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十来个人,除去室友与辅导员,还有几个军训不舒服在医务室休息的新生,都好奇地看着戴林暄,不清楚他和赖栗什么关系。
肯定不是父子,太年轻了,哥哥么……长得也不像,气质更是截然相反。
戴林暄捏起赖栗的下巴,撕了他脖子上的绷带。
校医大惊:“你干什么!?”
赖栗拦住她:“没事。”
伤口不算严重,没到缝针的地步,可长长一道瞧起来还是有些可怖。
戴林暄看了会儿,突然用力按下去,指腹狠狠揉了两下,伤口处顿时又溢出血来。明明是夏天,他的指腹却凉得像死人。
赖栗冰得一哆嗦,眉头拧了下:“哥?”
辅导员正在跟汤薛达说:“监控显示是你家孩子先动的手,这开学才几天?大三学长不仅没做好榜样,竟然还对大一新生动手,影响非常不好。”
汤薛达深吸口气:“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一定让他好好反省。”
姜孝嘀咕了句:“出人命再反省可就来不及了,要不是赖栗躲得快,那一刀得扎穿他大动脉。”
汤远扬怒而扭头:“你给我闭——”
汤薛达又甩去一巴掌,打断了他的叫嚣。
戴林暄同样听见了姜孝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问校医要了一块新的无菌敷料片拍在伤口处,从头到尾没跟赖栗说一个字。
他转身叹息道:“汤总教了个好儿子。”
汤薛达压着汤远扬的脑袋:“还不快给小栗道歉!”
赖栗从病床下来,饶有兴致地靠在他哥身上,看戏似的。
汤远扬捂着脸,满满的不服气:“都说了我没带刀!是他自导自演!”
汤薛达一巴掌甩他脑袋上:“道歉!”
“不是我干的我凭什么道歉!”汤远扬本来就憋了一天闷气,这会儿彻底爆发,“他赖栗了不起吗,他戴林暄牛逼到可以蔑视王法了?让你这个做爹的不分青红皂白地压着自己儿子低头道歉!?”
汤薛达脸色都白了:“你个混账!!”
汤远扬顶着巴掌印吼:“对!我混账!我没出息!我他妈至少没有上不了台面的恋童癖!”
话音落下的瞬间,汤远扬大脑一片空白,耳周嗡嗡一片,只感觉整个医务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说什么了?
他刚刚……说什么了?
赖栗眼神骤沉,捏紧拳头就要上前,被旁边的戴林暄拉住胳膊。
汤薛达身体一晃,差点晕过去:“戴总,您别放心上,远扬是说他一个表哥有这癖好……我都跟他说几遍了家丑不可外扬,他还搁这到处嚷嚷,我回去就教训他!”
“既然是家丑,教不教训这种事倒是不用告诉我。”戴林暄反倒是笑了笑,“不过汤总好像联想了很多啊,不然今天怎么会想送个助理给我?”
汤薛达两眼一闭,心彻底沉到水底——完蛋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戴林暄显然在问赖栗,却没有看他。
赖栗是在场脸色最难看的人,恨不能将汤远扬千刀万剐,甚至想就应该让那把刀扎进脖子里,把汤远扬送进去。
任由怒火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尽数咽了下去。赖栗抓住戴林暄的手腕,死死盯着汤远扬:“——希望学生会能分分类,别什么垃圾都收。”
能和解,最高兴的自然是学校和辅导员。汤远扬进学生会本来就不怎么名正言顺,开除倒也没什么。
汤薛达更没意见,被汤远扬气到手抖,最后还是自己弯下脊梁道歉:“今天让小栗遭罪了,是我教子无方,改天一定带逆子登门道歉。”
赖栗丝毫不给台阶:“别了,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儿子。”
戴林暄把胳膊从他手里抽了出来,看了眼手表显示的时间便向外走去:“不早了,汤总还是回家再教育儿子吧——家丑不可外扬么。”
走到门口,戴林暄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赖栗:“不是要我接你?”
赖栗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快步跟了上来。
出门转弯的时候,戴林暄用余光扫了一眼医务室里的人,最后停在宋自楚的脸上,缓缓收回。
夜色已深,宿舍都到了门禁的点,学校路上几乎看不到人。
戴林暄和汤薛达的车就停在医务室附近的车位上,赖栗上车前扫了一眼,汤薛达车后座有个略显局促的男孩,估计也就十八岁左右。
赖栗眼底染了几分阴郁,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小舟看着面前的男生:“有、有事吗?”
如果不是早早知道赖栗的身份,他并不会觉得自己和赖栗长得像。赖栗的桀骜很容易让人忽略他漂亮到锋利的容貌,多对视一秒都会觉得被侵|犯,哪里还会细看五官。
小舟本能地避开对视,打心眼里觉得汤家父子的揣测有误,这样的赖栗怎么可能会任由戴林暄玩弄十二年?分明就是一个被惯养长大的少爷,天不怕地不怕,谁都入不了法眼。
“再被我发现你靠近我哥——”赖栗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把你和石头绑一起沉海喂鱼。”
小舟咽了下喉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而另一辆车里传来了戴林暄的呼唤:“赖栗。”
“来了!”赖栗应声,对小舟勾起嘴角,“记住了吗?”
“记住了……”
赖栗回到戴林暄的车上:“他就是汤薛达要给你送的助理?”
戴林暄嗯了声。
赖栗厌恶道:“我看是床伴吧。”
戴林暄说:“都可以是。”
赖栗眯了下眼睛:“如果汤远扬没拿刀刺我,你今晚是不是会带他去开房?”
但凡时间往前推半个月,赖栗都不可能这样揣测戴林暄。偏偏戴林暄喜欢男人已经是锤定的事实了,并且疑似由于憋太狠连养大的弟弟都能下手。
对于这个问题,戴林暄没有回答。
刘曾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打圆场:“小栗饿不饿?林暄给你打包了一些饭菜。”
赖栗打开袋子看了眼,都是他爱吃的口味:“车里吃东西想吐。”
刘曾笑笑:“那回去再吃,还能加热一下。”
戴林暄的手机一直在响,汤薛达一连发来好几条消息,大意是收购价还可以再降降,作为今天突发事件的赔礼。
戴林暄平静敲下一行字:如果小栗单方面打伤远扬,这笔资金我私人白送江风都成,可你也看到了,汤总,那把刀再往旁边歪一点就是大动脉,这可不是赔礼道歉就能结果的事。
赖栗扫了一眼,更不爽了。在别人面前表现得那么疼他,实际却在冷暴力。
他突然问:“想收购江风的人应该不少?”
戴林暄关了手机,闭眼靠上椅背,嗯了声。
赖栗讥笑道:“那他还这么上赶着往你手里送?”
后视镜里,汤薛达的黑车与他们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慢慢淹没在车水马龙的夜色里。
汤薛达看着戴林暄发来的消息,喃喃道:“完了。”
小舟迟疑道:“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了吗?”
汤薛达闭上眼睛,心如死灰:“戴林暄这意思就是不打算继续了,今天饭桌上聊的全都不作数。”
小舟没再说话,看了汤远扬一眼。
汤远扬砸去一个抱枕:“你他妈看什么看!”
汤薛达往汤远扬身上甩了一掌又一掌,打得他抬不起头来:“你怎么还有脸在这骂!我们计划了半年的事就这么被你搅糊了,我们家完蛋了你知不知道!”
汤远扬捂着头:“别打了!愿意收购的又不止他戴林暄一个,贺少会帮忙的!”
贺书新还住院呢,汤远扬针对赖栗就是为了表态,顺便帮家里争取一下贺家的资金。
况且按照贺书新那个“恋童癖”的说法,赖栗已经遭到了戴林暄的厌弃,住校这个事就是证据,他连贺书新都敢打,戴林暄恐怕早就不想管他了,谁知道以后还能惹出什么麻烦来。
“贺书新?你是纯智障啊。”汤薛达咬牙切齿道,“怎么你老子我在贺家的面子还没你这个毛头小子大是吗!要是事情有这么简单,我何必用这么下三滥的招数讨好戴林暄!”
小舟:“……”
恋童癖的这个说法汤薛达一直没信,他和戴林暄打过交道,不是这种人。不过戴林暄对赖栗确实太好了,说不定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所以汤薛达才找来几分相似的小舟作为“诚意”,就算戴林暄拒绝了,也不至于生气。
来学校之前他还在想,汤远扬这顿打挨得挺及时。按照之前的路数,戴林暄说不定会为了替赖栗赔礼道歉而愿意高价收购江风,现在倒好——
“你他妈竟然敢动刀子!”
“不是我的刀!”汤远扬崩溃地吼,“我怎么可能干这种蠢事!”
汤薛达恨不得打死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刀是不是你的重要吗!?我是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过你,不要招惹赖栗!不要招惹赖栗!”
汤远扬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终于老实下来不吭声了。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当时围观的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看见赖栗给他塞刀的动作,就连他自己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就算公司不出事,也迟早败在你手里。”汤薛达突然泄了力,“你又玩得过谁呢,远扬。”
汤远扬一怔。
汤薛达长出一口气:“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动的刀,你以为戴林暄看不出来吗?”
汤远扬震惊:“他知道他还这样?他就那么宠赖栗?宠到生意都不顾?”
汤薛达不予理会,喃喃自语:“你爷爷总说,戴林暄是诞市年轻一辈最聪慧的那一个,现在想来是对的……他可能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之前的约他三次他推三次,这是把我们当狗在溜呢,赖栗就是个借口。”
“爸,你在说什么?”汤远扬听得一头雾水,“你们是哪们?”
……
赖栗走进公寓,疑惑道:“为什么不回家?”
戴林暄脱下西装外套,坐沙发上闭上眼睛:“这离你学校近。”
赖栗指了指脖子:“你猜明天辅导员会不会让我军训?”
戴林暄说:“那就休息。”
这栋公寓是赖栗填完志愿后买的,离学校十几分钟的车程,两百多平,装修很精致。
赖栗拎着打包的饭菜走到厨房,找到了疑似微波炉的东西,上面的按键很多,他唯一能分清的就是开关。
正在考虑不吃了还是上网查查的时候,戴林暄走了进来,带过一阵淡淡的酒味。他拨开赖栗,从消毒柜里拿出几个盘子,装好饭菜一个个送进微波炉。
等待的空隙,赖栗靠在门口看着戴林暄,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合作商塞人给戴林暄的情况,独独今天最恶心。
不是因为那个小舟和他长得像,也不是因为小舟是男生,而是明明戴林暄不管是私德还是公德都够完美了,却还是要被那些作风下流的人以己度人,造谣,泼脏水。
虽然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赖栗不能理解的转变,但过去十二年,戴林暄这个哥哥做得确实无可指摘,好得过头。
“晚饭不是吃得很开心?”戴林暄看着微波炉里的暖光问。
“嗯……?”赖栗没反应过来,“面太绵了,没吃几口。”
戴林暄没再说话。
四菜一汤作为夜宵够丰盛了,戴林暄没怎么动筷子,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酒,看着窗外出神。
赖栗夺过杯子一饮而尽:“喝了白的又喝红的,我看你是想死。”
戴林暄瞥了他一眼,也没继续倒酒:“早点休息。”
他起身去了次卧。
赖栗看着他的背影,这段时间一直积在心里的不爽登上了巅峰。回国短短半个月,先拿他当工具泄了次欲,然后对此闭口不谈,一句解释都没有,现在又跑到次卧装什么君子呢?
感情那天往自己弟弟嘴里顶的不是他戴林暄是吧!?真他妈操了。
赖栗摔下筷子,跟着去了次卧。
戴林暄衣服刚脱到一半,听到脚步声也没停。随着最后一粒扣子解开,衬衣落在床尾的长凳上,露出白皙的后背。
戴林暄姿态极好,脊梁如松,恰到好处的肌肉覆在身上,刚硬又不失柔和。
赖栗突然忘了刚刚想说什么,莫名想起被他揍进医院的贺书新之前说过的话:“你哥这么完美的腰臀比,穿西装跟往人群里一站跟撒春|药有什么区别?”
戴林暄解开腰带:“吃饱了就去睡,明早会有阿姨来收拾……”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垂眸看向自己的腰,那里多了一只手。
“赖栗,回你的房间。”
“你要不给我一拳?”赖栗低头顶着戴林暄的肩,懒洋洋地说,“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从见到我开始就想打我呢?”
戴林暄从来没正儿八经地揍过赖栗,一次都没有。
赖栗的呼吸洒在戴林暄肩上,低声蛊惑:“干嘛忍着?觉得我做错了就动手,又打不死——”
剩余的话被尽数掐死在了咽喉中,戴林暄托住他的下颚,连他的身体一起抡到床上,自己也跟着跪压下来。尽管动作暴力,语气却很克制:“你怎么不让刀扎脖子里!我保证把汤远扬挫骨扬灰让你开心个够。”
赖栗陷进被褥里,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轻拍了下他哥的手说:“他造你谣,我不高兴,顺便让你来接我回家而已。”
戴林暄看了他很久,缓缓说:“再这么不惜命,这条命就给我吧。”
跪在身上的戴林暄神色冷静,赖栗却莫名品出了一点微妙的失控。他的伤口被戴林暄的拇指狠狠压着,白色敷料隐隐有转红的趋势。
“好啊。”赖栗抬手去勾戴林暄的肩膀,懒洋洋道,“哥,我这条命不一直是你的吗,想什么时候拿走都可以。”
戴林暄手里的力道逐渐加重,赖栗闷哼了声,呼吸有些困难,却仍然没有反抗,只专注地观察戴林暄。
昏黄的灯光打在戴林暄的侧脸上,眼神却彻底藏进了阴影里。有那么一瞬间,赖栗不知道是不是感觉错了,戴林暄在恨他。
为什么?
赖栗本来还觉得戴林暄是因为他今天的自伤行为而愤怒,现在才发现不仅于此。可光线太暗,他没读懂戴林暄的眼神。
就在赖栗几乎窒息的时候,戴林暄倏地松手。他刚缓口气,伤口处的敷料纱布又一次被揭开,戴林暄掐着他下颚往上抬,迫使他的脖子扬到最长的弧度,再俯身含住,湿润的舌尖滑过细长的伤口时,刺痛与酥麻像烈酒一样在脑子里迸开,心脏倏地一颤。
下一秒,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传来——戴林暄咬住了他的脖子,狠得仿佛要撕下一片肉来!
“哼……哥?”
赖栗不得不仰着头,全力抑制住给他哥后颈一手刀的冲动,虚虚拥住他哥的肩膀低吼:“戴林暄你他妈属狗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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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咬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