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今年第一个冬天。
元旦和新年之间差了一个多月,每年如此,并且每年在这一个间隙中等待新年的到来,总感觉很漫长。今年人们又因为“元旦”和“新年”的差别引发了很多误会。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十分忙碌,但又带着疲倦,所以只能勉强做事情。好在大多数人都这样,而且都想讨个彩头,便从来没有指责过我。只有一件事麻烦,那就是我不想参与新年祝福。但是,即使我不主动打招呼,别人发来的贺岁信息,总是要回吧?我正是一年比一年厌烦回复这样的消息。因为每个人发给我的都千篇一律,每个人发给别人的也都千篇一律。不知道人们为什么热衷于发送一模一样的祝福呢?也许是道德之心使然吧!“因为是传统”,这样人云亦云的理由。很多时候我选择不回复,除非对方写上了我的姓名。
不过其实,从前我有一个习惯,除夕夜,我会给每个重要的人认真写一句话或一段话,把每一个窗口都打开编辑好文字,电视机里钟声一响就按Enter键发送。可现在让我想发祝福的人越来越少了。不过,今年除夕,给弟弟妹妹一人发了一个红包,里面也有一份钱是子鹿出的。
网上的人在开玩笑:“我记得去年过年时你们秀的不是这个人吧?”我看了,不禁汗颜,我就是他们说的这种人。女朋友几乎一年一换,只有两个秀了两年春节。除夕夜守着零点给子鹿打电话时,他也拿这些段子开涮我。我说,你放屁!接着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了。他就开始笑起来。
往年给别人发祝福虽然已经很认真,但更认真对待的是女朋友。我习惯于在零点的第一声炮竹声中大声对恋人喊着“新年快乐,我爱你”。子鹿说我,哄女友的方法怎么从来不创新。讲一个题外话:谈初恋的时候,凡是有一丝亲昵的话我从不对别人讲,包括“晚安”“你真好看”这类说了也不要紧的话也从不对别人说,像一种单纯的执着。我甚至连告白也很少对恋人说,觉得不庄重。几年之后我的情书居然写得异常直白和动人,对恋人动不动就一句“我爱你”,我不知道这是善于表达情感还是越来越轻浮。
林于鹿用那些网上的段子来调侃我,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总是想得很多,比如那一刻我就在想,他是在指责我吗?我对他说,我明明没有他形容得那么“渣”,他就问我:“所以今年就轮到我了?”他开玩笑的语气一样很认真,但我却不可避免地断定他在讽刺我,因为他一句话就把自己摆到了弱势的、任人挑选的、备胎的位置,而我出于对他的珍视,会因此觉得愧疚,会觉得亏欠了他,还不够重视他。聪明的小把戏。
今年上半年看了《了不起的盖茨比》,一时沒什么触感,直到看完小李子主演的电影,才反映过来,这的确是一部了不起的作品。一些正如盖茨比一样的人,他们的爱深厚得足以容的宇宙,并且尽管人们认为要找一个和字宙一般沉重的人才配得起他们的爱,他们却仍然只是热爱着某一粒灰尘。就如,“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说到“深爱”,假使带有毁灭性的爱也算是深爱,那么子鹿的爱确实极为深切。他说他是出于嫉妒——嫉妒我曾疯狂地爱过不断伤害着我的某人。然而我认为这只是他为自己的劣性辩护的一面之词。他的性格、他这个人,本身就热爱暴//力、非常态、毁灭。他偏爱用烟酒、暴//力和疾病损害他“健康”的这一常态,他偏爱收敛自己正常的情感而不外泄——以致于外人认为他冷酷,他偏爱不正常地活着,他决定他就要这样活着。在失去我的两年时间内他甚至想选择自杀,不过后来他决定继续活着。他说,自杀是件很轻松的事情,就跟毁灭什么一样轻而易举,因为只要你做出决定,你就能完成——可正因这样,它又显得这么重要。总之,他总是在做出毁灭自身的决定,这个“自身”包括他的健康,他那处在轨道上的生活,和我一一因为我是他的所有物,是组成他的一部分。
让我转换一个方向。我喜欢BD**,特别是DS,我很少说,但我从来不否认。可我自认不是圈内人,因为我对任何调教的“方式”都不十分感兴趣。我只是——虽然我还没有探究其本因,但我可以确定——单纯地渴望被我所热爱的那个人掌控。然后,他尽可以差辱我,管制我,我一律趋之若鹜。大约我是因为害怕被丢下。我希望我能是林子鹿的唯一的人形的“所有物”,实际上我确实就是。他掌控我的生活,他决定我的人生,而我信任他的一切决定,就是这样。(尽管,我也不能算是、完全算是任他摆布的“傀儡”,我也有自己的需求。可“我的需求”和“他希望我有的需求”总是一致的,因此我暂且还不能确定我是否真的在他管控下失去了自我意识)
那么,应当说我也有自我毁灭的倾向吗?是的。我和子鹿一样热衷于暴//力、非常态、毁灭。毁灭说得很清楚,而非常态一一切都非常态,表达爱的方式非常态,自我认知的方式也非常态,而两个非常态的人相爱,更是。暴//力呢?我体验过很多次:他手掌上的温度传递来的窒息感,或者那种熟悉的温度响亮地飞快掠过脸庞;五指插在发间紧紧攥住,头皮发麻的感觉就像爱//抚;还有指甲、牙齿、刀尖刺入肌肤,这三种痛楚都是不一样的。生硬的命令式的语言也能算作暴行,鲜血的铁锈味甚至比任何气味都更熟悉。
我花了很久才写出了这些,我生活的一部分。像在今年春节那个祝福电话里一样,他那些引起我不适的语言暴//力,我却不断祈求他给我更多。我在电话另一端期望见他,他给我的暴戾或蔑视的眼神让我更加真切地体会到自己生命的存在。血液,濒//死//感,痛觉,当这些东西提醒我生命遇险,我才知道原来我是真实存在的。
他毁灭我,我被他毁灭。天造地设的两个灵魂。
还有一件事就是,出于我热爱非常态的心理,我通常不想将他描述为“我的爱人”,不想将我的感觉描述为“爱”,因为我知道这本身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爱”,我需要的不是“独立自主的”“生活调剂品”这类“常人”定义的“爱”。我需要的是“确定”和“毁灭”——因此,林子鹿,他是我的(永不会被迫分开)的哥哥,他是我的施虐者,他是我的一一王。我爱他是双膝着地打破自我地爱他。
“交融”,我想到这个词语。我希望我们的灵魂能够交融,我希望我们的血肉可以交融,我希望能够——我们是同一个人,成为他,而我被毁灭殆尽。
去年写了一篇叫《残存》还是《残破》的文章,曾有略微地提起过我的真实想法。但是那一篇写失败了,后面只好写一些花花草草的励志文章。可是我本来就不喜爱“积极向上”的“正确追求”.....准确来说我讨厌随大流选择他们的普遍观念。我讨厌自己为了迎合他们的喜好而去从众,例如三月底写的《怀宁年少》就是为了迎合主流观念而写的。我不知道组成“众人”的那些个体,是怎么做到让社会观念强jian了自己的价值取向的。他们认为必须要“向上”,要完美,要强大,要——谁让他们选择这些的?让我问问,你们选择了这些,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成为这样的人不可?用“道德”之类回答是没用的,那只是逃避事实,“道德”难道是你真正想要的吗?谁教会你们嘴上说着“不应该干涉别人的喜好”,心里却排斥和异视着和你们绝不属于同一“世界”的人?谁教会你们把不同的价值取向也名为三大九等?你们天天为“为弱势群体争取权利”而兴奋,但却仍然认为“不同”的人不应存在,譬如你们支持同性恋平权,却认为喜欢娘受的Gay和喜欢铁T的Les“最好去喜欢异性”;凭什么?“常人”的观念凭什么横行其道,而还有很多人未经思考就接受了它?
一个人,在发现了自我和真正的自我需求之后,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值得被尊重——无论他决定去死,还是追求不一样的小众的东西,还是仍然赞同普遍观念。他的人生准则、他的唯一信仰就是他真正的自我和需要,就像虔诚的基督信徒真正认识到自己需要祂从而信仰祂一样。但是值得尊重的不是“决定”本身,而是“发现自我”这一事实。活在海德格尔的“常人”和萨特的"自欺”中的没有认识到真正自我的人,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意义甚小。可叹的是,你几乎无法找到一个在适当年龄发现了自我的人——许多人在完成这一过程时已接近晚年,甚主许多人一生都没有真正地活过。
跨年的那个电话让我一瞬间想到很多事情,也就是这篇文章的主要内容,尽管它和开头结尾都不相关。这个春节假期快结束前我和林子鹿去了西安,在《旅人》里有提到。我希望那种日子永远不会结束。
今年的大年二十九是西方情人节。我提前很多天就回龙州了,子鹿没有跟着我来,于是情人节那天一早就过来找我。他叫我出门去,在影院呆了一整天,没去见家里人。爸爸想让我叫他来过年,他不愿意,第二天除夕就走了。情人节那天在影院看了《无问西东》——应该是,我不记得了。本来以为VIP厅只有我们,他还说要偷鸡摸狗,结果没想到后来我初中的英语老师也来了。
回到祝福电话。打电话时我站在一楼家门口,零点要到了,我家所在的这条街上每家每户都把长鞭炮摆了出来,子星和子玉两个堂弟弟手拿着一根香,站在人行道上准备点炮。马路边上的一排芒果树静静地立在浓稠黑夜里,路灯藏在它们翠绿繁茂的叶丛当中。几条街开外的炮声传到这里,像夏日天边隐约的雷鸣。林子鹿问我:“……所以,今年轮到我接到你的电话了?”
我说:“你要是继续挡着我的桃花,那明年也是你。”
他问我:“今年是我,明年也是我,后年也是我……以后永远,永远都是我,好不好?”
所有电视机里的钟声同时响起,所有铺的鞭炮在同一秒内点燃。爆竹声霸道地吞没了世间一切声音,也淹没了我在零点正说出的那一声“好”。
6.21
又是一篇很接近真实的随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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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80621: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