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仓促,温瑾只是草草收拾了行李便告了半天假想回何大娘家一趟。
街上很冷清,各种店铺都关地七七八八了,温瑾走了好几条街才见着一家开着的肉铺,现下江陵又要打起来,才稳定没几天的物价飞涨,温瑾割了几斤肉,又买了点米,面,油......见着天色不早了,匆忙往何大娘家去。
这两天何大娘也不出去浣洗衣服了,在家里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见着温瑾回来时喜出望外,但看到温瑾身后的几个披甲兵士之后,又有些不知所措地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忙喊小虎过来帮忙提东西。
这几个士兵是萧珏的金鳞卫,披挂与寻常士兵不同,皆是训练有素又气势迫人,也不怪何大娘一时局促。
何大娘给他们让座他们也不曾落座,只是在院中守着。
何大娘让小虎给几个士兵倒了水陪着闲聊,哈腰笑着示意,便拉起温瑾往里屋去了。
进了里屋,何大娘一边关着门一边悄声问道:“闺女,你这是,跟了殿下了?”
温瑾舔了舔唇,不知如何回答,说只做丫鬟估计何大娘也不信。
其实她也不知跟在萧珏身边算什么,萧珏没把她拿丫鬟看,但也没把她当小妾看,她在他眼里可能就是个寄托情感的替身物件,这很难给大娘解释。
何大娘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默认了,摸着温瑾丝制的袖摆:“真好,看起来殿下待你不错。”
说罢又帮温瑾将面颊上一绺发丝夹至耳后:“不是大娘说你,除了衣裳也要买点脂粉首饰,学一学如何绾个漂亮时兴的发髻,头发啊,面颊啊,耳朵啊都要装点起来......”说着,何大娘摸了一把温瑾耳垂:“哎?你怎么连个耳洞都没有?”
温瑾推着何大娘的肩膀坐在床边:“唉,您就别操心我了,家里屯的粮食都还够吧,和小虎在家要锁好门窗,注意安全。”
两人又说了会话,何大娘抵在温瑾肩膀上哭了,现在晋王势弱,也不知何大叔那边如何了,这烽火连三月的,此去一别,当真是再难相见。
温瑾最后问了何大叔和春生的军队编制,希望日后在军中可以遇见吧。
——
离开江陵时,温瑾才知他们是要入蜀走汉中。
在占领江陵之前,汉中已经纳入萧珏的势力范围了,只是萧珏主力不在汉中,现在看来是想将汉中作为重点突破口夺取关中。
晨光熹微中,温瑾最后瞥了一眼巍峨屹立的城墙,城墙上是迎风猎猎的军旗,坚守着披金执锐的士兵,长戈上的刀头在天光之下,闪动着刺目的金属光泽,城头亦是架起了无数重弩,蓄势待发。
温瑾忽然意识到,江陵是个产粮养兵的沃土,萧珏不可能放弃,只是从这里攻襄阳不得,转而入蜀了。
只是天险难越,加之经济中心仍在北方,且兵种多为步兵水兵,骑兵甚少,在与北方的战争上军队的机动性便是一个极大的劣势。
另外,还有战力之差,所谓得中原者得天下,无论是北方政权相互攻伐亦或是抵御蛮族,都极大磋练了兵力,南方则较之太平安稳许多,官兵上下皆倾于偏安思想,北伐难度不可谓不大。
温瑾基于自己薄弱的常识来分析,萧珏想要北伐成功十分艰难,除非在武器上与赵焱一方拉开代差,或是先蛰伏沉淀,大力发展南方人口与经济,待财力物资对北方产生压倒性优势时再进行北伐,否则劳民伤财徒作无用工了。
但这两种方式都不可行,毕竟武器不是想发明便能发明的,温瑾虽然是理工科,但却是对于古代最无用的计算机,根本帮不上忙。
而蛰伏发育更是不可行,毕竟赵焱不会对萧珏放任自流。
温瑾叹息,从襄阳突破不了的防线,从汉中更突破不了,倒不如好好经营自己现有势力范围,南方一带发展潜力巨大,专心于发展民生,顶住赵焱南下进攻,那日子也能过得很滋润。
况且赵焱设都于洛阳,若要直取京都攻克赵焱,走东部进入洛阳才是最佳选择,而非是走汉中。
然而实际情况是,萧珏一路北上,只将中南与西南部分纳入势力范围,东南一带,尤其是江南东道与淮南道一带仍在赵焱控制下。
若是走东部,则要走的战线太长,粮草兵马都难以为继,故而走早早归附的蜀中一带会少绕许多弯路。
弊端则在于秦岭天险难以跨越,但萧珏以身为饵将赵焱心腹大将田师冲引去江陵,并命讨寇将军孟敬德将他拖住。
至少在萧珏从汉中突破的这场战役中,田师冲不会太快过来,少去许多麻烦。
故而在汉中,最理想的状态便是速战速决,时间一久,变数便会增多。
抵达汉中之后,萧珏将军队驻扎在城外,为了保证各军将领与军队之间联络,他本人连同所有将领都未进城,显然之前已经做好计划,在此整顿一两日之后便要直接挥师北上。
连日奔波以及每日切号,温瑾肉.体和精神上都疲惫不堪,不过让人惊喜的是,她居然在汉中城外遇见了春生。
萧珏召集各部将领在他的大帐中议事,温瑾闲来无事,便在军营四处乱转。
夜晚碎星满天,郊外四下僻静,只有军营这一方的火把通明,照亮蒙蒙夜晚的一角。
其实温瑾并非随意溜达,历来军营驻扎处皆靠近水源,这是常识,她四处乱逛也是为了找到河流或是小溪。
连日来赶路根本没有机会洗澡,已经大半个月时间了,她早已无法忍受。
正好大晚上的水边应该没有什么人,她也是想去擦洗一下。
果不其然,让她看到了一处小河,幸而现在是夏夜,洗凉水澡并未有什么不妥。
但鉴于这边离军营实在过于近,近到可以透过灌木树影看到影影约约的火光,所以她只是将裤脚卷起,坐在岸边,将腿伸进水里泡着。
继而拿出自己的手巾沾湿,伸进衣摆内进行擦洗,一边擦洗一边拍蚊子。
夏日水边灌木旁的蚊子太多了,简单快速地擦了一会,她便烦躁地将手巾扔在一旁,“啪,啪”地拍起了蚊子。
这声音在夏夜虫鸣中显得尤为突兀,没过片刻,便引来一声严厉的叱问。
“什么人?!”
温瑾吓得立即停止了动作,手忙脚乱地拾起身将裤腿拉下来,继而举起双手转过身来。
“好人,好人,我是好人。”
她话音方落,便听见一声意外的惊呼。
“阿瑾姐姐?”
迎面来的一队披甲士兵从黑暗中走出,春生与何大叔还有几个眼熟的面孔显露出来。
“春生?何大叔?天哪,太巧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
温瑾和春生以及何大叔的声音叠在一起同时发问。
温瑾挠了挠脖子处的瘙痒:“我给殿下当丫鬟......哦,对了,春生,那个债我已经还完了,之前给你去信一封,你收到了吗?”
春生点点头,一时无言。
“原来你就是跟在殿下身边的女人啊,你不是春生媳妇吗,怎么又跟了殿下了?”二牛忽然大叫出声。
余下几人皆侧目看向他。
“二牛哥,你误会了,阿瑾姐姐并未和我......”
“我只是当丫鬟,又不是卖身了。”温瑾没好气地开口,声音压过春生的,“我谁也没跟。”
二牛讪讪闭嘴。
他们夜晚巡逻,不能在此逗留太久,故而温瑾与春生还有何大叔寒暄片刻后,何大叔领着他这一什的人便离开了。
他们走后,温瑾又开始洗漱,扯开领口飞快地将里里外外擦洗一遍,才往军营中走去。
萧珏已经议事完毕。
温瑾进入大帐时,他将一封信封好交给身边士卒,这才分给温瑾半分目光。
只是稍稍瞥了一下,萧珏眉心便兀自蹙起:“干什么去了?”
他盯着她浸湿的领口衣袖以及裤脚,面上是难以理解的讶异和不悦。
大晚上的,从外面逛悠回来,头发湿了,领口大开着,衣衫也不知是在哪里浸湿的,她到底,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个女子......萧珏一时词穷。
温瑾后知后觉地将卷起的袖子拉下来,往萧珏那里走了两步,发现萧珏蹙眉示意她领口,又赶忙将领口拢起来,虽然在她看来领口并不大,只是湿了寸许而已。
“我,我看附近有河,我......”
“有人看见吗?”萧珏打断她。
“我没脱衣服,就只是擦洗了一下,大晚上没人看见的。”
萧珏面色稍霁,抬手示意她过来。
军营中不比他处,她一个女子大晚上到处乱转还浸湿了衣衫,真是心太大了。
她衣衫不整从外面进来的模样,让他一瞬间想到了阿姐,神经陡然便绷紧,幸而并无意外发生。
温瑾心中愤愤地朝萧珏挪过去,乖乖地垂首跪坐他身侧,实际上她并没有衣衫不整,甚至比她在江陵浣衣时的着装要更整齐些的,也不知萧珏紧张个什么。
她凝眸看了萧珏片刻,忽听他道:“会写字吗?”
温瑾点点头,又赶忙摇了摇头。
“到底会不会?”
温瑾有些汗颜地垂下脑袋:“会,一点点。”
当时想着帮春生一起抄书,所以学了一点,但是写的字实在过于丑陋,和不会,也没什么两样。
眼看着萧珏要将笔塞进她手里,示意她写两个字瞧瞧,温瑾连忙摆起手:“不会不会,我真不会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