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录像了?】
【今天吗?没有。】
赖栗站在宿舍门口,盯着这两句话一动不动。
今天没有,那哪天有?换句话说,他们以前有过什么吗?
赖栗有理由怀疑戴林暄在恐吓他,尽管这不像戴林暄的性格,可往自己养大的弟弟嘴里塞鸟也不像戴林暄能做出来的事,不还是做了吗。
“小栗,床铺好了,衣服都在柜子里,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任叔走过来说,“洗衣房出门右转走几步就能看到,卫浴每一层两侧都有,晚上应该不用排队。”
赖栗皱了下眉:“大澡堂?”
“有隔间。”任叔无奈道,“你大哥让你住校也是希望你能尽快融入集体,太特立独行不好。”
赖栗嗤之以鼻:“我看他就是故意折腾我。”
任叔笑着叹了口气,戴林暄有多疼赖栗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在圈子里那是家喻户晓、众所皆知。以至于赖栗如今的性子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和刚到戴家那会儿的安静内敛完全不同。
任叔继续说:“这个学校的食堂还不错,实在吃不惯可以去学校西门后的商业街,那边有一两家很出名的私房菜,你大哥已经办好会员了。”
赖栗扯了下嘴角:“真体贴啊。”
任叔正想顺着说两句戴林暄的辛苦,好让赖栗安分点,却被新来的室友打断,对方推着行李箱,对堵门的赖栗说:“同学,麻烦让让。”
赖栗头也不回,堪堪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让新舍友挤进宿舍。手机振动了下,他打开扫了眼,是戴林暄发来的消息。
【我家的】:准了。
【滚一边吠去】:?
【我家的】:准许谈恋爱。
【滚一边吠去】:哥。
【我家的】:嗯。
【滚一边吠去】:你办公桌左边第一个抽屉有根体温计,拿出来,自己插肛眼里量量看是不是脑花烧成浆糊了。
赖栗差点把手机砸了,早上刚把鸟塞他嘴里现在又以哥哥的口吻说准许谈恋爱!?
过了很久,戴林暄也没回复这句堪称大逆不道的发言。
任叔正在跟新来的两个舍友套近乎,说什么以后要互相关照之类的场面话。
这是个四人间,环境还算凑合,赖栗不是没住过比这破一万倍的地方,可由于早上发生的那些事,当前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可忍受。
赖栗双手插兜,压住暴躁:“任叔,你先回吧。”
任叔笑笑:“好,有什么事跟你大哥说,或者给我打电话。”
任叔走后,有人小声说了句:“真是巨婴。”
赖栗快速锁定一个卷毛:“你说什么?”
“耳朵不好使就去看医生,你挡着我了。”卷毛来来回回被挡了三四次,火气直冒,“换个地杵着行不行?”
赖栗撩起眼皮:“不行。”
卷毛气笑了,撸起袖子说:“你他妈真欠揍啊……”
他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舍友拦住了:“别搞别搞,第一天呢,和谐为王!”
赖栗平时脾气就差,今天更差:“来,动手,你今天能站着走出这道门我名字倒过来写。”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请求:“同学,可以让一下吗?”
赖栗没有理会,盯着卷毛思忖开学第一天打人会不会被辅导员告家长。
卷毛被看得发毛,骂骂咧咧地与赖栗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出了宿舍,最后一个舍友才得以顺利进入宿舍。
“认识一下?”刚刚劝架的室友脾气挺好,自我介绍道,“我叫黄皓,出去的那个卷头发叫姜孝,你们怎么称呼?”
刚进来的男生配合道:“宋自楚,床尾有我们的名字。”
学校提前分配好了床位,避免学生为此发生纷争。不过这宿舍都是上床下桌,也都不对着空调,没什么好争的。
赖栗没有说话,目光停留在宋自楚身上。
这位室友穿得很旧,身上的浅色T恤洗得有些发白,样貌倒是整洁。大概是被赖栗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主动开口道:“你是赖栗?这个姓还挺少见的。”
赖栗没有搭理,收回目光,转头离开了学校。
经子骁在学校附近的私房菜馆点了一桌子菜,庆祝赖栗步入大学,赖栗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我操|你小子打架不带我啊,这手怎么个事儿?”
赖栗的右手关节涂着红药水,经验丰厚的经师傅一眼看出是刚伤不久,六小时以内。
“砸了个镜子。”
“镜子怎么得罪你了……”经子骁说到一半语气突然微妙,“你这嘴巴?”
“上火,少他妈意|淫。”赖栗拉了张椅子,哐得一声坐下。
经子骁表示怀疑,不过介于赖栗身边没什么小情儿,也没多想:“你哥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还心情不好?”
赖栗瞥了他一眼:“凭什么他回家我心情就得好?”
经子骁耸耸肩:“我又不瞎。”
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戴林暄远赴海外的这两年,赖栗脾气的火爆程度日渐增长,但是戴林暄每次回来,赖栗周身的气场都会变得和谐且稳定。
周围朋友甚至调侃如果赖栗是一条疯狗,那戴林暄就是加粗加实的拴狗绳。
“昨天你妹生日……”
“戴翊不是我妹。”
“好好好,你别跟我冒火,她是戴林暄亲妹,你又叫戴林暄哥,怎么撇清关系……行,我不说了!”经子骁举起双手投降,“昨天戴翊生日宴,有记者拍到你和戴林暄了。”
赖栗不以为意:“怎么说的?”
经子骁说话完全不耽误吃:“总结一下就是说戴林暄‘下海两年’更有熟男魅力了,伴侣市场又扩增一大批。而且他这次回来恐怕要出任戴氏集团董事了,只要不死,戴氏继承人非他莫属。”
“谁写的稿子?”最后两句话让赖栗脸色一沉。
“撰稿人是贺家老二老婆弟弟的女儿,你上周刚揍完贺书新就别惹贺家人了,小心你哥被你气出心脏病。”
最重要的是人家也没说错——
戴家现在的情况很微妙,戴氏家族的前任话事人戴恩豪很多年前因车祸成了植物人,至今躺在疗养院里没醒,因此他过去的职务都由戴恩豪的太太蒋秋君暂时代理。
一个外姓人握着戴家命脉本就是一件很微妙的事,看她不爽的人多了去了。
而戴恩豪和蒋秋君就两个孩子,一个戴林暄,一个戴翊。戴家旁支想夺权上位非常简单,弄死这两兄妹就行,戴恩豪搁疗养院里挺尸呢又不能继续生,蒋秋君近几年身体不太好,说不准还能活多久,她再厉害又能怎么样?
“我呢?”赖栗冷不丁地问。
“这次的报导很有创新,没再强调说你是你哥的全瑕挂件。”经子骁一本正经道,“——人家再稿子末尾提问,八岁男孩到底有没有生育能力噗哈哈哈哈!”
“……”
经子骁笑得浑身发抖,椅子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用力咳嗽好几声后才停下来:“讲真的,不仅他们不能理解,我有时候都想不明白你哥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你又不是他儿子。”
戴林暄对赖栗好吗?答案是毫不犹豫的肯定。
没有戴林暄,赖栗早就死了,他能活得肆无忌惮,毫无压力地吃喝玩乐,纸醉金迷,全都是因为有他哥托举。
经子骁感叹道:“要不是我认识你好多年了,我都信他们说的你哥有恋童……”
想到戴翊昨晚说的“大哥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上你”,加上今早发生的事,赖栗脸色一黑到底,直接折断了手里的筷子。
咔嚓一声,两根变四根。
经子骁吓了一跳:“你一身牛劲没处使吧!”
赖栗偏头看着他:“恋什么?”
“恋童癖。”经子骁赶忙撇清关系,“不是我说的啊,就是那些闲出屁的人瞎揣测——首先你跟你哥差八岁,不可能是父子关系,其次你也不可能是戴家私生子,否则和你哥就是竞争关系,他没必要对你这么好,所以很可能是你哥有什么特殊癖好,需要在身边养个小孩儿满足自己的性|欲。”
“……真你妈恶心啊。”赖栗缓缓道。
“都说了不是我说的!再骂我妈跟你急啊!”经子骁提高声音,用力啧了声,“我当然不信,谁满足性|欲需要砸这么多钱进去啊?戴林暄养你十二年,砸了至少九位数吧?就说去年,你新买的那两辆跑车都抵得上一家小公司了,还有你下半年心血来潮开的滑雪场,够你哥养多少个小情人啊。”
其实远不止九位数,当然赖栗没打算细说。
作为豪门后代,戴林暄身上看不到一点放纵的影子,将矜贵守礼体现得淋漓尽致。同辈人花天酒地,桃色新闻满天飞的时候,他名校毕业,刻苦创业,洁身自好,年仅三十岁名下就拥有了独立于戴家之外的不菲资产。
圈内长辈无人不夸。
如果说戴林暄这三十年人生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那所有人都会想到赖栗。
赖栗十岁才到戴家,名义上是养子,实际是独立的户口本,独立的血缘。
外面都说戴家夫妇俩身居高位,乐善好施,才把可怜的赖栗带回家养着,没想到害了自己的亲儿子。别人都是耀祖爸耀祖妈,戴林暄成了耀祖哥。
整整十二年,赖栗要什么有什么,没吃过一点苦,没受过一丝委屈。戴林暄宠他、惯他,闯再大的祸都没打骂过他。
他要星星,戴林暄能连月亮一起摘下来。
基于戴林暄对赖栗的无脑溺爱,媒体关于戴林暄的报导每次都是先扬后抑,长篇大论地夸一顿后来个转折:“但再这么下去,他迟早毁在那个没名没分的弟弟手里。”
经子骁宽慰道:“这些狗仔就这样,你哥没什么风流债可扒,只能次次拿你说事。”
赖栗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刚端起汤送到嘴边,发现汤面是乳白色的又硬生生放下,给自己舀了勺海胆蒸蛋:“谁说我哥恋童癖?”
“不少人这么说,真要细究谁第一个造的谣还真……”在赖栗的注视下,经子骁很快放弃挣扎,道出谣言的源头,“贺书新和他身边那群狗腿子说的,被你揍一顿后不服气呢,到处胡说八道。”
原话更难听,那拨人什么污秽的词都敢往赖栗身上套。还说赖栗已经成年了,身子不如以前嫩,被抛弃是迟早的事。
经子骁补充道:“不过你放心,这种无稽之谈也就小圈子流传一下,谁敢报导出去?没实锤的东西,那些狗仔扒料又不是真为了找乐子,赚个钱还不至于找死。”
赖栗用汤勺敲击着桌子,眼神发冷:“上次下手还是太轻了。”
经子骁找服务生拿了双新筷子:“你别冲动啊,贺书新还没出院呢。”
赖栗接过,烦躁地说:“短时间冲动不了,我现在住校,周末开始军训。”
“住校?”经子骁不能理解,“你虽然是大一,但又不是十八|九岁,和学校申请一下外宿应该没问题啊。”
赖栗刚到戴家的时候还没上过学,那会儿身体与精神状态都不好,又修养了两年才开始上课。所以哪怕小学初中上的是N对一家教也没能赶上同龄人的进度,二十二岁才上大学。
他没吭声,慢吞吞地吃着菜。
经子骁懂了:“你哥不让?”
几个月前高考成绩刚下来,赖栗和戴林暄打视频报喜,说成绩超出预计三十多分,当时戴林暄承诺他开学之前回国,哄他答应了大一住校这件事。
“没事儿,也就一年。”经子骁说,“而且你哥不是早就在校外给你买了公寓?不查寝的时候偷摸出来住呗。”
赖栗面无表情:“我凭什么偷摸?”
经子骁说:“凭你哥不让……你盯着我也没用啊,又不是我不让,实在不行你找戴林暄撒撒娇,他那么惯你没准就同意了。”
要是没今早的事,赖栗肯定缠戴林暄去了,现在么。
“再说吧。”
“哦对了,景得宇解禁了,咱三晚上聚一下?”经子骁也跟着扒饭。
“就我们三?”赖栗扫了他一眼。
“那些人你知道的。”经子骁叹了口气。
赖栗周围都是些酒肉朋友,大家现实得很,不见得是真喜欢和赖栗一起玩,也可能是受到家里指示,想利用他和戴林暄打好关系,谁让戴林暄几乎不参与同辈人的娱乐社交呢。
而前不久,赖栗把贺书新给打了。
赖栗不过是个受戴林暄宠爱的“养弟”,贺书新可是正儿八经的豪门后代,有继承权摆在那里。大家怕得罪贺家,所以会暂时冷冷他,等过一阵发现他还没失宠再回来继续和他玩。
赖栗对此没展现出什么情绪:“聚吧,去哪?”
经子骁说:“云顶吧,你刚开学,就喝点小酒,不玩花的。”
赖栗嫌弃道:“我本来就不玩花的,脏死了。”
经子骁想翻白眼:“那是,你赖小少爷谁都看不上。”
赖栗嗤笑了声:“是你们把自己当垃圾桶,什么垃圾都吃得下。”
“……那不是也有雏吗?”经子骁翻了个白眼,“再不济你谈个恋爱也行啊,腻了就换呗,你那不许人近身的破毛病也该治治了。”
赖栗可没不许人近身。
戴林暄也是人。
他们昨晚还睡在一张床上呢,早上醒来他横叉四五地压在戴林暄身上,然后还……
赖栗又捏断了一双筷子。
经子骁彻底无语:“你可真是少爷,吃顿饭到底要几双筷子够?”
赖栗闭了下眼:“叫人来把汤撤了。”
“事儿逼。”经子骁直接把赖栗的那份例汤捞到自己面前,“不喝拉倒,我喝,山珍海味吃多了吧你。”
他没用调羹,直接咕噜一口喝完,抹了下嘴巴疑惑地嘀咕:“没问题啊,还是以前的味。”
赖栗抬手抹了下嘴角,不耐道:“你爱喝多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