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千年 第22章 醉逢歌

……

江亦姝在回忆往事时，一直以轻松愉快的语气，免得又让已经知晓结局的罗诗婴，又开始担忧。可后者好似并不在意她语气如何，只在意她话中所言……

瞧着对方“眼巴巴”望着自己，江亦姝又解释道：“不过她那玉镯子确实是我拿的，可是并不是偷，我可是当着许多下人的面拿的。我没有私藏，而是在拿到的下一秒就摔个稀巴烂。”

“为何？”罗诗婴不解，“你可是为了报复她之前对你的苛刻对待？”

“不。”江亦姝苦笑一声，她这个师尊，总是能猜到自己心中所想。她分明只说了关于“井”这一件事，而诗婴却想到了“苛刻对待”，莫非她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两人并肩相坐，炙夏的太阳就快要落下，此时更在青鸣山的天边，形成了一道晚霞环绕山腰，亦把后山十三里栀子花映照得金黄，无比灿烂。日落香断,素笺三尺话牵念。

夕阳美如画，清风醉晚霞，温婉拥雅韵，墨色度芳华。海天一色间，暮色浴群山，苍茫雾轻拂，碧蓝接天映。

山抹微云，疏林斜晖，残照当楼。

江亦姝终于不再像开玩笑一般，正经起来，嘴角放平，陈述：

“她头天将我母亲的一物都烧成灰，一样不留。”

——

少女在一片青翠竹林中，手持一根竹条，正在演示她方才从府外托人买到的《绝世美剑》！

“第一招——飞剑凌空！”她嘴里喊着，手上还不停动作。竹条细而长，在空中翻腾，划出“咻咻——”声响，气势凌然。

江亦姝从小便与其他家的千金不同，她喜爱武学，不喜谈经论道，不过若是剑道的话，她十分愿意。说来也是奇怪，她平常读书不行，可换成武侠本子，她能倒背如流！因此，在四书里没学到的字与道理，在武学典籍里都给补回来了。

因为这件事，没少被大房夫人拿来说.教。

“小姐——小姐——不好了！”来人是二夫人留下来照顾她的婢女，如宁。她寻常声线平和，很会为人处事，对自家小姐只有温柔二字，那会像今日这般在竹林里大呼小叫，还不顾褥裙的长度，飞快跑了，没一点淑女样子，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见如宁如此慌张，江亦姝不得不停下她心爱的剑招，询问她：“怎么了？”

“大房夫人她、她……”如宁说话带着喘.息声，许是方才跑太快的缘故。

江亦姝一听又是大房夫人，整张脸都冷下来，“那老妖婆又使什么幺蛾子？”

“大夫人带了一行人来以前二夫人居住的院子，说要、要把夫人的遗物烧掉！”如宁的话甚至含着哽咽。二夫人以往待她，如待自己亲女儿，对她不薄，并在世时，每月都往如宁家中捎钱，供她弟弟读书。

如宁是被卖到世府来的，家里人每日都苛刻她，父亲要她去卖.身赚钱，母亲要她去高贵人家当下人，一辈子赚钱。若是去鱼水之欢的场所，女人一旦老了，便就不值钱了，除非她当上老.鸨,可她母亲才不信她有如此能耐，便背着她父亲，悄悄将她卖到了姑苏一家世府中，如宁生得好看，换了不少银子。

好在那两人遭了报应，如宁的生父生母，在她到二夫人身边的第二年，一个在干苦活途中突然倒地而亡，另一个在照看弟弟时哮喘犯了，两人就这样，被村里的官儿裹上凉席，丢到荒山里去了。

至于她弟弟，如宁始终放心不下，舍弟还不及五岁，一切事端都与他无关，他是无辜的，如宁心善，把他接到姑苏县城外的一间寒舍，离集市较远，偶尔回去看望，也不会被其他人找到。

二夫人知晓后，便派了府邸里的一个下人，去照料。如宁对她感激不尽，当即要跪下磕头，说来世做牛做马也愿意，可二夫人却只说了一句，“我要你保护好我腹中的胎儿，无论她男或女，无论你生或死。”

……

二人一同快步流星来到二夫人的偏远，江亦姝手上还拿着竹条，可还是来晚了一步，黑烟滚滚，直冲屋顶，先烧掉的是一对朴素大方，不似繁花的衣裳。

“老巫婆！我杀了你！”江亦姝一挥手上的竹条，“啪——”的一声，打在了大夫人的后脑勺上。

大夫人背对着她而站，还在一边指挥下人从屋里搬东西出来……竟还把一张有纹路镶着玉珠的木床抬了出来……下人齐心协力，大力丢到火堆中……

“住手！都给我住手！”江亦姝一边呼喊，还不忘将竹条抽在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走狗”身上。

大夫人在不知情，莫名其妙下被打了一鞭子，她一手摸向自己脑袋，那竹条真是硬.挺竟将她后脑勺抽破了皮，鲜血汩汩涌出……她愤怒看向江亦姝：

“贱女！你怎么敢！”

一群人围向大夫人，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连递条帕子先止血都不知，真是白养。

“给我按住她！把那竹条也给我抢来烧了！再敢阻挠，连你也一同生生火化！”她气急败坏只想江亦姝。

被团团包围按住的少女冷笑一声，嘲讽道：“你还知道这叫做抢？堂堂世府大夫人，竟沦落到成为市井小人般的长舌妇，张口闭口‘贱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宫里的老麽麽，与宦.官为伍的那种。”

大夫人横眉竖眼，走至江亦姝跟前，对方虽被五六人按压，可依旧不低头……如宁忽然挣脱身边束缚，挡在她身前，大夫人一巴掌打在她耳朵上，嗡嗡作响。

如宁不敢还手，她只是个丫鬟，没资格还手，更何况是大夫人打的。只是她答应过二夫人，会尽全力保护小姐，也就不可能眼睁睁瞧着小姐被欺负。

只能出此下策。

她这样，当真是不怕老爷回来惩治她，在她想出烧遗物这个主意时，下人心中还是惶恐的，只不过大夫人常年替当一家之主，老爷不回家，她一手遮“天”，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当然，除了江亦姝。

“我一个妇人，替他守宅子，和村里的遗孀又有何区别？烧点东西怎么了？老头子不满，让他回来与我说！”她一个人太寂寞，每晚榻上只有一人，长年以来，心中愤愤不平，就拿二夫人撒气……

按常理老说，二房的偏远，即使不住人，也有下人守着，不可能就这样让大夫人擅闯，胡作非为。定是大夫人提前支走二夫人生前所侍奉的下人，这才得了逞。

就这样，偏院遗物被烧毁，只剩一间空屋子。

翌日凌晨，江亦姝为了报复大夫人，潜入到她搁放首饰的“金屋”，那里面全是金银珠宝。她当着下人的面，打开最亮丽的一个盒子，上面没有上锁，，因为那人笃定，没有人敢偷拿她的宝贝，违者葬毙。她拿了大夫人的玉镯子，这是她当初加入世府的彩礼，也就是江亦姝父亲送的。

下人想阻拦，却被冷冷反问：“还想被抽？”他们只得退后，想着，等到大夫人醒来便去禀报，拿回玉镯子。

那镯子晶莹剔透，是翡翠，昂贵无比。谁知江亦姝拿到的下一秒，手上一甩，镯子摔得粉碎。

临走时，还不忘打翻一半剩下珠宝，再挤上几滴毒液在箱子上面。

……

于是便有了——沉井事件。

——

“现在想来，她当时拖我沉井，脑袋上还裹着纱布，想来定是那一夜没睡好。”江亦姝说到此处，又笑了出来，“只是可惜我那小竹条，才诞生不到一天，就得重新投胎……”

“它在被你折下打磨之际，就转世了……”罗诗婴心道。

江亦姝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便顺承接话，“是呀……可怜的阿竹。”

罗诗婴心中五味杂陈，她的徒儿，那年不过才九岁，便经历过如此不饶人的痛楚……要说罪魁祸首是谁？不正是那府里的当家老爷？丢下孩子不管，放任妻子撒野。

她撇过眼，细细观望眼前这个小姑娘，已然有了不惑之年的相貌，三十而立的思想。是从前的经历驱使她……

江亦姝发现自己师尊一直盯着她，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对上后者的视线，殊不知，自己耳根子早已成了绯红色。她为了打破这沉默不语，她继续开口：

“自然以后，我再没回过家。”

她话语里用的是“家”，可从三岁之后，再也没把那座宅子当成家。

“临走前，堂兄给了我许多钱财，还说会将我那小丫头如宁送出府外，免得遭他母亲毒手。”

罗诗婴听了这么久，终于察觉一处问题，疑惑道：

“是在姑苏哪处宅子？”

江亦姝陈述了这么大一番，却仍旧没有说出世府的名字，若是平常人定会误以为是“江氏”世府，罗诗婴不会这么想，若真是江氏，江亦姝不会模糊的介绍自己堂兄，定会道出他的名字。

她是一个知恩图报，有血有肉的人。大夫人再讨厌，堂兄也是她的骨肉至亲。

江亦姝愣了一下，笑道：“还是被诗婴发现了……”

“我忘了。”她铿锵有力地说。

罗诗婴：“……”

“若是不愿说，也无妨，过去的事已经不重要了。”她主动给江亦姝台阶下。

江亦姝却皱了眉头，“真忘了。”

罗诗婴：“…………”

哪有这么牵强的理由？傻子都不会信罢！眼见着罗诗婴沉默寡言，一言不发，江亦姝便知道，对方一定是误会了她，她轻叹一口气，只好继续讲述她的经历。

“后来，我在江湖上，专修剑道，有所境界。”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顺利久了，灾祸自然就来了……

“我走过大半个江南，后又到鄱阳湖边练剑，我高估了自己的轻功，落足至湖中心，恰逢当时风大浪大，被卷中漩涡里去了。”

她说得何等平淡，但罗诗婴听出了她一个人的不容易。江亦姝没有说是什么季节，可既是被卷中湖心，自然是刺骨寒凉。

江亦姝摇摇头，黯然神伤，道出四字——

“无人救我。”

鸭锁骨真的太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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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醉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