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夕 第15章 他是谁

众人侧头看过去，第一眼看到时还以为是某人在深夜走出了家门。可是，越看便越觉得不对，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对。

最为显眼的便是那双手臂，骨头不知从何处脱落，也不知被何物连接，才能让它们整个拖在地上。手腕和掌心露出的部分已经呈焦黑色，完全没有肉包裹，只剩一层薄薄的人皮盖住那些骨头。

那男人站在漆黑之处，看不清五官，可是那个脖子却弯出一个常人根本弯不到的角度，若是在夜光下他们便能看到那脖子处突出来的两块白色柱状物体，正是从他体内冒出来的骨头。这人的衣衫算是完好，完全遮盖住了身体表面的乌黑剧毒和不堪入目的一些坑洼形状。

“那是一个人？”

济宁手中的轻音剑微微闪着亮光，语气肯定道：“他不是人。”

此时，两抹更墨黑邪恶之色突然在那漆黑处放出，是他的瞳孔。

清一反应迅速，喊道：“小心！”

两条似柳枝的手臂毫无征兆地从空中甩了过来，似黑蛇一般灵活，也有尖锐獠牙要咬人至死的气势，就这么直奔众人的方向。

一道蓝色剑光本已经重重打在了那并不粗壮的手臂上，力度足以阻止它的攻击，可是那两条手臂却好像坚硬如石，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气势大涨，在空中灵动飘逸，伴着轰轰巨响，不停攻击眼前众人。而被它击打到的树木顷刻倒塌，从树根处干脆断落。

在几次躲避和攻击后，众人明白，这两条手臂是击不落的。

此处离镇上不过几步之路，这巨大响动自然会引起屋内人的注意，在一棵树被这一条手臂击倒的时候便有人走出了家门。

然后，几乎所有人都走了出来。

徐笙宁最先注意到往这边靠近的人群，她什么都顾不上，连忙奔去那方向拦住了要往这边走来的近百人。

“宁宁，这……是怎么了？”

叫她为宁宁的人是个站在人群后面，头发发白的老奶奶。

一男人站在最前方，隔着徐笙宁的身体还要往前看发生了什么。他看明白了，也被那似人非人的怪物吓到眼睛瞪大，连忙抓住徐笙宁手臂的同时慌忙道：“那是什么啊？”

这情况可不能让他们在这里站着，不然应付那怪东西的时候还要留心保护这些人。

徐笙宁看着眼前这么多人，很是担心，急忙道：“你们快回去，别在这站着，这里现在很危险。”

众人没弄清什么情况，但只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四处横飞的怪东西就已经被吓坏了，都要听徐笙宁的话赶快往自己家中跑。可这时，一个女声从人群中发出来，颤抖又不可置信。

“那，不是秦大哥吗？”

秦大哥？

徐笙宁骤然回头，看到的是一男子的侧脸。

他本站在黑暗中，只是挥舞着那两条无限延伸的手臂，但不知何时，他走了出来，夜光之下，他的五官终于清晰。除了那满是浓郁乌黑的瞳孔外，他还是以前的模样。

徐笙宁瞬时愣住了，没想到眼前这个怪物竟然是那个面目和善，为人宽厚，总是最热心帮助别人的秦大哥。

“啊？怎么会是秦忌麟……”

另一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大惊失色，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他，他不是死了吗？”

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徐笙宁已经满是疑问，因为她离开清欢城的时候还亲眼看见他了。

怎么可能死？又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徐笙宁看着刚说话那人，快速问道：“什么死了？”

死人重生？

那人被吓得不轻，脸色发白，眼睛不知看向哪里，结巴回道：“他死了啊，就大约两个时辰前，在大路上躺着就没气了！”

几个杂乱的声音附和着，分不清是谁说的。

“是啊是啊，他就走着走着就突然倒下了，我们去扶他的时候就……就没气了。”

“我们几个人还亲手把他埋起来，这怎么，他怎么能在这啊？”

徐笙宁脑子更乱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师姐！”

是小北的尖叫声让徐笙宁猛然回头。

迎面飞来的是他的一条手臂，疾如雷电，暗黑之气瞬间涌来，像漩涡要吞噬一切。而控制之人正看向他们的方向，那双瞳孔已无除了黑暗之外的颜色，也早已没了理智，认不清眼前的人。

杀，是他唯一的目的。

徐笙宁奋力用手中剑气阻挡住了这条手臂冲到镇上人的身前，随后大声喊道：“快走！”

这东西来势汹汹，自是要他们命的。他们魂飞魄散，尖叫着跑回了镇上屋子内。

徐笙宁这才抽身，跑向了另外一边，和众人相离不远。

济宁道：“师父，这人已经没了理智。”

清一城主明白攻击这两条手臂是无用的，所以内心已有了对抗之法。他目光凌厉，已有了要灭此人的决心，大声道：“你们退后！”

一把清亮无比的剑凭空出现在他身前，那剑身白璧无瑕，冰清玉润，覆盖层层冰霜纹路，寒光凛凛，萦绕浓厚的清明纯净之气。

它名为皓桀，正是清一城主的法器。

此等妖物，一剑下去，必然倒下，绝无活路。

“不行！”

徐笙宁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才不敢迟疑，如此放声喊道。

清一握紧剑柄的手抽动了下，回头看她一眼。

徐笙宁抬头，眼中隐隐有些恳求意味。她从不服软求人，很少有这个样子，声音很淡，说着事实：“他还能动。”

活人可以成为死人，死人也可以变回活人，这早已不是稀奇的事了。只要没有魂飞魄散，便没什么不可能的。

济宁很懂徐笙宁，知道她与这镇上之人有着深厚的感情，所以才能理解她这一行为。他走到她身旁，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他没了理智，瞳孔乌黑，这幅模样……已经不是个人了。”

“可是……”

徐笙宁还想挽留什么，可是对面那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喊叫后又发疯般操控自己的两条双臂，这重重进攻已经快要让几位弟子避不开了。

风起，剑落，声响，他已被一击冲散，身子从中间被分成两半，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次，他是真的死了。

徐笙宁走了过去，缓缓蹲下，看着那瞪大乌黑双眼的男人。

他看上去痛苦极了，所以，这对他也算是一种解脱。

众人也走了过来，清一蹲下身子查看这具尸骨。他掀开衣服看见的是一团乌黑之色，就像个不见底的黑洞一样毁了这男人的躯体，且这透出的气息至恶至毒，经久不散，定然不是寻常毒物或攻击能留下的。

徐笙宁看着眼前的尸体，回忆起了他总是带着满面笑容给自己包子吃，和自己暖心交谈时的模样。

她无父无母，是一次违反规定下山时偶然遇见的这镇上的人们。是他们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也让她感受到了有家人的幸福。

她永世难忘，定要报答。

济宁一直看着她，懂得她内心的那份难过，想了一会儿后还是开口安慰道：“笙宁，别难过了。”

徐笙宁点头，直起身子后便没再看那尸体一眼。

发生这样不寻常的事情，清欢城众人不得不在镇上停脚，向居住在这儿的人询问情况。

他们凑在那老奶奶家的院中，气氛沉重，镇上的几个人也满目愁容，惊魂未定。

那老奶奶走过来拉住了徐笙宁的手，仔细看着她的脸庞，担忧的神色挂在脸上，轻轻问道：“宁宁，你没伤到吧？”

徐笙宁收起平时淡然的神色，眉眼柔和，摇了摇头，温柔看着她道：“奶奶，我没事，一点也没伤到。”

“那你们吃东西没啊？饿不饿？”

“不饿的。”她扶着那奶奶的手臂，带她去房子门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您腰不好，不能站时间长了。”

那老奶奶吁了口长气，泪水在眼中兜转，话语间满是遗憾：“小秦那么好一个人，怎么……怎么就这么死了啊。”

“奶奶，秦叔……是怎么回事？我离开的时候见他还好好的，他身体也没什么病，怎么突然就死了？”

她回想着，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我，我看见他的时候他们那群人就要给他埋了，都说是他突然晕倒了，然后就断了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白日还好端端的，还笑着对我打招呼，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真的太奇怪了。

死得奇怪，死后变成刚刚那样更是奇怪。

“奶奶，外面风大，您去屋里坐着吧，外面交给我们，放心。”

徐笙宁见她进屋后便走回了那边的人群中。

清一城主正在询问几个镇上的男子：“你们这儿今日可有发生什么异事？不管这事多小，只要和平时有一点不一样的，就都说出来。”

“没什么啊，和平常都一样，也没陌生的人进来过。”

“是啊，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一男子愁眉不展，在原地思考半天后猝然抬头道：“好像，是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什么？”

他仔细回忆着，一字一句缓缓道：“今日，大概晚饭过后，我看见空中伴有一些黑色的东西，不算很多，体积很微小，但也还是能看见的大小。我原本以为是风刮来的灰土之类的东西便没觉得奇怪，可……”

一师兄听到这里就没办法听下去了。他震惊喊道：“黑色的物体？是像个药丸一样的东西？”

那人点头如捣蒜，干脆道：“正是，就小药丸那么大个东西。”

徐笙宁也瞬间手心攥紧，冒出了滴滴冷汗。

药丸似的黑色物体，那不就是在环山岭上穹婪之境那群人使出的绝招吗？

这个狠毒手段所带来的后果沉楠已经同那时的三个人讲了个明白，她在场，听得真真切切。

常人吸入一点那东西便是谁都救不了。

他们会被邪恶控制，死前经历的那小段痛苦过程是无人能想到的。那之后，他们便没有了意识，本身灵魂早已泯灭，留下的只是个狠毒又听话的怪物傀儡，被随时随意操控。

若如这男人所说，这黑色毒药从空中来。

那么，还有多少人也吸入了这东西呢？

徐笙宁不敢再想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