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千年 第11章 琴瑟生·一

……

“四戒”乃《剑道》中重要部分之一。千百年来，世间少有人参悟透彻，四种心病可以说是进攻的最大障碍。若是平日里认真专研并参禅，就能较为容易到达无我的心境。而这种心病亦就不会发生。

而如今唯一称得上天下第一的绫罗宗师罗诗婴，不过也才达到“不动心“的境界，别说是“无我”的痕迹了，就算是它的一缕光影也抓不住罢……

可见真正悟到“四戒”到底有多难。

……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树栀子一院香。

僧舍清凉竹树新，初经一雨洗诸尘。微风忽起吹莲叶，青玉盘中泻水银。

江亦姝抬眼一瞬，便与自己师尊对视上了，她微微张唇，到底也说不出口。

她凝眸注视罗诗婴的一双温柔杏眼，她喜欢这双眼睛……

或是她直勾.勾的眼神，让罗诗婴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前者的目光，只予前者一个背影，回了芊雪殿。

栀子木下的小片段就这样结束，不足五个时辰，便是“行云之剑”了！

……

——仙云灵台。

仲夏五月天，风不似青阳那般的柔情，却能胜过凄序的薄凉，仿佛比似风山上的刀霜还要烈……

行云宗弟子纷纷而至，“行云之粥”在辰时才开始，而此时不过卯时，还有两个时辰才开始。也不知他们每次都要提前到达各种大典现场作甚的江亦姝，此时此刻还在祀霜殿的矮榻上打坐。

她为此次的比试做足了准备，可她不是神仙，也做不到十全十美，心里尚且存有一丝紧张不安……

祀霜殿与芊雪殿相比之下，更为素雅，她不喜繁琐……只是几段绸缎纤纤，挂在几根梁柱上，殿内多是缟墨元素。

心静片刻，江亦姝缓缓起身，前往仙云灵台。

……

仙仙徐动何盈盈，玉腕俱凝若云行。佳人举袖耀青蛾，掺掺擢手映鲜罗。状似明月泛云河，体如轻风动流波。

江亦姝固然是位海棠醉日的美人儿，纵使一身京元墨袍驻立在台上，也能吸得众人瞩目。

彼时，行云宗各长老门下弟子，以及部分外门弟子，皆鳞次栉比而列队，毫无紊乱可言……

行云宗，青石壁上，绫罗宗师耗费九日的灵力所得的一百三十九条门规，可不是白撰写的。

众人皆着弟子服，部分是晴山蓝，夹杂一些鸢尾色，这是前不久“行云之粥”上新纳入的弟子。

然后是甸子蓝，手腕上有佩戴不同的玉髓，领子呈秋波蓝色。

最后手机高阶翅蝶墨蓝，显得更加秉杰持重，混合几分玉簪绿相融合，腰间绸缎上系有自家师尊所赠送的玉佩，这便是行云宗内地位最高的弟子服饰，仅次于授课长老。

平日里，清鸣山遇到大小事务，若是没有长老主持，便听从高阶弟子的安排。

……

仙云灵台包罗万象，周围灵气充沛，再加上今日霞光映照，说是修真界的地盘，更胜九重天。

唯独江亦姝一人，一身黑。

仙云灵台上，有一人看出，这是她在当初“行云之粥”上所穿的那身京元墨袍，一点没变。

袖口与袍尾都有金色袖纹，算是增了点缀，烟罗软纱作为披帛，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将一头乌黑长发束起一个高马尾，前额两鬓稍微各留了一青丝修饰……

这便是绫罗宗师的首徒。

而认出她这一身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罗诗婴。

当前，不足半个时辰“行云之剑”便会拉开序幕，众长老已经到齐，之后的事情，便是弟子们在自家师尊的座下稍作休整……

……恰逢江亦姝低头之际，顿时四周声音消然，众弟子的目光皆朝同一个方向张望……她在这一瞬，便知道是谁到来了。她回过眸来，差点儿移不开眼了……

伴着明媚霞光，如白雪般的绸带飘在耳后，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娴静以娇花照水，染冰雪先披琉璃胄。她好似与霞光化为一体……

“拜见绫罗宗师——”

一道声音望风披靡，铿锵有力。可江亦姝没有出声，只是将头低下几分，也算是行了礼。

罗诗婴对她说过，平日里不必对自己行弟子礼。但是今日不同，今日是“行云之剑”的大典，在人多时，还是有必要恭敬几分，以免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心中念到的人就在自己眼前，对方的一双杏眼美目流盼、秋水无尘。相望之际，又无比柔和。罗诗婴的眼前没有旁人，只有她那生得剑目凤眼的徒儿。

“起吧。”她朝众人简单答复……不过这个回答，未免有些太简单了罢……他们在心里想着，一个二个都不敢出声。毕竟这可是如今修真界排行第一的绫罗宗师。

待到长老与弟子们都散去，她向对面不挪半分地的徒弟说道：“愣着做什么，来。”说罢，她竟径自牵起对方的手，往仙云灵台上芊雪殿所得划分座下踱步而去……

罗诗婴不会察觉不到，她们所到之处，都是旁人目光所睱及之处。

江亦姝：“ ……”她不明白自己师尊为何非要整这出……她总是猜不透罗诗婴的心思。

……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

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

“行云之剑”共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低阶弟子与外门弟子。外门弟子取得第一者，能晋级成为内门，从低阶弟子做起。再是中阶与高阶，其中各取得第一者，便能得到与绫罗宗师共修习七日的机会。

意思是，低阶取一，中阶取一，高阶再取一。此三人能够获得这个机会。

……

罗诗婴手持一盏栀子花茶，清香四溢。彼时，其他长老都在为自家徒弟讲解心法与注意事项，罗诗婴又拾起茶壶，为坐在身侧的江亦姝斟一杯茶。

“小姝，可有十足的把握夺魁？”她嘴上说着，另一边将那盏茶杯递到江亦姝的手中。

迎来她的回答是无比干脆的二字：

“没有。”

罗诗婴与江亦姝离得近，后者不必再稍微靠近，一股浓郁的栀子清香在鼻息间缠绕……她有时当真想问对方，能否闻见自己身上的花香？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话说至此，罗诗婴毫无保留地笑了出来。她这徒弟，倒是不卖关子。而就在谈笑之间，江亦姝却在想着，若是她真能夺的前三的席位，之前罗诗婴答应她的，给她的奖励会是什么？

但她若是连前三都进不了，定会让所念之人失望的。不仅如此，她身为绫罗宗师的首徒……

——“我有你便够了。”

这句话她始终忘不了，那日的情景历历在目……还是唯一弟子……或许吧。

她定不会辜负罗诗婴。

……

几场比试同时进行，行云宗在弟子观赛这一方面，没有太多的要束，各阶段弟子可自由选择观赛。也就是说，低阶弟子，也可去观高阶弟子的比试。

“咚——咚——咚——”三声鼓响停，即“行云之剑”正式开始。

“怎么不去观战。”罗诗婴见身旁的人儿没动，便忍不住开口问道。按理说，十几岁的年纪，正是豆蔻年华，最是对万物饱含新奇的时候。

她大抵是忘了，她的姝儿已然及笄。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罗诗婴偏头瞧见她一双凤眼深邃，低着眉眼，不知在想甚……可听着她这句话，很少在公共场合露出表情的绫罗宗师，红唇牵起了一丝笑意。

……

不过一刻钟，第一轮比试便写上了尾行诗。青鸣山上，霞光是如此耀眼，将远方的云层都渲染成一片橘红色。本来是水墨丹青的画卷，此时此刻，却成为了西方的油彩画……

朝霞熹微照晓空,世间美景尽在眼中。千里故人心郑重,一端香绮紫氛氲。

云蒸霞蔚，彩云满天。

“江师妹！”远处，一道娇滴滴的少女音在呼喊。

江亦姝抬眸望去，少女身着鹅黄色衣袍，一头墨发被挽成两个丸子，簪了花。也是浅黄色的迎春花。

她嘴上喊着，脚上的步伐也不停，向芊雪殿座下划分区域小步跑去。

“江师妹！”

……少女似乎是遗忘了她口中的江师妹身旁还有一人。

“和朋友好好聚聚。”罗诗婴丢下一句，往众长老所待之处前去，她也去凑凑热闹。

……

少女瞥见雪白绸衣经过，回过神来，想起来行礼，后者已经走远了……她目送罗诗婴的背影，确定对方不会再突然回来，这才在江亦姝对面落座。

江亦姝拿起桌案上的茶壶，为她倒一杯栀子花茶，低声招呼道：“谢师姐。”

眼前这位身着鹅黄色，带有几分俏皮的少女，正是方衡长老座下的药修弟子——谢听妍。

“亦姝，你还有多久才上场比试呀？让我来观摩观摩。”谢听妍微笑之时，有一颗虎牙露出，剔透玲珑，尽显灵动，恍若春光明媚……

“不到两柱香吧。”

……

谢听妍虽说早几年便入了行云宗，可传言，她并不是在照例“行云之粥”中选上的，好几年下来，她尽管是药修，修为没一点儿长进，药谱与心诀也只会死记硬背。

她看着茶杯中漂浮着的两瓣栀子花，感慨道：“这栀子花竟如此沁人，看来你这些天在芊雪殿喝这般好！”

“不过是普通的花茶，有何奇特？”江亦姝有些许疑惑，对方像是第一次喝到栀子花茶一般。

“普通？”谢听妍笑出了声，那颗标志性的虎牙又露了出来，“你可知，青鸣后山上十三里栀子花林都是你师尊的？旁人可是进不去……”

……

比试台上，江亦姝手持无隐剑，划过三千长风，她的高马尾束在脑后，随风扬起。

剑气凌然，横空出世。

少陵无人谪仙死，才薄将奈石鼓何。大开明堂受朝贺，诸侯剑佩鸣相磨。蒐于岐阳骋雄俊，万里禽兽皆遮罗。镌功勒成告万世，凿石作鼓隳嵯峨。从臣才艺咸第一，拣选撰刻留山阿。

雨淋日灸野火燎，鬼物守护烦撝呵。公从何处得纸本，毫发尽备无差讹。辞严义密读难晓，字体不类隶与蝌。年深岂免有缺画，快剑斫断生蛟鼍。

与她对战的，也是一名剑修。江亦姝是新入门的弟子，可她有能力去与中阶对战。

无隐剑势气相当，将对方压制。江亦姝脑海中回荡出一幅画面，是令人不禁回想的画面。

在上台前，她顿住脚步，脑袋缓缓偏转，瞥见罗诗婴与其他长老站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忽而望见前者眸子回转，便会心一笑，轻张红唇，“小姝，”

……

恰逢此刻，江亦姝仿佛把任何事都抛之脑后，她没有听清，罗诗婴最后吐露出的那句话，来不及多问，转身上了台。

剑气横纵，万丈剑芒如旭日般在天地间绽放。剑气如冰,冰冷而锐利；剑气如魂,神秘而深邃……钛金灰银的剑身，让更多人都忍不住前来观战。

鸾翔凤翥众仙下，珊瑚碧树交枝柯。金绳铁索锁钮壮，古鼎跃水龙腾梭。陋儒编诗不收入，二雅褊迫无委蛇。

濯冠沐浴告祭酒，毡包席裹可立致。荐诸太庙比郜鼎，光价岂止百倍过。圣恩若许留太学，诸生讲解得切磋。

观经鸿都尚填咽，坐见举国来奔波。剜苔剔藓露节角，安置妥帖平不颇。大厦深檐与盖覆，经历久远期无佗。

谁复著手为摩挲。日销月铄就埋没，六年西顾空吟哦。羲之俗书趁姿媚，数纸尚可博白鹅。无人收拾理则那。方今太平日无事，柄任儒术崇丘轲。安能以此尚论列，愿借辩口如悬河。

……

雪衣美人儿目视台上一切，心中念起那一句——

“诸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