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屿随褚洄回到水月轩,碎碎的光芒照在两人身上,夕阳柔美。
君屿的半张脸红透,直到耳根,褚洄用手帕擦去他嘴角溢出的血迹,一边给他挨打的地方涂药,一边对他说:“殿下,你今天的话说重了。”
君屿忍痛说话:“可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不想让母后继续无理取闹下去,她已经跟我和父王闹了很久,是时候让她清醒了。”
“殿下以为你说的这些王后娘娘不清楚嘛,她只是让自己糊涂罢了,如此心里还能好受些,时间或许会让她慢慢接受,急于逼她清醒,恐怕会适得其反……”褚洄一顿:“这件事我愿意做出让步,但愿莫要生出波澜。”
“我知道了,晚些时候我便去向母后赔礼道歉。”
褚洄捧着他的两颚,对比了下,感觉脸都被打歪了,她让紫荆拿来冰川寒玉,让君屿敷脸消肿。
褚洄顺便问道:“对了,殿下是怎么知道我在风仪宫的?”
“我到处找不见你,打听后得知的,幸好我来得及时,否则你又要卧床躺上一阵子了。”
褚洄闻言笑了笑:“着急找我?是为何事?”
“白碧双犀簪有眉目了……”君屿不经意间皱起眉头,“卷宗记载,当年百灵之战后,白碧双犀簪赏赐给了你的父亲……”他思考片刻才问出:“阿褚,是不是你的预知有误?”
褚洄反过来问他:“殿下为什么不认为是卷宗的记载错了?”
君屿道:“怎么会?卷宗是由当时的执笔官所记录,再由监察诸员一一核实校对,我仔细地检查过,是旧卷,没有被修改和替换的痕迹。再说了,典藏馆是重兵看守的绝密要处,进去的人都要向我父王请旨才行。”
暝王!响雷从脑海炸开,掀起巨浪。
难怪钟离荷能在南穹翻云覆雨,原来是这般权势滔天的人替她断后。
褚洄想不明白,暝王为什么要这般做?损害自身,助纣为虐,难道是有不得不妥协的苦衷?
细思极恐。
君暝推了推她的胳膊,“阿褚,发什么愣呢?”
褚洄忐忑不安,心如擂鼓:“殿下,我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夜雨时疏时密,君屿疾步在被雨水打湿的路面,廊下灯火昏黄,夜里的风掀起斗篷的底边,耳际还回响着褚洄对他说的话。
“殿下,可还记得钟离这个姓氏。”
君屿颔首,褚洄又道:“钟离族尚有活口,其中一人顶替了离光如烟的身份,隐藏在宫中多年,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与北冥叛军勾结,为的就是祸乱南穹,报仇雪恨。”
君屿震惊:“如妃是钟离余孽!”
褚洄黯然道:“公主的死只是开端,后面会有更多人惨遭毒手,不乏朝中重臣。”
“只有她吗?”君屿声音沉闷。
褚洄摆首道:“当初星云阁前掌任占卜出魔主再临、祸国灭世的预言,另者便是身具九冥血脉之人,若预言成真,不但南穹危矣,天下苍生都将遭遇灭顶之灾……”
君屿皱眉:“阿褚,你是如何得知的?”褚洄默了片刻:“我从未来的得知的。”
君屿面露茫然,褚洄没有过多解释,只说:“殿下,相信我吗?
君屿马上回答:“我当然相信你了。”
褚洄选择君屿做她的盟友,有了君屿这句安心的话,褚洄更加笃定自己的决定,她条理分明地说道:“我们必须阻止悲剧的发生,你我兵分两路,我在王都搜集钟离氏与北冥叛军勾结、祸害南穹的罪证,劳烦殿下去查钟离氏顶替离光如烟的证据,万事俱备后,一举戳穿她的阴谋,还世人一个真相。”
君屿不禁问道:“为什么不直接禀明父王裁决呢?”
“如妃是王上的宠妃,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如何能轻言指控她……”褚洄犹豫了下:“况且我怀疑大王应该是知情的。”
君屿语气有些急:“为何这样说?”
“帝王向来多疑,更何况你的父王并不是子承父业,他是靠自己的心机谋略坐上王位的,岂能毫无察觉?”
君屿不解道:“父王为什么要包庇如妃?”褚洄摇了摇头:“我也没有想明白。”
君屿认为他的父王是受人蒙骗了,“父王一定是被她迷惑了。”
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打断了君屿的思绪,他们拦住君屿去路,强行将其带走。
寒凉的雨夜,南街鹊桥上的人烟不减,摆渡到风月坊的游船上,客人撑着水墨勾勒的油纸伞,风月坊这等极乐之所,风雨难遣逍遥人,里面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姬兰雪坐在二层阁楼的雅间喝着闷酒,丝竹之声袅袅入耳,却难平纷乱的心绪。
小二进来说:“公子,你要十月白已经卖完了,今夜雨大,货还没有运回来,能否换成九月红?”
姬兰雪垂首默许,不一会儿,小二拿上来醇香的九月红,好心提醒:“公子,这酒烈,容易醉。”
姬兰雪笑道:“醉了好,醉了能消愁。”他一杯接着一杯饮尽,很快酒水见底,他脑袋醉得发昏,起身要酒时,隐约听到隔壁的对话。
“你当真要退婚?”
“我可不敢抗命。”
“你不爱他了?”
“我更爱我自己,以我家族的功勋和荣耀,自是要配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坐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岂会伏低嫁给处处掣肘的臣子。”
“你就这样轻易放下多年的情分,不顾及他家的颜面?”
“只许他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就不许我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吗?并不是我负了他,是他先有愧于我。”
姬兰雪头疼欲裂,看到薄幕后面缠绵的一对身影,眼圈发红,他错乱地出现幻觉,硬是把两人看成了褚洄和君屿,那些话在耳边反复刺激,整颗心痛苦不堪,滚烫的汗珠止不住地往下滴。
已至深夜,姬兰雪的手下跑到风月坊找他,神色慌张,脚步急切,上到二楼,看到烂醉如泥、趴在案桌的姬兰雪,上前推醒他:“大人……大人……”
姬兰雪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大脑还在游离,那人疾声道:“大人,太师府走水了,太师他……他葬身火海了!”
姬兰雪闻此噩耗,立刻清醒过来,他歪斜地站起来,磕磕撞撞地往外跑。
姬兰雪赶到时,大火仍未扑灭,太师府乱成一团,浓烟笼罩,热浪扑面,房屋被烧毁坍塌的声响不断。
姬兰雪惊惶失措,大喊:“父亲!”他打算一头扎进火海里,周围的人纷纷上去拦住他。
一声哀痛地哭嚎,整个人被悲伤注满,沉重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