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谁也不说话的早膳用完,秦姝言看洛衔霜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没说,等了会儿便冷着脸去屋子里,顺手带上了门。
洛衔霜正要去追吧,长宁便提着壶桂花酒来了。
洛衔霜:“……”
转念一想长宁一定是带着解药来的突然又没有那么烦心了。洛衔霜摇了摇头过去看长宁。
长宁一见着面,四下一确认没人便把药抛给洛衔霜 一抛就抛两瓶。
洛衔霜特别自信地接了,正要看呢又看一个瓶子朝自己飞过来,忙不迭又空出手来接。
“不是你谋杀我啊?”洛衔霜盯着长宁开玩笑。
长宁满脸得意,道:“怎么这么说话呢母后?我很伤心的。”
“切。”洛衔霜撇了撇嘴,还是道,“谢谢。”
“嗯。”长宁语气倒是淡淡的,洛衔霜就是听出来几分傲气。
洛衔霜无奈笑道:“给你得意上了啊?”
“那肯定——”
长宁到是没告诉别人,那天手底下的人一配好药他就自己试过了。
他碰了碰手心的一道划痕,敛了神色,问道:“不说吧?言女官生气了?”
“……”
不说还好,这一说洛衔霜便没劲了,拖着调子说:“是啊,都怪那个季语山。”
长宁一时想不起来人:“啊?”
洛衔霜也愣了愣,突然想起来长宁不太熟,随口解释道:“辰妃。”
也是啊,在宫里待久了,谁记得谁呢?不管是季语山,还是奚瑛,或者别的谁……到了最后就剩着一个别人眼里的“她”,一个本不该是自己的称呼。
——所以她一定会出去的。
“好吧,今天不吵你了,我得去御书房了……”长宁想了想时辰,一边走一边挥了挥手。
洛衔霜应声:“回见,对了,谢谢。”
洛衔霜看了说明,就着凉茶吃了药才晃晃悠悠去找秦姝言。
窗边,秦姝言自顾自下棋,知道长宁来了便也不自己翻医书了。
洛衔霜不打算走正门,溜到窗户边探了个头:“姝言——”
秦姝言抬起眸子扫了洛衔霜一眼,别开头。
眨眼之间,秦姝言回头又看了看洛衔霜,犹豫片刻把洛衔霜摘的花接了过来,继续别开头看棋局。
洛衔霜眉眼间笑意立刻深了几分,她站起身来,借了个力便翻窗进来。
秦姝言:“……手这会儿不含疼了?”
“是啊,”洛衔霜凑过来,“可能是昨儿盖了被子吧。”
秦姝言好气又好笑地,说:“走开,别烦我。”
洛衔霜不依不饶凑过去:“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秦姝言话到嘴边却饶了一转停顿片刻。
洛衔霜眼神特别平静,幽深的蓝色莫名便让人心安,她握着秦姝言的手,黑棋应声落盘,洛衔霜却是半分视线不分。
“可是如果长宁不能带回来解药呢?是想说这个吧。”洛衔霜抿唇笑了笑,道,“姝言,不管是以前战场之上,或者是现在我们所求之事,哪有什么万全之策呢?这个道理你比我清楚的。”
“但……你不一样。跟别的人不一样。”秦姝言固执道。
洛衔霜不由勾起唇角,笑道:“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在刀光剑影间求生求胜。总要去赌一赌,只是有的人可以相信,那就能够交付希望。”
“知道为什么季语山比不过别人吗?因为她不信别人,信的人不可信。”洛衔霜慢慢劝道,“所以你也信我,好不好?”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呢?”秦姝言皱着眉,语气间还有几分委屈。
“因为……你会担心啊。”
秦姝言着急道:“那你更该告诉我的!你答应好了的。”
“你口口声声我信你,所以我信啊,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了,可是你呢洛衔霜?说到底告诉我又会如何?我难道不可以想办法吗?”
洛衔霜定定地看着秦姝言,过了好久慢慢地松开手,拾起那枚棋子,重新放在棋盘中。
“不是的。”洛衔霜盯着棋盘,分明有些愣神,“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也问过我爹为什么有的伤不告诉娘亲,他说,既然不构成威胁,既然一定能够解决,那为什么要去让自己在乎的人担这份心?”
“所以,出于私心,我不想让你担心,你明白吗?”
秦姝言落下一子,封了洛衔霜的退路:“可是,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呢?她就会愿意被这样保护起来吗?我偏乐意担这份心,也是因为我在乎啊。”
“……”洛衔霜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让了一步。
的确,在这件事上她一直只听到了爹爹的想法,也把自己带入了这样一个立场里,可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又何尝不算一种……不公呢?
“可是……”
“是,如果我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管是预测还是已然发生,我都会告诉你,因为你有知道情况的权利。所以你到底顾忌什么?”
“我知道了。”洛衔霜呼了口气,很重地点了点头,“可是我现在好难受啊,你这两天不理我。”
秦姝言:“……”不是,你怎么做到上一秒跟我争辩下一秒撒娇的?
挣扎片刻,秦姝言还是正视自己的心理——就吃洛衔霜这一套,怎!么!了!
“那抱一下,好不好?”秦姝言偏着头去看洛衔霜的表情。
秦姝言分明看到洛衔霜抿着笑了,那人却还说:“不好。”
“那……”
“但是也不一定?”洛衔霜立刻改口,伸出手来。
秦姝言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站起来走到洛衔霜面前。
下一刻,太平花触碰到月亮。
清浅的一吻也落到额间。
*
何承暄果断舍弃了季语山这一颗在他看来“成事不足”的棋子,季语山也终于被禁锢在了一方天地里。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都还算的上是安宁。
入了冬,很快便要迎来初雪的。
是某一天的清早,洛衔霜将好在陪着秦姝言练剑,几片雪花便落在了眼睫。
两个人不约而同就扔了剑,相视而笑。
“去坐会儿?”
“好啊。”洛衔霜含笑道,“正好长宁送的酒一直没喝。”
秦姝言道:“怎么说?怪我呗,没让你喝。”
洛衔霜笑得眼睛弯弯的,攀着秦姝言的手道:“哪能呢?”
“我去拿吧。”
洛衔霜点点头,说道:“我把剑放好就来,坐那凉亭吧?”
“行。”
两个人说着坐凉亭,最后还是合计着“初雪怎么能不去淋一下”,又坐去了太平花树旁边。
秦姝言拎着斗篷过来,給洛衔霜搭好。
洛衔霜看着这做工还蛮复杂的,特别特别厚的白狐裘,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啊?这刚刚初雪?”
“你如果今天不是穿的单衣练剑的话。”秦姝言看了看洛衔霜,不咸不淡地道,这么一扫洛衔霜就立刻闭嘴,隔着秦姝言系斗篷的手给两人斟酒。
“瞧瞧,这算不算此生也算共白头?”秦姝言拂了肩头的雪。
洛衔霜点点头,笑着说:“当然算啊。”
“长宁这酒看着倒像是自己酿的。”洛衔霜抿了一口后怀疑地看秦姝言。
秦姝言还没尝呢就说:“是啊,京城谁家酒瓶像这个一样上好的白玉啊。”
“败家皇子……”
秦姝言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拂去洛衔霜鬓边的雪。
“我头发都这样了还能看着雪啊。”洛衔霜看着秦姝言。可能是下了雪,那双眼睛也像是蒙了冰,却不像对别的人那样的拒人千里。倒更像是阳光下的碎冰,漂亮耀眼。
这时候长宁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喝着我的酒还说我坏话啊?”
洛衔霜:“……”
秦姝言一愣,紧接着就想笑:我说慎言永远不会错吧?
“你……”洛衔霜说一半就住嘴——差点被酒呛了。
秦姝言一边忍着笑一边伸手拍着洛衔霜的背:“哎呦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协调能力啊。”
长宁走过来,手里还是提着酒的——瓶子换了,换了……青花瓷。
秦姝言看着那瓶子又是一愣,心里默默赞同洛衔霜刚才的评价。
“不欢迎啊?”长宁瞪着她们俩。
秦姝言赶紧否认:“不不不,就是觉得瓶子特别好看。”
长宁可是能够对秦姝言话里的意思当听不出来的,就当这是在夸自己了:“是吧,我也觉得,专门挑的呢。”
洛衔霜一边忿忿秦姝言不直接说他一边又腹诽这人真够有脸的,问道:“这不会是那位送的吧?”
长宁问:“谁啊?”
也不知道是真没反应过来,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何承暄的人啊,或者季语山的母家。”秦姝言一下子就明白了。
“怎么可能,我这么正直公正的人,就算这件事就是有我在查。”
“嗯,知道了,不就是自己养了一批有点本事的能人,还是一切都为了大桁,我知道的,我们都能理解的。”洛衔霜笑得标准,语气也特别礼貌,就是让人窝火。
长宁:“……”
长宁幽幽地说:“我觉得吧,我们刚认识没多久你不是这样的。”
秦姝言也说:“我也觉得吧,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也不这样的。”
“是嘛,人女大十八变,我们长宁及冠变脸有什么错?”
“受不了你们俩一点。”
雪稍微大了,三个人盯着突然落满酒盏的雪,幽怨地你看我我看你地,又还是赶紧跑去凉亭那边。
“你真的好磨叽。”洛衔霜一遍拉着秦姝言跑一边不忘看长宁。
“懂什么!新得的,边疆送回来的,白狼的毛!就两件!”长宁一边拿着自己的杯子一边还要手忙脚乱抱着部分斗篷,免得拖在泥里还难得清理。
“好好好了不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