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心念 第62章 62-师兄妹相见

在顾正书房内，徐先生拿出地图，将自己安排的搜寻路线回禀给顾正。

“从京城到西北边境，沿途需经太原府，穿过陕地，方可到达，沿途的重要城镇都已安排可靠之人秘密搜寻，定能找到林小姐！”

“你这安排确实周详，只是以我对林霜的了解，恐怕没那么简单，若我们轻而易举便可找到她，那她便不是她了！”

顾正有些无奈，心想这真是个磨人的女子，太过聪明睿智，不似一般闺阁女子；转念又有些自豪，这就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又岂是旁的大家闺秀可比的！

“那你的意思是，要扩大搜寻的范围吗？”徐先生看着地图深思。

“那倒不必，若是她真要藏，我们还真是很难揣测她的想法，毕竟她向来喜欢天马行空，出其不意！不过只要守住几个到西北边境的咽喉要塞就有希望，另外别忘了派人去晋阳看看，那是当年我和她相遇的地方，她或许会回去看看！”

“对啊！”徐先生自拍了下脑袋，“这么重要的地方，我怎么忘了！那我赶紧去安排。”话音刚落便匆忙离开书房，重新去安排人手到林州。

待徐先生离开后，顾正开始忙碌起军务，他想尽快把军营诸事安排妥当，找机会出京找林霜，不亲自走一趟，他终是放心不下的。

【在某城镇】

“快快快，快去看看，听说重金求医了!"

有个年轻俊俏的小郎中也跟在人群中，额头的一块若隐若现的疤痕被一缕头发遮挡住了，倒是并未显得太过突兀，心里也想着去看看何种病症，凑凑热闹，顺便赚些盘缠。

原来这个小郎中就是变装过后的林霜，

徐先生派出去的人，即使见过了林霜的画像，如今这幅样貌他们站在面前恐怕也很难认出，难怪顾正会担心林霜太过睿智，想要找到她并不容易。

林霜看到告示后，想起自己也算饱读医书，说不定可以一试。于是撕下了告示，跟着富商家中的仆人进了府邸。

到了患者所在的房间，林霜发现原来已经有一位郎中正在医治患者。

林霜在门口瞧着，见这位郎中，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被精致地束起，以一根玉簪固定，些许发丝随风轻扬，增添了几分不羁之美。他的面容清秀而儒雅，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仿佛春风拂面，身着一袭青色长袍，衣摆轻轻飘动，宛如青云缭绕。腰间束着一条同色丝带，袍摆和袖口处，绣着精致的草药图案，仿佛从画卷中走出的俊逸仙者，连林霜都有些看呆了。

郎中刚好也看到了林霜，走过来彬彬有礼地对着林霜行礼问好，说道：“这位医师有礼了，在下云菲，受邀来为府上夫人诊治，只是不知为何总是未见明显起效，今日有你来相助，夫人便有望早些康复了。”

说话间，眼神深邃而明亮，透着一股执着与真挚，毫无一丝一毫的虚伪或敷衍。林霜原本以为，他见到自己会带着敌意，毕竟自己到来意味着他可能会被赶出去，甚至他的医术还不被认可，没想到他毫无芥蒂，一心只想着如何让病人早日康复，不愧是医者仁心。

林霜都不禁为之一动，好久没有见过这般干净澄澈的人了。

林霜也认认真真地拱手回了揖礼，说道：“在下林清，我看公子年长于我，若是不嫌弃，可唤我清弟，我唤您云大哥，如何？”

“那可再好不过了！”云菲一脸笑容，是真心实意的开心，接过林霜手中的药箱，将人迎进屋中，详细地介绍着患者的情况。

“府上当家人乃是王员外，据说是做绸缎生意的，如今屋里的这位病人是王员外去年刚娶进门的小妾，据说一进门便宠冠后院，接连怀胎都未能生产，一月前身子更是日渐消瘦，城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才张榜求医的，我也是碰巧路过此地，想着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却没想到学艺不精，至今无甚起色，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

林霜听完这描述，心中暗暗思量，这病来的蹊跷，恐怕不是寻常病症，怕还牵扯后院纷争了。

不过看这位云公子的作派，应该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也难怪，如此风姿绰约的人，哪里会想象到后院宅邸的污秽不堪呢。

“我先把把脉看看。”林霜仔细感受着病人脉象的深浅和力度

明显的气血亏虚之症，林霜再看了看云公子开出的药方，都是些滋补气血的药物，毫无问题，完全都是对症下药，为何会迟迟一月有余都未能好转，病情还日渐加重了呢，林霜不禁有些怀疑，怀疑药被人动了手脚，于是问道：“云大哥，每日病人的药是谁煎的？药渣可都有检查过？都是谁伺候夫人喝下汤药的呢？”

“我每日晨起便到府上看诊，开出药方，煎药和喂药都是夫人的贴身丫鬟碧秀所为，药渣我每日都让碧秀留着，第二日我再来的时候便会查看一番，都未曾发现过任何异常！清弟有此一问，可是有何不妥之处？”云公子有些不解林霜为何会作此一问！

林霜往四周看了看，屋内除了自己和云公子以外，就只有贴身丫鬟碧秀在替病人擦拭着，于是林霜对碧秀说道：“碧秀姑娘，有劳您将昨日的药渣再送到房内下，可好？”

碧秀起身，说道：“奴婢这便去取，两位大夫稍等！”

等碧秀离开后，林霜将自己心中担忧告诉了云公子。云公子听完后，简直不敢置信，“清弟，你的意思是有人对药做了手脚！后院众人，虽无血缘关系，但好歹也算是一家人，怎会如此恶毒呢？”

林霜摇摇头，心想还真是够单纯的，高门大院里的这些污秽随处可见，自己从小便见识过了，居然这世上还会有人傻傻地以为，深宅大院里全是真情真意！

林霜不想打草惊蛇，便安抚道：“云大哥莫急，也有可能是我想错了，我们今日一直守在这屋内，观察下，看看是否真如我所说，希望我的担忧是多余的。”云公子点了点头，打算按照林霜的安排行事。

林霜对外则说，因为今日自己是首次出诊，需要掌握更详尽的病人情况，所以一整日都需留在府中照看病人，而云公子对病人知之甚多，也特意留下帮助自己看诊。

就这样二人在王员外府邸里待了一整日，总算被林霜发现了端倪。

每次病人喝下药后都会吃下一颗糖丸，据丫鬟碧秀说是夫人送过来的，每次侧夫人生病，夫人担心用药太苦，都会让人送些糖丸过来，都是用一些温补之物调制的。

林霜趁人不备的时候，留下了半颗糖丸，趁碧秀未在房内的时候递给云公子说道：“云大哥，您可有检查过此物？”

云公子结果半颗糖丸，嗅了嗅气味，说道，“初时，我刚给侧夫人看诊的时候查过此物，没有任何异常，都是些温补之物，不会对病情有何影响。”突然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不过这半颗糖丸好似气味和之前的有些不同，你稍等我看看！”说完便打算打开药箱。

林霜制止了云公子，说道：“云大哥，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们今日先回，明日再来！”云公子转头一看，原来是碧秀回来了，和林霜两人眼神对视了下，点了点头。

林霜随即转头告诉碧秀：“碧秀姑娘，今日我查看了侧夫人的病情，先回去和云大哥商量琢磨一下，给侧夫人换个药方，明日我们再来！”

二人走出王员外府门口，并肩走在街道上，云公子主动问起：“清弟，我看您好似故意避着碧秀姑娘？”

“云大哥，我们既然担心侧夫人的病情可能是因为有人动了手脚，而碧秀姑娘每日照顾侧夫人，看起来其实她的嫌疑最大，所以事情未查清之前，我们暂时还是先不要让人知晓，免得打草惊蛇了！”

“还是清弟思虑周全！”云公子专心致志地听着，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霜，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看呆了。

虽然长相普通，毫无出众之处，但分析事情来头头是道，感觉整个人都闪着光芒，在这夜色里也那般耀眼夺目。

林霜也察觉了云公子眼神中的异样，问道：“云大哥这般看着我，可是我脸上的疤痕吓到你了？”

云公子连连摆手，“不不不！清弟误会了！清弟心细如发，足智多谋，为兄自叹不如，甚是敬佩！”

想了想，又担心林霜会因为脸上的疤痕会轻看自己，继续安慰道：“清弟切不可妄自菲薄，人生在世，这幅皮囊乃是父母赠与，我们唯有感恩，但后天修来的品行才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更加难能可贵，清弟为人医者，救死扶伤，心怀大义，造福苍生，是值得敬重之人，一条疤痕不过是让你更加与众不同而已！”

林霜听出了云公子言语中的安慰之意，没想到萍水相逢，竟能收获如此大的善意，心中感动不已，“谢谢云大哥！”

这番诚恳的谢意，竟让云公子有些羞赧了，连忙转了话题说道，“清弟住哪儿，要不要先去我的住所一起查验下这半颗糖丸？”

林霜本来也想查清此事，也就没有推辞。

林霜二人路过一个街道边的小茶楼，余光瞥到，两个男子坐在茶铺里，旁边摆着一个女子的画像，正是林霜的画像。林霜泰然自若地从他们旁边走过，二人毫无察觉。

林霜心想他们动作还果真是快，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能找到太原府，幸好自己早有打算，否则这趟西北之行还真难成行。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林府的人还是侯府的人！

很快林霜便到了云公子所住的小院，院中四处都是各类草药，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刚一进门林霜尚且有些不适应，轻咳了两声。

“不好意思，寒舍简陋，让清弟见笑了！”

这番歉意倒让林霜觉得自己显得过于矫情了，反倒有些惭愧了，说道：“云大哥，哪里话，这才是医者居所，小弟是久未在医馆，稍有些不适，还望云大哥见谅。”

二人说说笑笑，很快尴尬的气氛便被冲淡了，也不知为何，林霜总觉得和这位云公子似曾相识，甚至有种亲切之感。

云公子开始拿出药品检测的器材，聚精会神地查验着，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果然如清弟所料，糖丸中含有百合花花粉，金簪草，皆是寒凉之物，长期服用定然会冲淡药效，加重病情。”

“之前云大哥查验的时候，并未发现有这两味药，看来也是在获取信任后，再找机会换的配方！”

云公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起初侧夫人服用了我的药方后，身体有些好转后，却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病情却又反复了，原来问题出在这里，怪我大意了。”

云公子很是失落，一方面觉得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失察，才会让病人迟迟未能康复，还有一方面，是对人性的险恶有些难以置信，同个屋檐下，怎么就会到这一步呢。

林霜起身安慰，说道：“后宅之中，人心险恶，云大哥怀瑾握瑜，自然难以想到这一层，无须太过自责。”

云公子手里不断把玩着这个糖丸，喃喃自语道：“之前在山中，师傅一心教导我医术，告诉我要尊重每一个生命，救人济世，却从未教过我如何医治人心！”

林霜突然对云公子的经历有些好奇，想知道什么样的环境下会养成这样一位不染尘世的翩翩君子呢？恰似人间惊鸿客，墨染星辰云水间，实在是难得！于是问道：“听云大哥这般说，我倒是挺好奇云大哥之前经历，若是不介意可否分享一二呢？”

“当然可以，清弟稍等！”云公子转身朝屋内深处走去，重新回来时手上拎着一个酒壶，两个酒碗，“知己难逢，此乃我亲自酿的果酒，边喝边聊，今晚咱们一醉方休！”

二人第一次对饮，林霜拿起酒碗，鼻中闻到阵阵清幽的香气，有些迷了心神。

突然听到云公子说道：“我自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流落街头，幸好偶遇师傅下山，带我回了山中，从小抚育教养我，传我医术，后来长大些懂事后方才知晓，原来师傅竟是一代医圣，能遇上他老人家，真是我一生的幸运！”

林霜闻言，惊呼道：“什么，云大哥的师傅是医圣前辈？”

云公子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云某乃师傅唯一的关门弟子！”

林霜突然起身，跪地行礼，说道：“师兄在上，请受师弟一拜！”

云公子扶起林霜，一脸疑惑，“师傅除了我以外，再从未收过弟子，我何来的师弟呢？”

林霜才讲起，当年医圣下山游历，遇到了病重的林霜，施以援手，后来怜惜林霜的经历，便在林州停留了半年，细心教导林霜。谁曾想，林霜竟悟性极高，很快便能将所学融会贯通。

这段境遇，除了韩统领和小玉以外，其他人并不知晓，包括林诤在内。众人皆道，林霜只因孤身在外，迫于生活所迫，懂些普通医理，哪会想到竟然会是师出医圣，医术高明，早已非常人能及。

“原来师傅当年下山偶遇的就是你，可我听师傅提起过那人是名女子，母亲被父亲不喜，连带着自己也从小独自生活在偏远之地。”再抬头看看林霜的一身男儿妆扮，“你这明明男儿之身，莫非......”

林霜解开束发，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及腰，再轻轻撕开脸上的“疤痕”，那绝世容颜展露无遗，如同繁星闪烁，让云公子有些心醉神迷。

“女子装束，在外多有不便，不得不乔装一番！”林霜嫣然一笑，解释道。

云公子本来就甚少与女子打交道，就算有也都大多是患者，如今看着林霜恢复了女儿之身，依然有些无所适从，想起自己今日的举止，有些歉意，“不知师妹乃女子之身，今日多有唐突，对不住了！”

说完看看桌上的酒壶和酒碗，连忙收走，“对，今夜酒是不能喝的，稍等我片刻，我去沏壶茶！”

看着云公子忙前忙后，林霜竟然涌出了一股暖暖的幸福感，仿佛在异乡找到了家人般的感觉，不知不觉间眼角湿润了。

云公子重新回到院子里便看出了林霜神情的变化，关怀道：“可是师兄哪里照顾不周，让师妹伤怀了。”

“只是想起了家人而已，让师兄担心了。”说完林霜从云公子手里接过茶炉，重新展颜微笑。

二人相认后，再无顾忌地畅聊开来，林霜听云公子说起医圣的状况，还有他一路游历的经历，云公子听林霜说起自己经营双仁堂的故事。

二人相谈甚欢，很快便到了深夜时分，林霜打算起身回客栈。

云公子连忙拦了下来，“如今时辰不早了，要不师妹就在我这小院歇下吧，你住正屋，我睡侧屋就好。师妹既然要去西北边境，我也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要不我便陪同师妹一同前往吧，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林霜有些犹豫，“师兄，师妹身份特殊，如今外面还有一堆人在找自己，怕会给师兄添麻烦，耽误了你的游历。”

“此番奉师命下山，就是为了体验生活，那何来麻烦之说呢，若真有些波折，就当为我此番游历增色了吧？再说那帮寻你之人不知善恶，若有危险，我既然遇到了你，就断不能让你独自面对；若无险，你也不必担心会拖累我！师妹不必纠结了，听我安排，今晚先歇在此处，明日我陪你去收拾行李，住到我这小院来，等王府的事情了了，我便陪你一同前往边境。”

云公子看着林霜还有些动摇，不得已搬出了医圣的名号，“再说，若师傅知我遇见了你，还放任你一个人独自面对危险，不管不顾的，回去怕是又该要被责骂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霜也就不再拒绝了，大大方方地住在了云公子的小院里。

有了云公子的相护，顾正他们想要找到林霜更不容易了。

次日，二人带着半颗糖丸重新来到了王员外的府上。

每天王员外都会来探望侧夫人，今天照例也来了。

“今日侧夫人怎么样？”王员外问道

林霜找理由把碧秀支走后，回道：“员外大人，我和云大夫昨日已发现了侧夫人久病不愈的原因，不过兹事体大，要不您安排人在门口守着，我们跟您细说其中详情！”

于是王员外派自己贴身心腹守在门口，林霜便将自己和云公子已知的情况娓娓道来，最后说道：“所以，侧夫人的病不在与她，在于您的后院，至于是谁，想必您自己心中有数，我们只是医者不是衙役，只治病不查案，后续的事情该怎么处理，您自己决定。我和云公子会先行离去，若无人再动手脚，侧夫人的病情照此药方正常医治，便可好转！为防不测，我给您留了只信鸽，若侧夫人的病情还有其他波动，您可随时与我联络，愿侧夫人早日康复，愿您家宅平安！”说完林霜留下药方，便带着云公子一起离去。

“师妹，咱们走得如此利落，难道你不好奇是谁吗？”

“这种事情，我从小便司空见惯，实在厌倦，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我虽知人心险恶，却始终愿意相信人性本善，所以这些肮脏事能少见便少见些吧！”

即使见过世间善恶，也依旧愿意永葆赤诚之心，或许这就是林霜难能可贵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