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思引 第9章 古唱

钟离絮独自登临山峰，眺望无尽海的方向，日近黄昏，古川上来禀告：“尊上，女君已经率军攻至南穹王都，水月使至今仍未归军，一直在无尽海徘徊，看来她真的不是……不是……”

钟离絮负手道：“她本来就不是，水月使为救袍泽，只会跟我死战，不会屈膝求我，我为试探，特意将寝殿变成水月轩的样子，她却没有一点反应……”他暗自一笑：“而且奴仆做得也是笨笨的……”

凤鸣山的牢狱，钟离絮伸手触碰褚洄的脸颊，感觉她的肌肤发烫，又探她额头的温度，应是染上了风寒。

钟离絮打横抱起她，带回房间，给她喂了药，盖紧被子，坐到床边照顾。

过了会儿，褚洄开始发汗，额间、两颊直至脖颈都冒出汗液，钟离絮用帕子为她拭汗，自语道：“我以为你是铁打的，无坚不摧，不会生病，不会受伤……”

古川带着伤赶回凤鸣山，告知钟离絮：“女君带走了水月使。”

钟离絮正在内殿闭神养伤，闻言运功中断，气血逆转，喉咙涌出一口腥甜，他全然不顾，连忙问道：“带去了哪里？”

“禁地墓林。”

钟离絮抹了下嘴角，立刻往后山奔去，他赶到时，看到昏迷的褚洄脸色苍白，面朝墓丛而跪，双手被坚韧的丝线勒住，身体遍布刺伤。

钟离絮挥袖，卸去了束缚的钢丝，褚洄侧倒下来，他身影如电，闪到褚洄的身旁，稳稳接住，看她伤痕累累，心中的感受令他自己都惊诧。

钟离絮不断消耗灵力，褚洄的伤口在一点点愈合，气色也渐渐好转起来。

钟离絮温柔地抬起她的手，见细腕处勒出了一圈血红，喃喃道：“你可真笨……”

寒风瑟瑟，褚洄被抱在暖暖的怀里，直到她快醒时，钟离絮才悄然离去，默默放下灵药，将大氅盖到她的身上。

流云涌动，暮鸟飞鸣。

南穹大势已去，江山易主近在眼前，古川说：“尊上有何打算？”

钟离絮无心天下，只想做一个红尘客，快意在江湖间，踌躇片刻：“我想去找她……”他的指尖绕起红线，后颈浅浅浮现印记。

……

褚洄又从海里游了上来，甩了甩袖子的水，依然毫无所获，她望向无边无际的大海，想着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不是办法，正发愁时，轰然大地崩裂，山石堕落，引起巨大的海啸。

褚洄现在适应了这具身躯，可以较为熟练地使用霜思和神力，霜思带她去到地震的根源。

褚洄走在断垣残墟中茫然了，血红的落日，四起的烽火，弥漫的灰烟，苍茫的尸骸……这个场景她见过，若梦非梦。

妖兽横行，啃食血肉，她挥出霜思制止，凶兽面目狰狞，龇着獠牙，褚洄不惧，将其斩杀，神力浩荡，大批妖兽感应到她的气息，纷纷朝她而来。

这些妖兽似乎在交流，她见一头妖兽深吸了一口气。

“这股力量太熟悉了。”

“就是这股力量封印了我们。”

“杀了她！”

妖兽向褚洄露出恶狠狠的凶光，似要将她大卸八块。

数道寒光凌厉，刺破重重躯体，血液飞溅，霜思的神力磅礴击出，将不断涌上来的妖兽荡开。

一头妖兽幻化成人形，虽未进化完全，样貌丑陋，背脊上还有尖刺，但比那些只是畜生模样的怪兽能看多了。

“你如今竟变得这么弱了，寒商……”

褚洄一怔，寒商又是谁？

“雷渊困不住我们，你也杀不尽我们，魔心不死，魔之永生。”

褚洄的视界堤溃，无数的妖兽从四面肆无忌惮地袭来，经过一番恶斗，她的体力、灵力将要消耗殆尽，腰腹、后背都受了伤，爪痕处沟壑深重，血流不止。

这些妖兽体型巨大，妖力凶悍，层出不穷，杀之不竭，褚洄又顽强地抵抗了许久，最终还是走向死亡的结局。

妖兽的爪手掏进她的胸口，心脏被一下捏破，血液喷涌而出。

身躯倒下之际，妖兽被一股熟悉的力量震飞，飞扬的黄沙漫卷，褚洄隐约看到一个人，白色的头发，墨色的战服，惊惧的眼神，慌乱的身躯。

这是幻觉吧！

没想到我临死前最想看到的人是你。

天上落起了黑色的鹅毛大雪，整片苍穹被烈焰焚烧成烬，她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眼角滑落一滴泪，留下她存在过的痕迹。

“是祸国灭世的预言成真了吗？”她感觉身体越来越冷，眼前越来越暗。

……

黑夜去，日升起，经纬轮回，整个空间再度被照亮。

褚洄心惊地睁开眼，手指停在霜思的琴弦处，心脏砰砰直跳，证明她还活着。

褚洄抬起头，看到神像睁开了眼，她正在与神明对视。

一瞬间，褚洄好像被吸进她的世界，头顶是星辰浩渺，足下是银河流淌，像极了溯洄的流带，蜿蜒绵亘。

褚洄的眼前出现一个身影，乌发轻挽，仙髻娥娜，长衣曳地，云衫飘雪。

“你就是水月使吗？”

女子转过身，开口回答：“我是……但我也是你，你因我而生，我因你而存在，我们本就灵肉一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唤醒。”

咋这么绕呢？褚洄听得发昏。

“想必你也看到了，妖魔祸世，南穹灭亡，战火横飞，生灵涂炭。”

褚洄颔首，女子又道：“我要你阻止这场浩劫。”

褚洄思量半晌：“若我不想呢？既然结局已经注定，旧时代也已经结束，为何还要重回改写、大费周折？”

“因为这场灾难要持续百世，才会结束进入下一个时代，若你改写成功，便不是百世悲苦，或许能成就百世太平，留下一个璀璨的文明，这就是溯洄的意义，也是你我努力的意义。”

去往无尽海一路上的所见所感翻然跃上，褚洄陷入沉默，又听她说：“我会竭尽神力送你回到过去，但你的机会不多，须牢牢把握，要在我神力耗尽之前拯救这个世界，若你失败了，便也回不来了。”

“也就是说，我与这个世界命运相连、共存共亡了。”

“我知道这样对你很残忍，但命运使然，无法抉择，这是上天给南穹的机会，也是给我们所有人的机会，弥补遗憾，挽救过错。”

褚洄道：“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回去？成功的几率还大些，非要我瞎猫碰死耗子。”

良久，她说：“我早已失了本心，辨不清善恶，断不明是非了。”

“啊？”

“你会明白的。”

褚洄内心抗拒：“可我很忐忑！”

“我会把记忆给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褚洄被一掌推开，身躯坠落而下，消失在银河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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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