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宁看不见的地方,洛衔霜撇了撇嘴,但最后还是转了身,看向来人,她道:“三殿下。”
言寂殊有些不习惯他们这种说来就来的生分——当事人其实也挺不习惯的,但在外还得装得像些。
长宁过来行了个礼,说道:“母后不来看看吗?”
洛衔霜看了看言寂殊,示意让言寂殊来决定,后者只是低声道:“都好,看你。”
这便就算是定下来了,洛衔霜看着长宁,道:“好啊,那便看看。”
洛衔霜没去得太近了,只是站在一边看他们射箭。远远地,洛衔霜的视线无意间与左丞相碰上了。洛衔霜似乎看着那沈雁云也朝自己点点头略做示意。洛衔霜愣了愣,微笑着点头回礼。
这是接下来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洛衔霜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莫名其妙的招呼,但对面那位倒是清楚得很——兴许能算个自己人吧,总归是与顾惜文相熟的。
看了会儿,长宁是没什么悬念的十环。洛衔霜也就是在看了长宁后打算要走的。在长宁转身看向她时,洛衔霜注意到了长宁眸子里的期待,一时间不知道触动了哪根弦,冲着长宁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洛衔霜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先走了”,长宁这次才颇为开心地点了点头。
洛衔霜走到一边的时候,却发现沈雁云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也过来了。
沈雁云在洛衔霜经过时,总算是很正式地打了个招呼,他作了个揖,说道:“皇后娘娘。”
洛衔霜脚步一顿,悄悄牵着言寂殊的手也极不明显地又悄悄松开些,但最后还是又牵紧了。
洛衔霜道:“沈大人。”
打了个招呼,两个人谁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过了片刻,洛衔霜又一次开口:“沈大人,我们以前,见过吗?”
“不曾。”沈雁云这次是想也不想直接答了,“不过……听长宁提起过您。”
只不过……你们俩是认识的,你也是他救回来的。
毕竟不怎么熟悉,所以两个人没多说什么。过了会儿洛衔霜便继续拉着言寂殊离开。
言寂殊由着洛衔霜拉着,但一路都不言语,洛衔霜也觉着奇怪了,所以她说:“言寂殊。”
言寂殊不答,洛衔霜又说:“寂殊——”
“在在在。”
“这是怎么了?”
言寂殊摇摇头,继续道:“哦,没事。”
没什么由来的,洛衔霜开始解释了:“寂殊,就是,下意识把长宁当成小孩那一辈了。既然想要有人去看,那我想着就去看看好了。”
也很莫名其妙的,一听了这下意识的解释找补,言寂殊先前那股无厘头的不开心和郁闷突然就消失不见。
“没事,不用解释这些的。”言寂殊略微有些不自在,愣了好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开口。
洛衔霜看言寂殊那不自在的模样,只轻轻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拉着言寂殊往人少的地方走。
洛衔霜本来是要继续走的,但言寂殊却停下了脚步,并且拉着洛衔霜没让她继续走。
洛衔霜跟着也停下来了,她看着言寂殊,轻声询问:“怎么了?”
“等等啊。”言寂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过一枝喇叭花,挑着摘了两朵开得正好的下来。
洛衔霜歪歪头,看着言寂殊,这会儿也不装了,眼里明晃晃都是不解。
言寂殊看看洛衔霜,眼里漫起来几分笑意,她微微低头,牵起了洛衔霜的手,另一只手将那粉里带紫的喇叭花稍微揉碎了。
洛衔霜隐约知道了言寂殊要干什么,但也并不怎么样,由着言寂殊仍牵着自己。
“一路看到了好几丛喇叭花了,这个颜色最好看,你别动啊。”言寂殊一边把洛衔霜的指甲染上色,一边又在解释,“从小在北疆长大的洛大小姐,是不是没玩过?”
洛衔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地看着言寂殊。
言寂殊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的。的确,言寂殊一直都不否认,洛衔霜手很好看,不像是习武之人的手,因为指腹没什么茧。
言寂殊突然联想到了个很好的场景,嘴角不免轻轻一弯,她看了看洛衔霜的脸,即使是又被洛衔霜看回来也丝毫不躲闪。
洛衔霜这才总算是开口答了言寂殊的问题:“是啊,这本来就不长北疆那一带,我又不常回京的。”
“那你平时有没有什么消遣时间的活动的啊?”言寂殊听洛衔霜这一说,想起这用喇叭花染指甲应该是她这样生于京城也长于此的女孩都会玩的。没由来的,言寂殊突然开始很好奇洛衔霜的曾经。
“我们啊?”洛衔霜看着言寂殊,只说到这便停了下来,不再言语。
许多年前的北疆,洛衔霜不管寒暑雨雪,都按时按点到校场,束好了襻膊便随手抽一把剑练着,等士兵们来了她也就练的差不多了。
早年洛衔霜是会看着自己父母练兵,后来大些了她偶尔也去代个班。剩余的时候,洛衔霜惯爱待在营帐自己看自己的书等到下午训练结束了才又溜去校场。
——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洛衔霜和他们中的某些人约了比试。
比试的输赢其实没那么重要,不过就是在洛将军和将军夫人知道后,在营帐里讨论了好久。
洛将军道:“衔霜这……其实也蛮好的,赢了算是给他们点教训,输了打击一下衔霜也不错。”
将军夫人慢慢悠悠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你女儿到现在输了几次?再教训士气得被你女儿败完了。”
“那是女儿厉害啊。”洛将军想也不想,拿起夫人泡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看自家夫人脸色不太对,又继续补充,“那你看我们要不然这样……”
这么一合计之后,就有了后来“输给洛衔霜的加练,洛衔霜输了回去看书背书”的规定。
这其中也不乏洛衔霜比了一半突然被拎回去练字读书的——早上功课躲了懒,总是要还的。
洛衔霜想了想,还是挑了些好说的,长话短说告诉了言寂殊。
言寂殊看着洛衔霜,脑海里不由浮现起那白发蓝眸的女孩,在雪地里独自练剑的模样,发间也许也落了雪,但并不碍事。四下没有别的衬托,只是一树红梅开得很好。剑穗上兴许会是太平花——毕竟洛衔霜喜欢。
“好了,看看?”言寂殊放下了洛衔霜的手,将用过的花丢在了一边。
洛衔霜抬起手看了看——到底这颜色是好看的吧。
洛衔霜说:“你呢?怎么不抹?”
原本言寂殊就是打算给洛衔霜抹一下算了,想着让洛大小姐看一看,当个放松一下的乐子。这一下听洛衔霜说了,心里又莫名生出些异样之感。
“怎么?我一个人涂了你不陪我一起啊?”洛衔霜看着言寂殊,眼里闪着春光明媚。
言寂殊慢慢笑了笑,转身要另摘一朵花。洛衔霜却在言寂殊要碰到话的时候又把她拦了下来。
言寂殊眼里不解毫不掩饰,转头看向洛衔霜,那人却已站在了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几乎是只需要言寂殊歪歪头就能碰到的位置了。
言寂殊呼吸略微一滞,这点载细微不过的细节,很快就被洛衔霜觉查到了,洛衔霜稍微一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站的位置是有点不太好,便很自觉地退了半步。
言寂殊放下手,面上仍然是装出来的镇定,洛衔霜手僵了片刻便伸手摘了一朵喇叭花。
洛衔霜轻声道:“这样,一次还一次的,我帮你上,怎么样?”
言寂殊看着那朵花,在春风里略微颤动,她看了好一会儿,洛衔霜从来不着急。
言寂殊点点头:“好啊。”
这一刻,她们看起来就像是任何两个关系亲密的朋友,只是心里所想的不在一条线上。
言寂殊看着洛衔霜的眉眼,也是到这一刻言寂殊才注意到洛衔霜眼尾有一颗红色的痣,莫名让她想起来,雪地里猝然落下的血迹。
洛衔霜虽然是第一次尝试吧,但洛大小姐向来一点就通,很快就放下了言寂殊的第二只手。
过会儿,洛衔霜再一次拉起来言寂殊的手,与先前一样和言寂殊并肩走着——她向来不乐意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洛衔霜更倾向于平等的相处方式。
“哎,衔霜,柳树是这个时令的絮吗?”
两个人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一株柳树下了,洛衔霜抬头看看,说:“好像是吧。”
言寂殊没再说话,只是迅速伸手抓住一团柳絮,再慢慢把柳絮放到眼前。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也慢慢抬手抓住一小团正在下落的絮。这时候言寂殊才又说:“看,晚春的一捧雪。”
的确,北疆这个时令是会飘雪的,不管言寂殊此举是不是有意的,那都不重要的,至少对于洛衔霜来说一种触动。
洛衔霜愣了好一会儿,眼尾略泛起粉红,她道:“嗯,等将来得空我们去看一场真正的晚春飞雪,怎么样?”
“好啊。”言寂殊应了下来,接着又想着道,“记得带我去看看那地集市,据说和这边很不一样。”
洛衔霜想了想,北疆的市集上,不管是氛围还是卖品是都要比京城不同。
“好好好——”
“你说,我们这像不像是出逃的情景?”言寂殊拉着洛衔霜又走了会儿,突然转过身看着洛衔霜,背着走路。
洛衔霜一时失笑,一边点头表示肯定,一面又拉紧了言寂殊的手,笑着叮嘱:“好了,你走慢点,小心看看路。”
“我不,我偏要看你,你看路就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