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记 第4章 婚事

柳兰湘没想到说嘴打嘴，自己的“报应”竟然来的这样快。

第二天，天朗气清，冷热适中，是一年当中扬州城气候最好的时节，就连柳兰湘都忍不住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准备出去逛逛，方才不辜负这大好时光。

柳兰湘请示了母亲后，就带着莺儿和小鱼，准备出门了。三人有说有笑的刚走到二门的大门处，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女子，扭动着腰肢，妖妖娆娆的走了过来。

“又是她。”莺儿嘀咕了一句，柳兰湘也不禁皱起眉头。

来人是她哥哥柳兰鸿的妾室，姓赵，家里人都称呼她为赵姨娘。

“妹妹这是要出门？”赵姨娘扭搭扭搭的就走了过来，隔着老远就嗓门洪亮的打招呼。她一贯如此，平日里就喜欢打扮的花枝招展，走起路来屁股和腰都要扭的分了家，学足了那些勾栏做派。

如此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在柳家却颇有地位，原因很简单，一是她特别的会哄男人，每天各种花言巧语、撒娇卖痴，将柳兰鸿勾的找不到北；二是她有儿子傍身，而且是柳兰鸿膝下唯一的儿子。

柳家这两代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男丁单薄。柳家的家主柳莳有两位嫡出的子女，长子柳兰鸿和幼女柳兰湘，他为了后嗣倒是纳了好几房的妾室，不过也只生出了两个庶出的女儿，还都不满十岁。

到了家中独子柳兰鸿这里情况就更加不妙了，他十七岁就成了亲，如今已有六个年头，妻子苏莹生了三个女儿，死活生不出儿子来。

这位赵姨娘就是在三年前为了子嗣纳进门的妾，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是柳兰鸿外出做生意时带回来的，说是家道中落的小姐，为了活命才委身做妾的。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位赵氏怕不是什么正经出身，看她平日里的衣着打扮、谈吐举止，十足十勾栏瓦舍的作风，八成就是欢场女子。

赵氏虽上不得台面，但奈何柳兰鸿喜欢啊，他早就被赵氏的狐媚子作派迷的神魂颠倒，甚至连正妻都晾到了一边，许久都不曾过问。

赵氏不堪，但肚子十分争气，刚进门一年就为柳兰鸿生了个儿子，可把柳兰鸿高兴的要命，虽说不能抬为正室，却比正妻苏莹得宠多了。她日常的衣食住行全都与苏莹的规格一样，至于柳兰鸿私下里给了她多少好东西，那就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了。

母凭子贵的赵氏在柳家颇有地位，柳兰鸿已经将自己房里的一些事交给她管，再加上苏莹软弱好欺，赵氏这两年已隐隐有爬到正室头上来的架势了，柳家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们，对赵氏比对苏莹还恭敬。

不过柳兰湘是看不上赵氏这副作派的，她性格泼辣心直口快，又心疼嫂子苏莹的境遇，所以时常站出来为苏莹撑腰，她也是柳家为主不多的对苏莹好的人。

这也在无形中得罪了赵氏，赵氏不止一次在柳兰鸿面前告他妹妹的状，但柳兰鸿显然也不是个傻子，亲妹妹和一个妾室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倒也不是柳兰鸿对妹妹多么的手足情深，实在是他这个妹妹长得漂亮，日后在婚事上肯定能给他带来很大的好处。

在他们这样的家中，未出嫁的女儿都是娇客，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小姐们未来会嫁给怎样的夫君，给家族带来怎样的荣耀，自然要好好待着。

所以就连亲嫂子都得礼让小姑三分，何况一个妾室，柳兰鸿再宠爱赵氏也不会忘了分寸。他就是一个利己的人，宠爱赵氏是因为赵氏给他生了儿子并且能哄他开心；维护柳兰湘也是为着日后她嫁了人，能给柳家带来利益。

赵氏在柳兰湘这里吃了几次的瘪后，眼看着自己的男人也不向着自己说话，并十分聪明的弄明白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从此以后，她都是尽可能的躲着柳兰湘，不与其发生正面冲突。反正在她看来柳兰湘在家也待不了一两年就要出嫁了，她何况非要争一时之气，暂且先忍耐一些时日，以待来日方长。

今天的赵氏不知道抽哪门子的疯，远远的看见柳兰湘居然不速速躲开了，反而还十分热情亲昵的走过来打招呼，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笑的无比灿烂。

事出反常必有妖，柳兰湘当即就警惕起来，觉得赵氏今天特别的不对劲，连带着赵氏脸上讨好般的笑容都显得有些不安好心了。

她没有回答赵氏的任何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对方，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赵氏并没有因为遭遇冷落而表现出丝毫的不满，事实上，她今天特别的开心，并且这种好心情会一直延续下去。

因为，柳兰湘——这个她讨厌的、处处和她作对的柳家大小姐，终于要嫁人滚蛋了。

一想到这两天从柳兰鸿嘴里听来的好消息，赵氏就激动不已。正所谓幸灾乐祸、得意忘形，她居然将柳兰鸿警告她暂时保密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一心只想着在柳兰湘这里看看笑话讨个便宜。

赵氏对着柳兰湘曲了曲膝盖，假装欢天喜地的说道：“妾身在这里先给姑娘道喜了，姑娘大喜。”

柳兰湘一听脸色就变了，她心里似是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什么，慌乱的要命，不过面上还是不肯表露出来，冷冷的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赵氏心里冷哼一声，不屑的腹诽道：装，你就接着给老娘装。不过脸上却笑的比夏日的花还灿烂，配合着她那花枝招展穿金戴银的打扮，一股子风尘味扑面而来。

此时甭说是柳兰湘了，就连小鱼和莺儿都目露鄙夷，心里想的是——她都嫁进来三年了，身上那股勾栏做派怎么一点没改？也不知道大少爷相中她什么了。

赵氏就是特意过来嘲笑柳兰湘的，既然让她堵到了人，如何肯善罢甘休，于是将自己打听到的秘密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这两天听你哥哥说，已经给你议亲了，人家都定好了，就是咱们扬州城的那位刘县令，他不是前年死了老婆一直没有续弦吗。刘县令也不知从哪里打探到了姑娘的大名，知道姑娘美貌动人、温柔娴静，就特意找到了你父亲和哥哥，想娶你做续弦。你父亲和哥哥都特别的满意这门亲事，听说过两天刘县令就要派媒人带着彩礼上门呢，这可不是天大的喜讯，妾身特意过来给姑娘道喜呢。”

赵氏说的欢天喜地，笑的花枝招展，不过笑容里的恶意和幸灾乐祸却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柳兰湘听完后眼前顿时一黑，一时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不自觉的向后倒去。耳畔传来了莺儿和小鱼的惊呼声，两人一左一右的将人扶住了，柳兰湘才没有昏厥过去。

赵氏见柳兰湘被刺激的差点儿昏过去，当下更是兴奋极了，冷冷的嘲讽道：“姑娘这是开心到晕过去了？也不怪姑娘开心，谁嫁了刘县令这样的如意郎君能不开心？刘县令的官儿虽然不大，但所管辖的县城富的流油，他自然捞得不少的油水，嫁了过去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刘县令年纪又大，知冷知热的会疼人，他的亡妻又给他留下好几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姑娘就算不生也不愁日后没有儿子养老送终，还少了那生儿育女的痛苦呢。”

赵氏每说一个字，就好像一把尖刀扎进了柳兰湘的心上，她只觉得好似呼吸都要停了，眼前天旋地转，她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当中，不停的下落，身下是万丈深渊，等待她的结局只有粉身碎骨。

眼看着赵氏还要继续刺激柳兰湘，小鱼和莺儿都气的恨不能撕了这个女人的烂嘴。莺儿没好气的高声呵斥道：“赵姨娘请慎言，这些话是你一个做姨娘的该和未出阁的姑娘说的？别说那什么刘县令没有来提亲呢，就是来了，也不该当着姑娘的面说这些羞人的话。”

赵氏被一个丫鬟教训，还是她最讨厌的那个，当即就变了脸色，她面目狰狞的瞪着莺儿，仿佛恨不得将对方生吞了，厉声呵斥道：“好个没大没小的丫头，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小鱼知道赵氏和莺儿之间的“恩怨”，赶忙想办法吓退赵氏，“赵姨娘，今儿的这番话可是大少爷让你来通知小姐的？如果是，女儿家的婚嫁是父母之命，大少爷让一个妾室来告诉自家妹子，似乎不合规矩；如果不是，赵姨娘的胆子倒是蛮大的。”

小鱼料定了柳兰鸿是想瞒着这件事，一直瞒到柳家收了那个刘县令的聘礼、没有回旋余地的时候再来告知柳兰湘。因为家里每个人都太了解柳兰湘了，如果柳兰湘事先知道自己被家人嫁给一个年纪足以做她父亲的男人做续弦，一定会闹的天翻地覆。

而以赵氏的德行，怕是早就将柳兰鸿的警告忘的一干二净，特意跑来看笑话并且刺激柳兰湘的，所以小鱼知道如何才能治得了赵氏。

果然，赵氏一听完小鱼的话后脸色就变了，她终于是想起来了柳兰鸿之前的警告，也终于知道怕了。她现在只能祈祷柳兰湘最好乖乖识相的接受这门亲事，千万不要闹起来，否则柳兰鸿追究起泄密的责任来，她也要吃苦头。

赵氏恶狠狠的瞪了莺儿一眼，冷哼道：“伶牙俐齿的臭丫头，你们最好盼着你家姑娘嫁人的时候带着你们一起走，否则落到了我手里，一定让你这个小贱/人知道我的厉害。”

说完，赵氏伸出涂着红色蔻丹指甲的手指，虚空对着莺儿点了两下，才转过身去，继续扭搭着屁股走开了。

莺儿气的差点儿哭出来，她跺了跺脚骂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居然惹上了这么一个女人。”

其实莺儿和赵氏之间的“恩怨”，完全与柳兰鸿有关。

去年，柳兰鸿看中了出落的越来越好看的莺儿，想要纳过去做妾，但莺儿不愿意，柳兰湘就更加不同意了。

莺儿和小鱼都是从小就跟在柳兰湘身边的，名义上是主仆，私下里情同姐妹，柳兰湘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被哥哥要去做妾？当时她和柳兰鸿闹的不可开交，说什么都不给人。

恰巧赵氏也不愿意，她正得宠，如何能容得下新人进门来和自己争宠？于是柳兰湘和赵氏，两个向来不对付的人头一次如此心齐，站出来反对这件事。

柳兰鸿被左右夹击，无奈之下只得放弃，收起了纳莺儿做妾的心思，莺儿也得以逃过一劫。

本来这不管莺儿的事，她也是无辜的受害者，没曾想赵氏却就此恨上了莺儿，铁了心的认为是莺儿想做主子勾/引了柳兰鸿，自此便视莺儿为眼中钉，处处针对，要不是柳兰湘护着，莺儿还不知道要吃多少的亏呢。

因为这件事，莺儿也恨透了柳兰鸿和赵氏，刚才又被故意刁难，实在没忍住就骂出声来。

一旁的小鱼却拍了莺儿一下，焦急的说道：“你先别管那个女人了，小姐都这个样子了，如何是好？”

莺儿顺势向柳兰湘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着实吓了一跳。

只见柳兰湘脸色惨白惨白的，浑身抖个不停，满脸的泪水，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整个人就好像被勾走了魂儿一般。

“小姐，您别吓我。”莺儿的声音也带了哭腔，甚至顾不得规矩，用力的摇晃了柳兰湘几下。

柳兰湘被猛的摇醒，对着两个被吓到了的丫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她抬起手胡乱的擦掉脸上的泪水，一字一字的说道：“小鱼，莺儿，我们走，去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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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