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记 第35章 谈心

“怎么样，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萧景晨缓和了一下情绪后，笑着问柳笙。

柳笙则假装听不懂的样子，随口说道：“打算？不是告诉你了吗？带你回幽州，安全的送你进殷家的大门，然后就缠上你，从你身上得到最丰厚的回报。我是个商人，可是贪心的很，到时候柳家在幽州的经商之路，全要依仗七皇子了。”

柳笙故意将自己形容的贪得无厌，要求萧景晨对他知恩图报，说的煞有介事，好像这真的是他唯一的所图。

可惜萧景晨才不会上这个当，他虽然年幼，却自小在后宫那种尔虞我诈之地长大，对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他怎会听不出来？

“柳笙，柳怀瑾。”萧景晨情急之下，居然叫了柳笙的字，他撇了撇嘴，有些不满的说道：“我在很认真的和你说正事，你不要当我是小孩子哄骗。你明知道我问的 ‘打算’是指什么？也能猜到我的意思和目的，麻烦你认真的回答我。”

说完，萧景晨好整以暇的和柳笙对视，用眼神在和对方继续交流——我能看穿你的野心和抱负，你绝非池中之物，也不会甘心只窝在幽州做一个商人，现在机会就在你眼前了，你如何选择就决定了你的未来能走的有多远。

被看穿了的柳笙索性不装了，他眼神温柔缱绻的在柳芸和柳兰湘身上扫过，淡淡的说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关乎我们全家，所以我做出任何的决定之前，都要先和母亲内子及商量一下，她们都点头同意了，我才能做决定。”

萧景晨直接愣住了，看向柳家三人的眼神中带着不可思议，也带着深深的羡慕。

从小到大，他身边所有人都告诉他，男人为天，女人要绝对的服从。像柳家这种情况，柳芸和柳兰湘根本就应该完全的听从于柳笙的决定，如果柳笙愿意去冒险赌一把，哪怕将来全家为此丢了性命，两个女人也不能有怨言。

在后宫中，那些女人听命于家中男子的安排，进宫来为家族谋求荣华富贵，因此她们也对父皇百依百顺；即便强势如宁皇后，也要听她父亲的话，从没有善做决定的资格。

可是今天柳笙却告诉他，自己做决定之前要先问过母亲和妻子的意见，因为他们是一家人，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全家的性命，他没有资格那么自私的自作主张，替她们来决定。

萧景晨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子，他无法发表意见，指出柳笙的做法是对是错。他只知道自己很羡慕柳芸和柳兰湘。

如果他的母妃也能遇到这样的男人，应该会有个好的结局吧。

*

和萧景晨聊完之后，天已经大亮，柳家的伙计们在马车上短暂的休息过后，就打起精神来收拾行装，准备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客栈的老板损失惨重，站在几乎被完全烧毁的客栈前，一会儿放声大哭，一会儿破口大骂，一副要找到纵火之人和对方玩命的架势。

周围的乡里邻居也走出家门来围观，有些和客栈老板交情好的，一边过来宽慰，一边叫喊着要陪老板去报官。

“是我拖累了老板，他们这些做小买卖养家糊口的老百姓不容易，唯一营生的买卖被烧了，日后该如何活下去。”萧景晨看着哭的死去活来的老板，于心不忍的说道。

柳笙也目含怜悯的望着被烧的极惨的客栈，淡淡的说道：“你要是心怀愧疚，等到了幽州，将此事禀告给你外祖父，请人送笔银子回来给老板当作补偿就好了。”

“我会的。”萧景晨坚定的说道，然后就转身回了马车上，似是不忍心再看因自己而造成的惨剧。

柳兰湘站在柳笙身边，也觉得老板可怜极了，忍不住小声对柳笙道：“要不我们留点银子给老板吧，就当是借给殷七的，等回了幽州再要他还。”

她还是按照习惯叫萧景晨为殷七，因为他们都觉得在抵达幽州之前，萧景晨的身份不能暴露，因此知道他真是身份的，就只有柳芸、柳笙和柳兰湘三人。

柳笙看了眼天真无邪宛如一张白纸似的柳兰湘，默默摇了摇头，心想：这丫头还真是没什么城府，看来要请母亲多费心教导才是。

“留银子给老板？我们不向老板索赔些银子，都是我们大度善良。”柳笙说道。

“为什么？”柳兰湘一个没忍住，惊呼出声，见路过的人纷纷看向她，她赶忙红着脸压低声音，惊讶的望着柳笙，小声说道：“是我们连累了客栈老板，赔钱都是应该的，为什么要让老板赔偿我们呢？”

柳笙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我问你，如果这场火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单纯的被客栈起火连累了的客人，一整晚又是受到惊吓，又是被迫在外过夜，还险些丧命于火海。我们有没有理由去找老板赔偿银子？”

“有啊，可是…….”

“可是这场火和我有关系啊。”这是柳兰湘想说却没有说完的话，她总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对，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总也抓不到问题的关键。

“我们正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场火与我们有关，所以才要从中跳脱出来，以 ‘受害者’的身份看待这件事。”柳笙适时的提点了一下，“在外人眼中，我们才是被牵连的客人，找老板要赔偿是合情合理的，没有借机讹上一笔那是我们善良，断没有主动去送银子赔偿的。我们这时候去给老板银子，不是告诉所有人火是因我们而起、不打自招吗？让老板知道了倒没什么，赔钱就行了，万一让那些追杀殷七的人摸着线索查到我们的真实身份，我们可就危险了。”

柳兰湘恍然大悟，震惊又愧疚的看着柳笙，心里微微有些歉意。就在刚刚她差点误会柳笙不舍得赔钱给客栈老板甚至还想反过来讹钱，幸好她对柳笙有足够的信心，知道柳笙的为人，才没有任由错误的念头发展下去，冤枉了柳笙。

原来柳笙只是谨慎，怕别人看出火是因他们而起，从而查到萧景晨身上。

萧景晨“得罪”的可是宰相一家和皇后，他们救了萧景晨，哪怕救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若是被宁家知道了，也会被认为是萧景晨的党羽，宁家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萧景晨堂堂一个皇子，还是幽州节度使的外孙，尚且被追杀的险象环生，好几次都要没命。柳家只是一个商贾之家，对上了宁家那不是用鸡蛋砸石头吗？

想到这些，柳兰湘感到一阵后怕的同时又满怀自责，她哭丧着脸，对柳笙说道：“我们这么帮七皇子，若是被宁家知道了如何是好？他们连皇妃和皇子都敢杀，要弄死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多么容易。都怪我，我不敢让你去救人的，如果柳家被牵连了进来，都是我害了大家。”

说完，柳兰湘在恐惧和内疚之中，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再善良心软也是有个度的，总不能为了救一个陌生人而把全家上下的性命都搭进去。萧景晨再可怜于她来说也是个外人，柳芸、柳笙以及通行的那些伙计们，才是她实打实的家人。

柳笙生怕吓坏了柳兰湘，赶紧一边帮着擦眼泪一边安抚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我们尽快回幽州去，将七皇子交给殷家，之后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柳兰湘吸吸鼻子，抬头认真的看着柳笙，一脸严肃的问道：“真的没我们什么事了？你别蒙我，刚才你和七皇子的谈话我听明白了。他希望你留在他身边辅佐，将来陪他一起杀回京都去为母报仇，你要是答应了他，你就算是彻底上了他的贼船，不到分胜负那刻都下不来。”

“我不是还没答应吗？”柳笙愣了一下，似是也没想到柳兰湘的心思居然如此的细腻，早就看穿了他方才和萧景晨的哑谜。

柳兰湘苦笑了一下，反问道：“你心里是想答应的对不对？只是怕连累到我和母亲，才犹豫不决。其实我早该看出来，你的野心和抱负不止是要做一个富商。如果你跟了殷大人和七皇子，就可以实现你的抱负了吧？”

柳笙温柔的牵过柳兰湘的手，拉着人走到安静的角落坐下，甚至还在坐下前贴心的为她将身上的石头擦干净。“我不否认我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的无欲无求、闲云野鹤，我确实有自己的**和野心。但是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先把你和母亲放在第一位，你们的安危荣辱才是最重要的，我就算有什么野心，也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家人。”

说着，柳笙叹了口气，看向正在忙碌着的人群，柳家的伙计们在规整行囊，随时准备出发。

客栈的老板和伙计则忙着收拾残局，看他们满脸悲痛又麻木的表情，似是已经接受了客栈被烧毁这一事实，只不过他们还不清楚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还能不能走下去。

“你看看那个老板，可能奋斗了半生才有了这家客栈，以为能够赚些微薄的银子养家糊口，谁知一场突如其来的火就烧毁了他全部的心血和希望，也许很快他们一家人就要连饭都吃不上，因为他们仅有的珍贵东西都被烧没了。一场火看似很不起眼，却能瞬间毁了一家人的人生，可悲的是像这样的百姓在大明多的数不过来，所以你觉得公平吗，可怕吗，一家子活生生的人，可以那般轻易的被击垮。”

柳兰湘顺着柳笙手指指向的方向看了过去，眼中满是同情，但是嘴上却说：“你想要和我说的，不是这些同情客栈老板的话吧。”

“兰湘真聪明。”柳笙摸了摸柳兰湘的头发，像是哄孩子一般说道，“如果今天被火烧了一间房子的是咱们柳家，可能只会损失些钱财，不会影响柳家的根本；那么如果是京都的宁家，别说被烧了一间房子，就是十间百间，他们都不会当回事。不，应该说的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放火烧宁家？除非是老天爷降下惊雷劈的。”

“同样是一场火，同样是烧毁了一间房子，对这个客栈老板、对柳家、对宁家的影响简直是天差地别。所以你说平头百姓活的有多辛苦，努力了半辈子积攒的家底，一夜之间就没了。其实咱们柳家又何尝不是？别看柳家的生意做的大，母亲还被封了诰命，那也只是在钱财方面没什么烦恼，正要是遇到京都的那些一手遮天的人，捏死我们也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柳笙将已经听愣了的柳兰湘揽入怀中，在她的秀发上亲了一口，呢喃道：“兰湘刚刚有句话说的很对，宁家连皇妃和皇子都敢杀，要弄死我们这些老百姓多么容易。可为什么我们就要做鱼肉，任由别人宰割，如果我们柳家能够成为第二个宁家，天下之大，谁又敢来伤害我们？”

“兰湘，你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如何没的吗？”柳笙说着说着，突然又说起了别的事，还是他已故的父母。

柳兰湘豁然从柳笙怀里起身，惊讶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母亲告诉过我，你的亲生父母是母亲最信任的帮手，一次他们一起运送一批货物去其他地方，在路上遇到了山贼……你父母为了保护母亲，就被山贼残忍杀害了。”

“是啊，是山贼杀了他们。”柳笙的眼眶突然就红了，眼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杀气，声音哽咽着说道：“可你以为为什么会有山贼作恶，还不是当地的父母官和山贼勾结，纵容山贼杀人越货，山贼则时时上贡保平安。他们根本就是事先调查过，知道那时柳家还只是小商贩，没有背景靠山，就算都死了也无所谓，他们才敢下杀手的。”

柳笙说着说着整个人都变了，他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俊脸瞬间冰冷，表情有着说不出的杀意，声音冷酷无情的说道：“前年我武功大成后，找到那伙山贼，将他们全杀了给父母报仇。可那又有什么用，我们父母再也不能回来了。就是因为当时的柳家什么都没有，才会有这样的悲剧降临，如果我们能成为第二个宁家，我看谁还敢来害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