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上乌泱泱一群人相继离开,就在许怀川慌张之际,一团黑影抱起许三就躲到了树上。
“太子殿下……”
不用想,这人肯定是许三的暗卫。
但此时的许三因为伤的太重,连眼皮都难以抬起,被汗水浸湿的发丝黏在额头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失礼了。”
说着那黑衣暗卫就要给他包扎伤口,却被许三按住了手。
“不必包扎,抓头狼来便是。”
“可是……殿下。”
“没有可是!快去。”
那暗卫紧皱着眉头,不明白主子要做什么,但碍于身份,他只好跳下去捉狼,群狼受惊,往林深处跑去,那暗卫趁机捉取一头小狼来,那狼挣扎个不停,试图扭过头去咬那暗卫的胳膊。
飘在半空中的许怀川也皱了皱眉头,许三这家伙要狼作甚?
许三靠在树上,却不想掉下树来,那暗卫一手抓着狼,另一只手直接接住许三将其抱了起来。
那狼闻到血腥味,转头直接咬在了许三的胳膊上,连着衣服带肉撕下来一块,好在有衣服挡着,就咬下来一小块肉。
许三痛的咬了咬牙,昏死了过去,那暗卫将许三轻放到地上,提剑割下了那狼崽子的头,拖到林中扔了进去。
那暗卫早就观察过,崖壁边有一个石台,石台后是一处洞口,他抱起昏迷的许三就带进了山洞中去,飘在空中的许怀川也跟了进去。
他将许三扶起靠坐在墙边,手紧握住箭杆,沉默一瞬,闭着眼将它拔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使许三清醒过来,肩膀处的箭已被拔下,只有那伤口还往外流着血。
“冒犯了,殿下。”
“无妨。”
许三苍白的嘴唇微动,扯出两个字来。
不过像许三这么大身份的人,应该不只有一个暗卫才对,许怀川飘出洞来,在月光的映照下,树上映射出寒光来,这林中,共潜伏了七位暗卫。
那么刚刚为何只出现这一名暗卫?答案很简单,以他的实力,单打独斗挑战一群狼都是小问题,所以,他们其中随便一个人的实力应该都远在那少年所带的一群人的实力之上。
“不必包扎,抹点药就是了。”
“……是。”
飘在空中的许怀川又一次沉默了,受伤包扎,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这人就老是折磨自己呢?那少年本就毫无人性,看见这般估计会更兴奋,满不在乎才是。
抹完药,许三拉起衣服靠在墙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那暗卫就坐在洞口守了一夜,无聊时就随手捡一树枝在地上乱画这什么。
◎
早上天灰蒙蒙刚亮,崖壁上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待许怀川回过头来,洞口的暗卫早已不知所踪,许怀川飘出洞,望见那人倒有点震惊。
来人正是记忆里的许怀川,少年小心翼翼的,一步三回头,身边未曾跟着一个下人,满脸惊慌来到崖壁上,低头望去,不见那身影。
少年沿着峭壁往下爬,一个不小心,从上面掉了下来,正好掉在了石台上,也恰好看见满身伤口,已经疼昏过去的许三。
少年单手撑地站起身来,没来及揉揉摔疼的屁股就小跑来到许三身边。
见许三在地上睡得安详,少年颤抖着手伸去探了探他的呼吸,好在还有气,少年拍着胸脯舒了一口气。
“没死就好。”
小声重复两句后,少年掏出怀中的药瓶,解开许三的衣服,轻轻将药涂抹在他的伤口处,又用绷带缠了几圈,满意了再拉好他的衣服后,少年转身沿着峭壁爬上前离开了。
许三皱了皱眉,还是没有醒来。
许怀川见了这一幕都有些难以置信,这少年从来都以别人的痛苦取乐,还会偷摸出来帮人疗伤?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结果没过一会,少年就又带着乌泱泱一大群人来了。
“小杂种!”
山林中响起几声回声,之后的便是无边无际的沉默。
“下去看看。”
那壮汉用肩扛起少年就跳了下去。
“都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落,一群人向四周跑去,找寻着许三。
“在这儿!”
一男子大声喊道,一群人又跑向石台后的洞中。
少年微微勾了勾唇,像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还没死?带回去。”
许怀川这就有点不明白了,那少年就像是演了一出戏,他到底要哄骗谁?
许怀川还没个头绪,就被一阵强大的吸力吸到了许三身边,他已被安置在床,旁边只有那少年一人。
少年皱了皱眉头,眼底有些许怜悯,更多的,是心疼。
少年伸手轻轻触碰许三的脸颊,他皱了皱眉头就睁开眼来,抬起手拍开了少年的手。
“小少爷这是做什么?”
许三面色苍白,扯出一抹笑。
“醒了?”
少年收起眉眼间的怜悯,用手帕轻拭着手中的皮鞭。
“它好久都没有沾血了,不知道饿不饿呢。”
“小少爷这又是想惩罚我了?”
许三这人,就是嘴上不饶人,可身体还是蛮诚实的,已经微微抖了起来。
“今天先饶了你。”
说罢,少年甩着鞭子出去了,见他离开,许三扯开衣服来,身上早已缠满绷带,悉数被血浸湿。
许怀川飘到许三身前,这家伙也太狠了吧,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昨日被狼所咬之处的伤口裂开,许三的额前泛起密密麻麻的汗滴。
他就那么坐着,沉默着处理起伤口来。
许怀川无事,随意的飘在半空,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竟能离开,看来,这空间记忆之中并不仅限于一处。
他从窗口飞出,院子和自己所住那间一般无二,他来到将军所住宅邸,还没进去,就被一声大吼惊得捂住了耳朵。
“我生你养你,不就是为了让你给我办事!现在好了,还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许怀川耐不住好奇的性子,飘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许将军坐于正堂位置,手中一把皮鞭,上头已经沾了些血,而那少年,跪在地上,背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血肉模糊。
“父亲,儿臣真的不想打他了。”
“不想?他是饬诂国的太子!你忘了你娘怎么死的了吗?”
话音还未落,又是一鞭子。
少年辩驳道:“儿臣不敢忘,可那也不是他的错!”
原来他们已经知道许三是饬诂太子,也是,这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饬诂太子失踪,那饬诂境内应该会慌,会乱,遗憾的是,没有,没有人管太子的死活。
或者说,饬诂国的百姓已经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逃到了西域,饬诂皇室自是不会置之不理,想来已经通报给西域了。
许三的暗卫躲在暗处,也只能躲在暗处,之前却在白天现身,想不被发现都难。
而许三自始至终都将他们视作一盘棋,任由自己操纵,当棋子位于棋盘之中时,犹如身处迷雾,需人指导,可当棋子跳出棋盘,那么迷雾所笼罩的,就只能是“下棋之人”了。
好一个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好一个将计就计,许怀川轻笑了一声,事情似乎变得更加有趣了,他也更期待了。
思绪拉回,许将军不知何时下了高堂,手中的鞭子拖在地上拉出一道血痕,跪在地上的少年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许将军道:“不是他的错?那也是他父亲的错!你忘了他是怎么作践你母亲的了吗?”
少年哆嗦着嘴唇,答道:“不会忘,也不敢忘。”
这句话似用气息吐出,显得苍白无力。
许将军额角青筋暴起,大怒道:“父债子偿,父债子偿啊!我们拿他没办法,那他儿子呢?我们也没办法吗?”
“可是……”
寂静的空气中,少年也不知如何反驳,可是了半天,也没吐出来一个字。
许将军本是涨红了脸,现下却平静下来,蹲下扶起那少年。
“爹也是一时气昏了头,可你要知道,你能原谅他,那你娘的灵魂能安息吗?”
少年站起来,勉强稳住了身形,道:“那能不能不要让李嬷嬷盯着我了?”
话未说完,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少年被扇的偏过了头去。
“孽障!她是服侍过你母亲的,你才舍不得杀,其他人呢?其他人呢!”
少年不说话了,沉默着垂下眸子,伸手抚上被打的那一边脸颊。
许将军突然将人搂进怀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少年的发顶。
少年被抱在怀里,一声不吭,眸中也无星光。
“你一定可以为你母亲报仇的,对不对?你是爱你母亲的,对吗?”
少年木讷的点点头,再无言语。
许怀川笑了,没看出来呀,这个许将军还是个PUA大师,咬着他母亲已故的事情总是让他的儿子去折磨仇人之子。
这真是以爱为名,道德绑架啊。
听这两人的对话,许怀川不禁思考起了“他的母亲”到底是为何而死的了,许三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屋外淅淅沥沥飘起雪花,鸟儿飞上枝头,震落了树枝上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