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言皱着眉,洛衔霜也抿着唇,道:“你送糕点那日吧。”
“母后当真是聪明……”长宁笑着,这么看去他的模样倒是生得极好,沾着血还有些惊心的美。
洛衔霜提不起劲和他周旋,满身戾气,视线落在长宁的剑上。
长剑被掷在一边草地上,悬着的太平花沾染上尘。
多讽刺啊。洛衔霜想着。
太平,逼宫,联系在一起了。
长宁察觉洛衔霜的视线,一时间也有几分怔愣,不等他说话,洛衔霜便出了声:“好了,放人吧。”
“那不行。”长宁固执着,“我当然不会动她,但是,娘娘,您还是待在坤宁宫好了。”
“……”
秦姝言闭了闭眼,张口喊的还是洛衔霜的名字。其实秦姝言也不知道喊这一声的意义在哪。
但这一刻,秦姝言就是想看洛衔霜。
洛衔霜看过去,只见得秦姝言很坚定地点了点头,洛衔霜明白,那是秦姝言在劝自己不要玉碎连瓦也不全。
“好,我去说句话。”
长宁点头,又走去一边捡起剑来擦,免得洛衔霜还得绕一下:“行。”
秦姝言笑了笑,侧脸沾了一道血痕,拍了拍洛衔霜的手道:“大不了,你来见我就好了。”
“嗯。”洛衔霜应得不走心,她只是慢慢擦着秦姝言脸上的血。
事到如今,长宁再怎么疯,她们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一步棋算漏了,只好在一段时间暂避锋芒稳扎稳打,寻求别的机会反杀破敌了。
——她们往日下棋,最熟悉的就是这个道理了。
“我会来见你的。”
然后送你离开牢笼,带着两份希望。
洛衔霜呼了口气,看看秦姝言发间的一般发钗,总算是释然笑了笑。
“我信你。”
洛衔霜退了半步,转身,头也不回自顾自走进坤宁宫。
长宁使了个眼色,让侍卫把秦姝言带去另一边昀晴宫,随后自己站在坤宁宫站了好久,才转头离开。
洛衔霜去了大氅便去了侧殿一边,靠着廊柱,看着另一边主殿檐下。
*
不久之前,刚刚八月。
坤宁宫按例爆发了一场关于吃什么陷月饼的争执。
洛衔霜抱着手,咬定了这次要自己做点火腿馅。
秦姝言不冷不热地劝退她:“做了火腿的你自己吃吗?”
“没关系啊,尝尝鲜嘛,大不了送些给旁边韩蕴。”洛衔霜不紧不慢的,一边剥花生一边拖着调子劝秦姝言。
“那我不管,我要鲜花的。”秦姝言端着碟水果,一边吃一边说。
洛衔霜当然没意见,非常“慷慨”地道:“那就做呗,我帮你啊。我呢还是吃五仁馅好了。”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突然有种被坑了一次的感觉。
她是真的有一瞬间觉得洛衔霜那番话真的很像是在说:你看我多大方的,你说想那就做了,不想一有些人吧还要拦着我。
秦姝言正琢磨着,也走进了。靠得近些秦姝言才发现,洛衔霜的眼睛里就盈着狡黠。
好,真就等着那几句对话是吧。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磨牙,突然笑了,说:“我早就猜过了嘛,你早晚得被惹毛了。”
秦姝言哼了一声,也一副不计前嫌,坐着剥花生,剥了又不急着吃,只是一直攥在手心里。
洛衔霜抬眸看她,秦姝言微微一笑,伸出手把花生摊在手心里,说:“一个人慢慢剥多累啊,呐。”
洛衔霜突然觉得自己被反将了一君,还是只好笑呵呵地接过来,然后开始用秦姝言永远不会用的招数,笑得也乖巧:“谢谢姐姐——”
秦姝言:“……”
我干什么非和她比谁更幼稚啊。
洛衔霜抱了会儿秦姝言的手,也开始笑。
“烦死了。”秦姝言笑着推洛衔霜坐好,自己又做一遍吃水果,顺道塞了一个在洛衔霜嘴里,花生上火,吃点别的。”
*
洛衔霜收回神,正要去一边阁楼坐一会儿,又突然眼前一闪。
洛衔霜似乎看见,中秋前些时候,月饼已然提前做了,洛衔霜撑着头靠在长椅上,秦姝言还保持着坐相,一边吃月饼一边翻书。
洛衔霜懒洋洋地问她:“你在看什么——”
“看你没看过的。”秦姝言故意要逗洛衔霜,也故意不跟她说。
洛衔霜果然很快上钩,坐起来说:“我不信。”
秦姝言也没答,只是轻轻地笑了声。
洛衔霜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连毯子都扒拉扒拉抱在面前,说:“过来一起看嘛。”
“叫声姐姐来听听?”
“姝言——”洛衔霜笑着扔了个小的绒布老虎给秦姝言,秦姝言稍微往后仰一些,将好让那小老虎落在腿上。
秦姝言笑着开玩笑说:“干什么,扔你自己过来也不管用啊。”
“姐姐,我要看!”洛衔霜撒起娇是得心应手。
秦姝言坐过来,洛衔霜没看书,反而是看着秦姝言的侧脸。
秦姝言察觉视线,刚刚转头就下意识往后仰。
洛衔霜得逞般笑了笑,似乎又不打算只停在刚刚那一触即分的吻,也就一直看着秦姝言。
因为坐姿,秦姝言稍微要比秦姝言高一点点,所以垂眸看着洛衔霜。洛衔霜天天看着自己,非常认真,眼睛特别漂亮。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睫毛颤了颤,正要低头,洛衔霜就很迅速地低头咬了一半秦姝言的月饼。
真正的一半。
一大半。
洛衔霜腮帮子鼓着,眼里满是笑意,秦姝言本来要去挠一下洛衔霜呢,鬼使神差地决然收了手,只是捏了下洛衔霜的脸。
洛衔霜皱着眉甩头,别开秦姝言的手,含含混混地说:“不许捏脸。”
“好好好。”
秦姝言刚刚说完就又去捏了一下洛衔霜的脸,顺便摸了一下头发。
洛衔霜恍神看着那些场景,觉得自己大概也是疯了吧。
明明刚刚分开,她却觉得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了。
另一边,昀晴殿。
秦姝言一坐下就发现这里依然收拾好了,室内最为显眼的位置摆了一堆药,看起来像是不知道具体备哪一个索性就各种各样的都放着了。
秦姝言看了看,其实也就只是手臂上有些伤比较严重,侧颈被剐蹭了几道而已。
秦姝言无声笑了笑。
有些人,看着比谁都运筹帷幄的,实际上也还挺好玩的。
心软,顾虑还不少——洛衔霜算是最重要的一个。
又不敢放人,又不敢做什么。
多矛盾呢。
想着,秦姝言包扎好便出了殿,走到小阁楼,试图借此看看另一边的坤宁宫。
虽然不能真真切切地看见吧,但秦姝言就是觉得,某个人也是在看着这一边的。
秦姝言摸索出来刚刚洛衔霜塞给她的东西,是一张白纸。
秦姝言愣了愣,突然发现那和早些时候用来坑害季语山的很像,至少材质是差不多的。
秦姝言似乎知道了洛衔霜最后看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了。
——很快我们会再见的。
可是……明明刚刚分开,我就已经很想你了。
是夜,没有几个人是安安心心睡着了的。
长宁得忙着处理后续。
的确,这一步走得很险。
但长宁还是觉得,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只要皇帝在那个位置上一日,何承暄就很难倒。
因为皇帝生性多疑,分外看重权势了,让位自然心不甘情不愿,要除何承暄又想借势平衡各方,偏生又想着死死把各方权力抓在手里……
多贪心,又多不可能啊。
那不如早些结束这个局面。
反正,西境何承暄的人已经和白将军开始杠上了,并且后者占上风了,不是吗?
那不如顺势也让中原乱起来,何承暄坐不住,也斩草除根,以免后患。
次夜,洛衔霜已然对守卫的换防有了数。抓住了机会便越墙离开。但毕竟时间仓促,洛衔霜也只会又打晕了几个人赶紧抽身。
她没往昀晴殿去,而是悄无声息溜向了皇城边缘。
两刻钟后,城郊的宅院。
洛衔霜顾不上调整气息,敲了三下门。
顾惜文开门很快,看到洛衔霜也毫不意外一样。
“我就知道你会来。”
洛衔霜接了句话:“我也猜你知道。”
宫里这么大动静,早传开了。
“这次是想干什么呢?”顾惜文倒了茶,温度偏冷了点。
洛衔霜道:“来告诉你一声,跟韩宥联系着,他禁军统领职位估计不变,让他准备好送秦姝言走。”
昨夜。
秦姝言倒是还找到了笔墨,便靠在软榻上写写画画些什么。
“现在,御林军大抵归了长宁,禁军长宁没有合适人选,韩宥也不能动,背后过于复杂了。”
秦姝言随手划去了礼部和一些京官。
“上一次洛衔霜的毒,看来长宁手底下人才不少。”
是翎妃的母家吗,或者长宁这么些年收买的人……
不管怎么样,目前看来最好用的上的是韩宥了。
“你呢?”顾惜文略一挑眉,但他已然知道答案了。
洛衔霜道:“她去西境,我得留着,总要有人留在这里盯着。”
“好。”
“对了,你那蜘蛛养没养?”
顾惜文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洛衔霜说的是哪一个。
“哦,没呢,可以去给你弄几只回来。”
“行吧。”
“弄到了发信号吧。”
洛衔霜不多逗留,翻越宫墙回到坤宁宫,还是发现长宁等候已久了。
“好久不见,母后。”长宁抱着手,笑意吟吟地。
洛衔霜才看不出来他有半分笑,她撇了撇嘴,道:“嗯,不问问去哪?”
长宁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宫里待着是闷了些,出去走走有什么不可的。”
洛衔霜盯着他,满脸警惕。长宁笑道:“对你们两个,我要求也不高。”
洛衔霜哼笑一声,道:“我在就说过了,长宁,斩草不除根,心慈手软的,一般死得最快。”
“是吗?”长宁笑着,让开路来,继续说,“我偏要试一试呢?”
洛衔霜也笑着:“嗯,我们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