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猫录 第6章 第6章

傅天慈再次睁开双眼，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梅林静谧地展现在眼前，如同世外桃源般。

虽不是梅花盛开的时节，但漫山遍野的梅花早已盛放，花瓣如雪般轻盈地在风中飞舞，整个梅林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辉。

空气中弥漫着梅香，让傅天慈忘却了刚刚的危险，与桂芝对着这幅美景一同愣起了神。

草地上点缀着各色野花，与梅花交相辉映。

傅天慈在这乘乩山活了十六年，从不知晓这山中还有如此仙境。

她对谢谨轻声叹道：“简直就是仙境……”

见身后无人应答她回首望去，哪有什么谢谨，怕是还在山洞中未出来。

刚想原路回去寻，就见他神色忧郁地缓缓从洞口走出。

傅天慈见他出来，忙上前迎了几步：“谢郎君你看，我们终于到了梅林。”

听罢谢谨抬眼，见眼前梅林如画，神情从忧郁也转为惊讶。

“的确是仙境。”他轻声道，脸上的冷意也消散了不少：“若非亲眼所见，真难以相信。”

傅天慈心中虽然被这美景所震撼，但她很快收起心神，开始专注于寻找阵眼。

可这地方的梅树少说也有上百棵，于是三人开始分头行动，各自负责一片区域。

傅天慈专注地环顾四周，忽然在左侧感到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她皱起眉头，沿着波动的源头走去。

“这里的灵力波动不对。”傅天慈指着一棵老梅树的根部低声道。

谢谨与桂芝闻言赶来，用符纸贴在树干上。轻轻一推，竟发现树干中空，中间有着斑驳血迹，正是恶煞阵的符文。

“这便是恶煞阵的阵眼之一。”

傅天慈将剑刺入符文中心，只见梅树瞬间化作一缕黑烟。

“我们需找到所有阵眼，才能彻底破阵。”

古籍中曾记载，恶煞阵通常由三个阵眼组成，阵眼之间相互连接，最后指向中心形成一个巨大阵眼。只要将三个阵眼一同破坏，便可成功将恶煞阵消散。

刚刚她已破坏了一个阵眼，接下来还需找到两小一大。

三人继续寻找，经过一番细致的勘察，他们分别在东南角、西北角和中央区域找到了三个阵眼。谢谨用灵力将每个阵眼封印。

“接下来需同时破坏这三个阵眼。”谢谨说道，“傅娘子，你负责中央阵眼，她负责东南角，我去西北角。”

她和桂芝同时点头，三人各自就位。

傅天慈将指心咬破，在剑身一笔画符，站在中央阵眼前，深吸一口气，集中全身灵力。双手握着剑柄猛地插入阵眼，瞬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瘴气。

与此同时，谢谨和桂芝也在各自位置上将阵眼破坏。

黑烟随着中央阵眼的裂开再次涌出，将梅林上空笼罩其中。

她咬紧牙关，再次将灵力注入剑中，狠狠向地面再插几寸。

不知过了多久，恶煞阵的瘴气波动开始减弱，空气中弥漫的黑烟也逐渐散去。傅天慈感觉到阵眼的反抗力逐渐微弱。

终于，她用尽全力，将长剑深深插入核心，瞬间破坏了中央阵眼。

整个梅林顿时传来一声低沉的轰鸣，在山谷中回荡。地面微震，傅天慈迅速拔剑向后一跃，远离崩溃的阵眼。

笼罩天空的黑烟彻底消散，阳光重新洒在梅林中心，仙境再次重现眼前。

恶煞阵终于破了。

傅天慈抬手擦汗，只觉一阵微风拂过，花瓣被卷着飞到梅林上空，又飘到谢谨眼前，最后轻抚过她的脸颊，带来淡淡梅香。

最粗壮的那棵垂枝梅树枝迎着风摆动，枝枝下垂，犹如梅花瀑布般。

忽然“瀑布”中隐约现出人影。傅天慈眯起眼睛，惊讶地发现那正是梅娘的身影。

梅娘的身形轻盈如烟，缓步向她走来，脸上不再布满仇恨，她轻启双唇，梨涡甜甜，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透明，似会随时消散。

“梅娘……”傅天慈低声唤道，眼中不禁湿润。

梅娘点点头，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三人：“多谢各位，终于解开了这恶煞阵。我也因此得以解脱。”

她声音如同春风般轻柔，眼中充满歉意地望向傅天慈：“抱歉…傅娘子，我知你为局外人，但那刻我却控制不住心中的怨恨，自乌月大人将我魂魄拿走与黑烟融为一体时，我便不再是我…”

谢谨听到乌月二字后眼神再次凌厉起来，但他并未上前只停在原地静待梅娘开口。

“死的那日我的确对小柳村所有人恨之入骨，我恨那些人对我的冷眼，我恨阿爹将我抛弃，为何是我？为何遭到如此痛苦折磨的是我？！我的魂魄曾回到村中想看看那些人，可他们过得是那样幸福。”

“只留一个我！留我的孤魂日日夜夜承受着被野兽啃食的痛苦！”

如今梅娘早已无泪，因为早在多个日夜哭干，她依旧每日游荡在小柳村周围。

直到那日，一个身着紫袍的人将她叫住，那人用银色面具遮住半张脸，递给她半块断裂绢布，因只是一小块，上面的字迹也早已不成文。

“你可想复仇？”

那人轻飘飘地说出了梅娘心中所愿，她当然一口答应，尽管他说自己的魂魄要为他所用。

此人便是乌月。

梅娘的魂魄与那块碎裂绢布被乌月用法术重新合体，浑身再也没了蚀骨之痛，对乌月的感激之情加深。

接下来的几个月她被安置到南山脚下的破庙中，每日都被乌月命令杀人，刚开始她对胡屠夫痛下杀手，虽是亲爹，但她只觉心中痛快。

很快仇人就被杀光，乌月又让她杀其他人，不管无辜与否都必须杀死。

因心中或许还存着善念，她放跑了那个路过的胡商。

但惩罚也随之到来，乌月操控黑烟将她仅有的理智与善念也吞没。

她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魂，再也无法进入轮回。

梅娘垂眸平静地说完，再次拉起傅天慈的手。

“多谢你将黑烟驱逐，我的魂魄才能重回梅林，只是我想不到，你竟是…”

“后面可是发生了什么，被掏心后的事我全都记不起来了…”

傅天慈心中疑惑自己何时驱散了黑烟，忙追问那丧失的部分记忆到底是什么？抬眼却见梅娘诧异的眼神。

只见她摇摇头，轻声道：“大概是天命吧。”

说罢梅娘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随着一阵风拂过，化作一片片花瓣飞向天空，傅天慈伸手想要抓住那些花瓣，却只能看着它们轻轻飘落，融入梅林的景色中。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既有对梅娘的不舍也有对她刚刚所说的疑惑。

不过她知道，梅娘终于得到了安息，她口中轻诵往生咒。

愿她下一世能投胎个好人家，爹娘疼爱，无病无忧。

梅林中重新恢复了宁静，此时日头渐落，傅天慈也要辞别桂芝。

“慈儿，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聚，不过我们妖族寿命很长，多久都等得起。”

桂芝嬉笑着紧抱傅天慈，松开手又在谢谨面前晃了一圈：“一直没机会说，这个小郎君真是我见过最俊俏的，慈儿不如将他拐回山上罢！”

“好没正经！”

傅天慈看着谢谨沉下来脸准备发作，赶紧拉着对方朝山下走。

再度回首，只见桂芝仍坐在那棵树梢上向她招手送别。

“慈儿，叫赤乌那个兔崽子护好你！要不然回来要他好看！”

本来鼻酸马上要落泪的傅天慈被她逗笑，挥了下天影扇便与谢谨并肩而行。

一路上谢谨脸色并不好看，傅天慈以为是桂芝刚调侃的那几句让他不快了。

她望向谢谨侧脸，心中感叹桂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你别生气，她一直都是口无遮拦的。”

谢谨怔住片刻，他一路都在想乌月与那块碎裂绢布，那绢布应该就是他一直所寻的神卷残卷，也是他能让父亲刮目相看的唯一方法。

听梅娘所说那绢布应该还在乘乩山中，但自己早就回破庙重寻，连地皮都被他炸开，依旧没了踪迹，只怕是被乌月再度拿走了……

此时思路被傅天慈打断，让他又想起那个桂花妖放出的厥词，不由得停了下来。

“身为捉妖师应当与妖划清界限，与妖如此交好那便不配自称捉妖师。”

傅天慈愣在原地，也回头看向谢谨，此时他站在山坡高处，被身后的月色笼罩，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谢郎君何意？”

只听他轻蔑一笑：“人与妖千百年间早就不睦，自妖王杀害长乐公主后就已成为死敌，玄天府曾下令，诛杀所有妖族，这些古籍上没写吧？”

少年缓缓踏月而来，在她面前停住，此时终于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明明嘴角讥笑着，但眼中却含着悲伤。

“若傅娘子愿转身杀了那桂花妖，我便带你进玄天府，成为正统捉妖师。”

“休想！”

傅天慈只觉心中怒火中烧，剑光一闪便朝面前人颈子划过，只是他轻轻一跃便躲开了。

划破的衣领在月下透出微光的暗纹，谢谨低头看了眼再抬起头，眼中竟有了欣赏之意。

长剑再度指向他心口，傅天慈怒极反笑：“人与妖有何不同？我不知当年两族恩怨，我也不在意种族之分，我只分善恶！”

谢谨大笑几声，不知表情是哭是笑。

他双指捏着剑尖侧身而过，背影单薄，朝山下继续走着，不再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