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亲 第10章 可怜的人

阿正坐在破旧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那张改变了一切的诊断书。纸张在他的手指间变得皱巴巴的，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三个月，医生冷冰冰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而他，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却要面对生命的倒计时。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坐在餐桌旁的哥哥李智。李智正专注地坐着手工，自从李正在家休息后，李智就开始一有空就做手工。

李正心底微微发酸，他喊了一声李智。

李智的脸上立马带着孩子般的笑容，完全不知道这个家里刚刚落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他扭头，停下手里的工作，问：“怎么了，阿正？”

看见那个笑容，李正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他需要坚强，为了李智。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李正是他唯一的依靠。

“哥，”李正轻声叫道，试图引起李智的注意，“我们今天学做饭怎么样？”

李智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兴奋所取代。“好啊，正、正，我们做、什、么好吃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期待。

他感知到最近的李正有点不一样，但仍然听着李正的话。

李正站起身，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教李智的第一课——煮方便面。虽然简单，但对于李智来说，这已经是巨大的挑战。李正耐心地解释着每一个步骤，从如何打开包装，到如何将面条放入沸水中。李智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地听着，偶尔还会提出一些幼稚的问题。

时间在这样的互动中慢慢流逝，当第一碗面终于煮好，李智那笨拙却充满成就感的笑容，让李正心中的痛苦也似乎减轻了一些。他们坐在餐桌旁，享受着这简单的一餐，李正知道，这可能是他能和李智一起做的最后几顿饭之一。

吃完饭后，李正开始教李智洗碗。水龙头的水流声中，李智笨拙地拿着洗碗布，试图擦去碗上的油渍。李正站在一旁，耐心地指导，尽管他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苦涩。每当看见哥哥进步一点，他的心底就涌上来说不出的感觉。

李正尝试和李智复述起来煮面的过程，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下一步该如何，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一整天就这么悄无声息过去。

夜深了，李正坐在床边，看着已经入睡的李智。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显得那么平静。李正轻轻抚摸着李智的头发，心中默默发誓，他一定会教会李智所有他需要知道的东西，即使这意味着他要用尽最后的力气。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会守护着李智，直到最后一刻。

李正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李智笨拙地尝试着煎鸡蛋。

虽然过去都是李正做饭，虽然李智有时也会自告奋勇进厨房，不过李智做的鸡蛋从来吃不了。

此刻锅里的油已经开始冒烟，李智却还在努力地把鸡蛋从蛋壳里倒出来，动作显得有些慌乱。

李正的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立刻上前帮忙，但他忍住了。这是李智第一次尝试自己做饭，他必须让李智自己来完成。

“智哥，记得先把鸡蛋打到碗里，搅匀了再倒进锅里。”李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鼓励。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锅里的动静，心中默默祈祷李智能够顺利地完成这个动作。

李智却着急起来，锅里的油开始快速冒烟时，他总是敏感的认为那是危险的意思，一急之下把没搅拌好的鸡蛋刷啦啦全倒进油锅。

油锅也在此时“滋滋——”作响，吓得李智赶紧躲到李正身后。

李正看着锅里那个糊掉的鸡蛋，想要关火的手停在半空，他耐着心道：“阿智，我不会关火，你能你能帮我关一下吗？”

阿智一听，他仔细想着弟弟李正是如何教他关火来着，接着身后去慢慢摸着开关，接着嘴里默念：“大火往中，小火往下，开火按住，关火往上。”

啪嗒一声，煤气灶关了火。

李正看着锅里糊掉的鸡蛋，扭头夸道：“阿智真棒，学会了关火。”

李智不好意思的指着鸡蛋，“对不、起。坏了。”

李正把蛋夹起来，又搬了一盒鸡蛋，道：“谁说坏了，哥，我们再试一次吧。”

这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看着哥哥从煎鸡蛋开始，从糊掉到煎到大差不差后，李正连着好几天教李智用锅碗瓢盆电饭煲。

得空后李正也不闲着，他做了生活指南简易书，根据李智的习惯写下这些生活常识。

李正是最了解李智的人他知道李智会在哪里出错，所以特意用加重字体显示严重性要李智必须遵守生活指南。甚至为了简单好记，李正画了简易画，贴了很多便签。

这些事物小到鞋带该如何系，水电该找谁，钥匙提醒，大到几号交电费，怎么找人求助，发生火灾怎么办等等。

当李正在家里开始有序准备时，他并没有注意到李智露出不解担忧的神情。

把家里交代的差不多，李正知道他和哥哥面临的困难才刚刚开始。

屋外的一切都是不可变，需要面对更多复杂的情况。而要一个心思单纯的低能儿面对复杂的世界很难。

李正从前包揽一切，他作为一个正常人，既可以观察眼前的人，也能同时关注红绿灯和车辆的情况，甚至他还有心思去和揣测走过身边的路人住在哪儿。

而他的哥哥李智却不能。

真是不公平。

李正望着这片灰蒙蒙的天空埋怨一句。

这是他无数次埋怨过的世界。

他的确对此毫无留恋，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哥哥……

想到这里，李正拉回思绪。他今天要教哥哥学会去离家更远的路。

为此他专门做好简易地图。

李智面对这片陌生的地方，不安道：“阿正、去、去哪里？”

阳光忽然穿透浓重的乌云，一束光洒在了李智的脸上。

李正举着一张破旧的简易地图，他的手指轻轻滑过那些熟悉的街道名称，每一次触摸都像是在和这座城市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李智则安静地看着那张地图，他的眼神专注地盯着地图，仿佛那上面隐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哥，你看，这是我们家。”李正指着地图上一个小小的红点，耐心地解释道。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尽管他知道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

李智的目光随着李正的手指移动，然后又看了看窗外，似乎在试图将地图上的符号和现实中的景象联系起来。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在努力理解这个对他来说全新的概念。

“我们要记住，从这里出发，一直往前走，看到那个大大的超市，就右转。”李正继续说道，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清晰的路线。他用最简单的语言，试图将这个复杂的概念灌输给李智。

李智点了点头，但李正能看出来，他并没有完全理解。这没关系，李正对自己说，他们有时间，他会一遍又一遍地教，直到李智能够从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那么穿过这里就能够去找到公交车站，坐8路公交就能找到交水费的地方…”

复杂的环境，看不懂的地图，人来人往不解的目光终于一次又一次的击垮李智的心，他有点不理解为什么非要学这些东西，加上弟弟这几天老是在家里到处贴纸条，他总能感应到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却为不能得知而苦恼，他烦躁的耍起小脾气。

“为什、什么？要学？！”

“我，我想回家！”

李正试着想要安抚李智，而李智不依不饶的坐在地上大哭大闹，他的样子让路人纷纷看过来，面对人群的注目礼，李正有些紧张起来，一紧张他的腹部就疼的厉害。

他慢慢蹲下身去，连安抚李智的力气都没有。

李智哭了很久，见身边的弟弟没有动静他扭头一看惊得跳起来，“阿正！”

李智蹲在李正身边，看着李正疼的冒出冷汗的脸颊急道：“阿正！你、你哪儿、痛？！”

李正很想回答李智没事，可他难受的一句话也说不了。

李智急忙想要扶起来李正，嘴里越紧张越担心，就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阿、阿正、我、我们去、医院！”

见李正不说话，心急如焚的李智站起身去找人，他很想告诉别人他的弟弟现在需要去医院，可当他一靠近那么陌生人时，大部分人都看他语序不正常下意识绕道而行。

“没事，我没事。”李正站起身说着，他终于缓过劲来，说出来后苦笑道，“哥，我们不去医院。”

李正也跑了回来，他扶住李正坐在休闲椅上。

“我们继续学，行吗，哥？”李正转移话题说。

李智闷闷不乐道：“阿正，你、你怎么了？”

李正沉默了一会儿，他笑道：“只是肚子疼，或许是你做饭太难吃了吧。不过下一次如果是哥生病了应该怎么去医院呢。哥，你就听我的话，好好认路行吗？”

李智垂着头，可他却说：“阿正、带我去、不行吗？”

李正忽然有点想哭。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带着哥去任何地方，可是他快没时间了。

他反问道：“如果有一天，需要阿智带我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