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立秋。
洛衔霜和秦姝言每日起来便去院子里,去盯着那株枫树,看第一片红叶。
“姝言!”
秦姝言一听着洛衔霜叫她便绕过来,顺着洛衔霜视线看过去,嘴上还是问:“怎么了?”
“我看到了啊。”洛衔霜抬着头,实现却始终在秦姝言身上。
“哪呢?”
洛衔霜抬手指着树叶间:“那呢。”
秦姝言不由得靠近洛衔霜,好看得准确些。
洛衔霜嘴角上扬,趁着机会赶紧偏头亲了下秦姝言的脸。
秦姝言顷刻间便转头去看洛衔霜,想严肃一点却还是没忍住笑,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洛衔霜还没来得及躲就被秦姝言拎着后颈抵上枫树。
“秦姝言……”
秦姝言声音含笑:“嗯。”
洛衔霜缓过那阵懵劲,便仗着自己近身格斗比秦姝言强,使了些巧劲牵制住秦姝言。
洛衔霜一手摁着秦姝言的手,一边抬着头,说:“我真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秦姝言说完就不禁笑了起来。
“你……”
洛衔霜开了头却没说完话。
说什么呢?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闹了一阵便真到了饭点,洛衔霜和秦姝言因为没有王峥盯着,便坐在棋盘边上一边吃一边下棋。
“对了,我突然有个想法,但是不知道具体能不能行。”
洛衔霜撑着半边脸,漫不经心地落了一子,说:“说说看呗,反正大不了我兜着底,怕什么?”
“真的?”
“嗯。”
不知道为什么,秦姝言听见这句“嗯”,便下意识地轻松了不少。
或许这就是那天,洛衔霜跟顾惜文说的“信任”吧。
洛衔霜听着秦姝言讲话,开始还多认真的,越往后听,便不由之间带上几分笑。
“多好的计划,去试一试呗。”
说完,秦姝言便继续下棋,落了子便端着粥等洛衔霜。
秦姝言看着天色,意味深长道:“瞧瞧,山雨欲来呢。”
洛衔霜抬眸扫了一眼,笑了声,说:“是啊,准备收拾一下走,换个地方坐吧。”
洛衔霜和秦姝言只好暂停下棋,一人端早点一人端着棋盘往屋子里走。
只是刚刚走到一半雨点就下来了。
洛衔霜被砸了一下,皱着眉,头还是低着只能抬起眼去看。
这不看还好,就当不知道了,这一看……
不是?等等?你下什么?
秦姝言也被砸到了,她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回头看了看洛衔霜:“快走,被砸脑袋傻了我不管啊。”
“行行行。”
等两人坐在窗户边,洛衔霜慢慢悠悠推开窗户支好。
“干什么啊这是,不下雪直接下冰雹啊?”
秦姝言哼笑一声,说:“谁知道这下子那群人该怎么做文章呢。”
洛衔霜伸手出去,接了几颗冰回来,语气却是凉的:“那不是也正好吗?”
“也是。”
洛衔霜看手里的冰化了,又不死心地伸出手去接。接完回来便要笑不笑地看了会儿秦姝言。
洛衔霜看秦姝言警惕起来,抓紧秦姝言没来得及起来躲她的时间,伸着手就去冰秦姝言的脸。
秦姝言下意识往后仰也没躲过,便一边被蹂躏一边伸着手特别特别努力地去接冰。
“洛衔霜!非要这样是吧?”
秦姝言捏着洛衔霜的手腕,接着冰就往洛衔霜脖子上招呼。
“哎哎好了,一报还一报。”
“不可能!哪有这种好事?”
“咳,别玩了,有人来了。”
秦姝言是说收就收,站起来看看来的人却是韩蕴。
韩蕴掀帘进来,就直接说:“这天气怪着呢。”
洛衔霜知道她意不在此,还是顺着她,道:“是啊,所以这是来干什么了,总不至于专门来提醒我注意这天气吧?”
“当然有别的事。”韩蕴也不说别的了,直截了当地道,“哥哥说查探清楚了,何承暄没自己养兵。”
洛衔霜和秦姝言一听,都不由皱起了眉,秦姝言说话都带上了迟疑:“可是……不像啊。”
韩蕴道:“我也觉得,但我和哥哥的意思是,不排除他把兵直接养在军队里。”
洛衔霜哼笑一声,说:“这倒是可能性大,而且……最好的选择是禁军吧?”
秦姝言点了点头,说:“也不排除地方的守备。”
“或者……”
剩下一种情况,她们谁都没说,只是互相交换了眼色便都明白了。
那是最可能,也最坏的一种情况。
“所以不管怎么说,注意着些自己的动静,以前的就算了。哥哥在清理禁军了,就是时间肯定得花很久。”
“知道了。”
洛衔霜倒是还关心另一件事:“所以你来这一趟总得有什么由头吧?”
韩蕴微微一笑,说:“给你送东西呗。皇上让给各宫分,我就顺便来了。”
“行啊,为了见我见了所有人啊?”
韩蕴哭笑不得,还是接过了洛衔霜的玩笑:“瞧瞧,这什么待遇,我对你俩多好?”
秦姝言跟着,拖着尾调道:“谢谢贵妃——”
“走了啊。”
“回见。”
韩蕴离开,秦姝言神色恹恹地道:“那我们只能安静些时日了。”
“是啊,但那跟顾惜文有什么关系?”洛衔霜笑得妖冶,捏着一撮白色的头发去挠秦姝言的脸。
“叫什么名字,人家现在是刑部侍郎了。”
洛衔霜一愣:“不是?等等?”
秦姝言瞥了她一眼,略微无语道:“我们搞的那些动静,牵涉出来的人是他参与查办的吧?赈灾有功吧?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吧?人家又有沈斫清,省的快点怎么了?”
洛衔霜叹了口气,道:“有些人啊就是后来居上啊。”
“你在嫉妒个什么劲?”
“我嫉妒个鬼啊,夸他,夸人呢。”
*
洛衔霜捏着扇子扔暗器玩,秦姝言正好要收剑,顺手挽个剑花就赶上洛衔霜开扇。秦姝言又抬剑挡了一下,洛衔霜眼睛一弯,合上扇子就站起来。
秦姝言剑也便没收,等着两小时过来。
“想起来个事,刚才那一式有点问题。”
“嗯。”
秦姝言抬起手恢复到刚才的动作。
洛衔霜伸手去握剑,却覆在了秦姝言手上。秦姝言无意识地锁了下手。
洛衔霜偏头看看她,不怀好意地笑了声,也松了下手,转而紧紧地握着秦姝言的手。
秦姝言很清晰地感觉到,洛衔霜的气息基本就洒在自己颈肩,到底还是没缩手了。
洛衔霜拉着秦姝言,比划了一个连招,又顺着秦姝言的手指,换成了十指交错的姿势。
秦姝言本来就有些在等着看洛衔霜能有什么小动作,这下突然就笑了。
秦姝言微微偏过头,那一瞬间,两人鼻尖相贴。洛衔霜下意识就往后考了几分。
秦姝言立刻打趣道:“怎么,退什么呢?”
“避嫌,距离产生美,懂不懂?”洛衔霜理不直气也壮地给自己找补。
秦姝言淡淡地扫了一下两人的手,语气含笑:“娘娘,你的手比你诚实多了。”
洛衔霜抿了抿唇,也不由笑了起来。
“嗯,我口是心非,你第一天知道?”
“知道。”秦姝言话锋一转,说,“我就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第一天知道啊?”
“真。是……天生一对是吧?”洛衔霜轻声笑着,想松开手却被秦姝言死死抓着。
“干什么?自己练一遍。”
秦姝言无辜道:“没学会。”
“……”
洛衔霜半强迫地又拉着——被秦姝言拉着又演示了一遍。
中秋前夕。
分明已经是深夜,城中到了宵禁的时候了,坤宁宫却还是亮着蜡烛。
洛衔霜披着披风坐在矮凳上,面前荧荧的火光照的她眸子回去了蓝,一贯灰白的发丝也都是蒙着金纱的。
秦姝言坐在她旁边,很安静很安静地看着面前的纸燃着。
“给我一张吧。”
洛衔霜点了点头没说话,递了几张纸给秦姝言。
本来这应该是每年的习惯了。
一年一度,悼亡者,念往昔,追来日。
起初似乎是那一年,洛衔霜刚来的那一年。
秦姝言记着,那时分明是严冬腊月的,秦姝言起来却发现洛衔霜披着单衣,只潦草的批了大氅便坐在台阶上,角落未燃尽的纸闪着几点火光。
分明是河北温暖的色调,视线里那个人却显得分外孤单。
分明看不到表情如何,秦姝言就是知道,那个人在哭。
那时候,洛衔霜就像现在的秦姝言一样,拿着黄纸一角,引了火就坐在那出神,直到火星烧到了手才后知后觉地松开。
秦姝言松开手,几点余烬没进火堆里,她不慌不忙地捻了捻指尖,发现那点灰怎么也搓不掉之后便放弃了。
转而伸手去抹洛衔霜的脸。
洛衔霜轻笑着避开,说:“严肃点。”
“他们又不想看你严肃得不得了伤心难受,不如自然点。”秦姝言神色暗了一两分,还是多乐观地劝洛衔霜。
“这倒也是。”
秦姝言转了话题,说:“其实啊,衔霜。我有时候总是在想,要是我们有一天分开……我说的是为了这个局分开……”
“不行。”
“如果呢?”
“那就……分开,那时候,每一只雁过,你听见它们振翅,都可以当做我在想你。”洛衔霜呼了口气,看着将圆不圆的月亮。
秦姝言想了想,还是觉得能跟一句:“那就每一场雪落,都是我,是我想见你。”
“好了,这么伤感做什么?”
“是是是。”
秦姝言说完便准备着收拾。
洛衔霜突然神情一冷:“好了,一定得伤感点了。”
“嗯?”
“真正让人难受的人来了。”
章节名:“孤舟微月对枫林”——王昌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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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孤舟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