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地,云州某一个夜晚,天边似有一道蓝光划过,带过一丝凛冽,然而此时却并不是寒冷料峭的冬季。
随着一阵呱呱落地声,一个婴孩诞生在云州富豪陆明远的家中,这陆明远虽不为官,但年纪轻轻就靠着家中丰厚的资产在云州建立了起自己的产业,是州县里远近闻名的富贵人家,他的妻子顾云中虽然是皇室偏支的一脉,但好歹也有个郡主的名头,因此他们夫妇二人在云州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郡主临盆,很多人早早的便来到府上等着恭贺喜事了。
陆星如便诞生在这样氛围下的陆府,由于她降生那夜有蓝色的流星划过,所以家里给她起名星如也寄予她日后能像星辰般璀璨。
陆星如上面有一个哥哥名叫陆槐安,可谓是家中唯一的继承人,是以整个家族也不需要她担起重任,学习如何治家经营,父系一脉颇有资财,母系一脉颇有地位,如此她年少时过得也算是无忧无虑的。
小孩子总是长的异常的快,很快她便从一个小娃娃长到了明事理的年纪,六岁的时候家里开始考虑是否该送她去学堂了,可是陆明远却一直十分犹豫,郡主倒是个急性子,问道:“这阿灿也到了上学堂的年龄,为何不送她去读书?”
阿灿即是陆星如的乳名,如流星般璀璨,故名阿灿。
陆明远道:“非是我不想送阿灿去读书,而是这学堂没有收女子的先例”
郡主道:“还没送去怎么知道,管能不能去学堂读书,先送去再说”
于是翌日陆明远即带着陆星如去到云州上的陶然书院,这陶然书院是一个致仕的进士开的,这老进士具体在朝中做到什么职位众人也不知,但想来官职一定不高,不然一定会拿来做噱头。
不过这老进士颇有些教书运,在云州教书十多年居然出了两个进士,因此这书院的声名也很大。
陆星如的哥哥陆槐安就是在这个书院里读书的,陆明远领着陆星如去书院的时候,先生正在上课,去往正厅的时候,正巧路过陆槐安在上课的课堂,小陆星如顺着窗边支起的窗格朝内看了过去,每个人都捧着一本书,朗朗读书声从屋内传来很是悦耳。
只不过屋内都是男孩子,没有女孩子,她心想读书虽好,但若是在这里一定非常无趣的,她在窗前停顿了一会儿,陆明远便拉起她的手走开了,跟着小厮的引导下去到了花厅。
等了一会儿,老进士终于前来接见了他们,甫一进门老进士就表示了刚刚在授课没有前来迎接客人的歉意。
一开始这老进士还以为他们是来询问陆槐安在学堂的情况,后来才得知是为了让陆星如入学的事,这老进士的脸色一下子便紧绷了起来,“陆员外你也是知道的,我这陶然学院从来不收女子的”
陆明远不解,这女子和男子有何区别,怎的女子就不可入学堂?”
这老进士还是个老学腐,思想颇为顽固,说道:“女子不可考取功名,学了也是白学,况且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的精力不应该放在四书五经上,有那时间还是请些教授女训女诫的老师,将来寻个好人家这才是正道”
这话一说,平常待人接物都十分温和的陆明远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手掌落在桌上一拍,怒道:“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些教条才是糟粕,谁说女子就不能读书,我外祖母、祖母还有我母亲和妻子个个都是知书达理、识文通墨的女子”
老进士摇头道:“可是这样的女子最后不还是嫁人为妻了,可能在朝中落个一官半职?”
陆明远反驳道:“这是世道所限”
老进士只轻轻一问,“那么陆员外你能改变这世道吗?”
陆明远一时语塞,最后道了一句,“管这世道如何,也不能剥夺女子读书的权利”,他转而问陆星如,“阿灿觉得读书好吗?”
陆星如想了想道了声好。
陆明远道:“好,不愧是我陆明远的女儿,虽然这儿不收女子,难道咱们还请不来先生吗,走咱们回家”
这学堂没有入成,陆明远并没有带着陆星如直接回家,而是去一品堂排了半个时辰的队买了一包荷花酥,回家之后本以为顾云中会生气,没想到顾云中对他的行为颇为赞同,一边吃着荷花酥一边道:“其实这荷花酥本不必买,今日若是我在,怕是那老迂腐要好几日都吃不上肉了”
陆星如不明所以,小声问道陆明远,他解释道:“因为你母亲怕是会打掉他的牙”
陆星如呵呵一笑,这一笑露出了自己漏了风的门牙,六岁的她正值换牙期,女孩子爱美又连忙捂住了嘴,继续笑着。
晚上,陆槐安下了学堂回家,吃晚饭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今日陆明远和陆星如去书院是为了妹妹上学堂的事,便道:“这学堂不让妹妹去,我不去也罢”
小小年纪的陆星如已经很懂事了,说道:“哥哥不能意气用事,听说陶然书院出来的学生在科举考试中的成绩都不错,哥哥可不能为了这点事影响自己,再说了父亲已经准备请先生来家里的,我就是去了书院,先生也不一定会用心教,何必去受那个累呢”
顾云中笑笑摸摸她的头,“咱们阿灿真懂事,咱们请先生来,谁若是敢不用心便辞退他”
没过几天便有一个四旬出头,身材瘦长的男子前来担任陆星如的教书先生,这位先生姓王,是个秀才出身,精通书画,次于文章,只可惜科举重文章,轻书画,因此这位先生四旬出头也只不过是个秀才而已,但是来教陆星如确实足够了。
最开始自然是从认字开始,陆星如很是聪明,先生每天教授十个字,她很快就能掌握了,在练字之外,她便在宣纸上写写画画,有的时候画颗小草,有的时候画个小乌龟,先生来检查练字的时候,她还知道用另外一张练字的宣纸盖上。
不过这些小九九先生都是看在眼中的,抽走盖在上面装样子的宣纸,对着下面宣纸上的小乌龟点评道:“这乌龟龟壳的纹理画的十分写实,虽然画法还十分稚嫩,但看得出来画者是位擅长观察生活的人”
陆星如被先生一夸,乐开了怀,“多谢先生没有生气,若是被陶然书院的老师发现,定是要说我不学无术了,哥哥上学的时候就在书本上画过小鸭子,结果被先生好一顿批评”
先生道:“书本上画鸭子的确是不妥,但在练习的纸张上倒是无碍,你若有天赋,实则不该浪费这一天赋”
陆星如喜道:“先生觉得我有天赋?”
先生点点头,小小年纪就能够画的如此生动,自然可算是有天赋的”
“那先生可愿教我?”
先生道:“画画讲究一个基本功,这基本功的培养可是十分枯燥的,你小小年纪可愿意吃这个苦?”
“这有何难,我自是愿意”
“那好,今日开始,除了例行的课业学习,咱们就多加一门绘画的功课”
于是从那日开始,经常能看到陆星如跟着先生一起‘不务正业’,有的时候他们蹲在池塘边看池塘中的鲤鱼,一看就是半个时辰,腿蹲的都麻了,有的时候他们会扒着草丛看虫子,有的虫子是八条腿的,有的虫子是六条腿的,还有的虫子背上会长好看的斑点。
这万事万物总有新奇的一面以供她们去发现,陆星如觉得这似乎也没那么枯燥,原先陆明远和顾云中不明所以的时候,还真以为这先生也不务正业,拿着报酬,却整日只知道带陆星如玩,但后来得知他们是在观察生活学习绘画,便也默许了他们如此。
在这种开明的家风下,陆星如的绘画技艺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又过了两年,陆星如的画在云州已经小有名气了,虽然比不上那些名家大师具有收藏价值,但寻常市面上的流通买卖还是可以值些钱的。
陆父陆母也时常会拿着陆星如的画送人,而他们的朋友往往都是十分有头面的人,他们随口的一句点评和称赞便推着陆星如的画作一路水涨船高,如此陆星如的画渐渐开始远近闻名了起来,任谁都知道陆家有个小才女。
转眼间陆星如已经快六岁了,陆父陆母准备给她办一个生日宴,虽然不是大数的生日,但这生日还是办得异常的隆重,请了当地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有甚多在其他州县的人物得知陆家有女要办生日宴,也专门从外地赶了过来,只为给这位小寿星送上一礼。
陆星如倒是没觉得这次的生日宴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因为自她有印象起,她的生日宴、哥哥的生日宴,还有其他的闺中女孩的生日宴便一直是这么办的。
生日的这一天,府上装点一新,用喜庆的绸缎还有灯笼布置了一番,连府上的侍从们也换上了喜庆的衣服,陆槐安早早起来便来到了陆星如的屋子里,他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衣服,手中还拿着一个精美的檀木盒子,来的时候侍女正在给陆星如梳头。
陆星如问,“今日哥哥怎么这么早,往常不是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起”
陆槐安道:“还不是为了给小寿星送礼物来了,哥哥我便要做第一个送礼物的人”
陆星如一听说有礼物,眼睛都亮了,问道:“是什么礼物,快来让我瞧瞧”
陆槐安拿出那个檀木盒子,神秘兮兮的道:“为了保密,这礼物可不是通过父亲和母亲买的,而是哥哥我通过朋友的帮助买的,他家是做海上生意的,经常有些海货,我便让他帮我挑一个贵气又不显奢靡的珠子来,以配我的妹妹”
陆星如兴高采烈的打开那个盒子,入目躺在盒子内部的是一串精致的手链,其他的珍珠应该都是装饰,众多珍珠中间唯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湖蓝色珠子如天海一般的颜色沉静而内敛,的确如哥哥所说的那般华美而不奢靡”
陆星如迫不及待的便戴到了手腕上去,那湖蓝色很是别致少见,戴在手腕上尤其衬的肤色洁白无瑕,肤如凝脂,陆星如很是喜欢,很快便爱不释手,礼物收下了,在吃早饭的时候,陆父陆母的礼物也随之而至。
陆明远送的是一方澄心砚,顾云中送的是一支兔毫笔,这弄得陆星如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她道:“画画本就是熟能生巧的事情,爹和娘送这么贵重的笔和墨,我都该舍不得用了”
顾云中颇为大气,“这有什么,若是用着顺手,平时也可以多买几个”
陆星如道:“用兔毫笔蘸着澄心砚的墨练手,想想都有些暴殄天物”
顾云中嗔向陆明远,“都是你把孩子教导的这般节俭,以后可万别委屈了自己”
陆槐安道:“以后谁敢欺负妹妹,我第一个不答应”
顾云中笑道:“好这才像话”
很快便到了午时,午宴开始了,顾云中特地请来州里最有名的酒楼大厨,还有各大名点店中的白案师傅,总之做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虽然平时也能吃的到,但今日可以一口气吃到这么多好吃的,就算是撑的晚上积食也都值得了。
陆星如用勺子舀了一大口红豆圆子,边吃边看着台上的戏,总之这叫一个美,戏台上唱的戏是个喜庆的,讲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虽然大多留有遗憾的故事总是会让听者更加意难平,但是在生日这样的日子,还是得看个喜庆的。
戏台子上正在上演着戏曲,底下的众人也开始依次前往主桌说祝词,礼物在刚进府上的时候就已经登记入库了,所以这会儿都是来恭贺的,当然来者都是陆星如的长辈,与其说是来恭贺的,不如说是趁机与陆父陆母打个照面,陆星如自然也得起身一一与那些人回礼,是以这饭吃到一半就不香了,戏听到一半也中断了,主要精力都放在这些礼节性的事情上了。
但是礼节性的事情正进行一半的时候,宴会上似乎遇到了一个小插曲,一个五旬左右的叔伯在前来与陆父陆母寒暄的时候,突然口歪眼斜,手舞足蹈了起来,还好顾云中反应的快,要不然就被他手里的那杯酒给泼到了。
陆母一开始不明所以,刚要发怒,但见他的模样,第一时间以为他是中风了,便叫了侍从忙去请大夫。
这时这个王姓叔伯的妻子也上了前来,说是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先前在家的时候可从未如此过。
众人也都是不明所以,而陆星如却异常诧异的盯着那个叔伯,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见那东西还在,便先问向陆槐安,“哥哥你可看见那个王叔伯的身后有人”
陆槐安道:“是啊,是有人啊”
陆槐安不明白陆星如怎么会这么问,因为王叔伯身后到处都是人,然而陆星如明显问的不是那些显而易见的人,她误会了陆槐安的肯定回答,便道:“叔伯,你身后怎么有个漂亮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