死或许也是命中注定。最不相信命的女郎,在这一刻选择相信命运。而且从一开始阿環选择和柳璵在一起,她就做好了像记事中一样死去的准备。
到这里大概就交代的差不多了,所以大概还有几章就会完结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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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先帝罪己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