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破晓而出,白云笼罩下的青山翠谷,朦胧隐约,一片寂静。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长空疾驰而过,一人一骑,穿过幽幽山坳,飞奔向了掩映在幽深老林中的一处山庄。
别院一个雅致的厢房之中,浣之静静的躺在榻上,正盯着一旁的矮几出神,连婢女进屋为她梳洗都只任其摆弄未有半分反应。自醒来那刻起,她就一直处于昏昏懵懵的状态,可在旁人眼里,却以为她是惊吓过度失了魂,不仅请了所谓的“神婆”过来作法,还在她身上洒满了难闻的什么“圣水”。
真当她是失心疯了,浣之有些无奈。她重生了,但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周围所有陌生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很不安。为什么会是她?浣之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临死前抱怨老天的那些话被天上的某位神仙给听到了,所以才有了这么匪夷所思的经历?
哎…浣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脑子里面努力的回想着那日的画面,想要寻得一丝蛛丝马迹,可终究毫无所获。她看着自己两只小巧嫩白的手,再次陷入了沉思。
“妍儿,你好些了吗?”
鼻尖飘来淡淡的熏香味,浣之回过神来,抬眼,正对上郑白夫妇二人慈爱的目光,那目光中有疼爱,有自责,还有太多太多她无法理解的情感。
心中一动,一种许久未有体会过的暖意在心底漫延,浣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却不知如何开口。
“郎主,夫人,荀先生来了!”
屋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适时打断了她的难言,浣之如释重负,轻吁了口气,继而便听到有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越来越近。
当婢女小棠领着一位着浅褐色宽袖薄衫的男子进屋时,浣之不由瞪大了眼睛,世间竟真有男子长得比女子还要俊美!果然是她的眼界太小,上一世除了阿公和村里的那些粗莽汉子,她见过的男子实在少的可怜。
“子逸来晚了,博文兄,你可还好?”
“我一切都好,难为你千里迢迢赶来,只是妍儿,还需劳烦你帮我瞧瞧,她……”
郑白顿了顿,转身对着身旁的妻子道:“夫人,你一宿没合眼了,先回房歇息下吧。”
“可妍儿……”
郑白明白妻子的担忧,不等她说完,便安慰道:“既然妍儿已经醒了,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你就放心吧。花枝,快扶夫人回房。”
“诺,郎主。”
浣之见张筱柔不舍的朝她看了几眼,便在婢女花枝的搀扶下出了房间。片刻之后,郑白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刺客乘我不备打了妍儿一掌,虽然我以真气护住了她的心脉,但她的伤势太重,本已回天乏术,没成想,她竟奇迹般的又活了过来,我担心,怕不是回光返照?”
浣之原本已经慢慢平静的心绪,在听到“回光返照”这四个字时,不禁心头一怔,眼皮子也跟着砰砰砰的跳动起来。
回光返照吗?不要啊,老天爷,您既然给白我重新做人的机会,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千万别给收回去啊……
“博文兄且放宽心,待我给妍儿把把脉。”
男子移步至chuang榻前,撩起衣摆跪坐下来,伸出三根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开始为她诊脉。从方才他们谈话中得知,这位荀先生乃是郑白的好友,本名荀鹄。此次山庄遭此变故,正赶巧他在太和山修仙悟道。
修仙?她长得确实像神仙。浣之静静的望着眼前的男子,如墨青丝随意搭在肩上,白皙俊秀的面庞宛若精雕细琢的美玉。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说的就是他吧。
“妍儿的脉象平稳,只是……”他面带疑虑,瞧她看了一眼,便又很快的收回了视线。
郑白立刻紧张追问:“只是如何?子逸不妨直言。”
“嗯……妍儿已无性命之忧,只是真气有些涣散,加上身上受了内伤,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chuang,待我开个调理的方子,让庄里的人煎成汤药服下,休养些时日方可痊愈。”
“那便好,那便好。”郑白长舒了一口气。
浣之听到这儿,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荀鹄起身,从怀中掏出一精致锦盒交与了郑白:“我这有颗凝神聚气的丹药,博文兄暂且与妍儿服下,对她的伤势有好处。”
郑白感激万分,连忙接过,拱手道:“多谢子逸了!”
“博文兄不必客气。”荀鹄拱手还礼。
只见郑白将那锦盒打开,取出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随即便递到了她的唇边,轻柔细语的道:“妍儿,快服下,待你好了,父亲便与你一同去洛阳赶乞巧节,可好?”
浣之心中莫名酸楚,她自小沦落街头靠乞讨为生,饥寒交迫的那些日子里,她见识到了太多的生死离别、人情冷暖,以至于她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凡事要靠自己,可天知道她其实和别的孩子无异,都希望有父母疼爱,渴望温暖亲情。
曾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场景,如今就真切的摆在眼前,浣之一时间百感交集,心头一软,轻唤出声:“父亲,妍儿想您。”
“傻女儿,父亲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郑白见自家爱女总算开了口,顿时心中又是疼又是喜,宽厚的手掌摸了摸郑妍的小脸,说道:“是父亲没有好生照顾你,以后定不会让你再受伤害,妍儿乖,将药丸吃了,吃了就好了。”
深知爱女最怕食药,听这循循善诱的口气,哪里还是他人眼中一贯粗狂豪迈的白暮山庄的一庄之主?
浣之,不,是郑妍听话的张开了小嘴,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吞了下去。
呃……这味道真是,古怪至极。
郑白顿感宽慰,转身对着好友道:“子逸难得来一趟白暮山庄,上回你我把酒言欢,却未尽兴,此番,待我将开春时制的桃花酿起出来了,定要与你好好痛饮一番!”
“哈哈哈,甚好,甚好!”荀鹄应声,爽朗一笑,那潇洒俊逸的模样把小郑妍都看痴了,真是好生养眼。
见荀鹄面上似有疲倦之色,郑白遂又吩咐婢女道:“小棠,去收拾间客房,让荀先生好生歇息。”
“诺,郎主。”
待小棠领着荀鹄走出了房间,父亲又细心叮嘱了几句,这才跨步出了房门。
郑妍望着窗外青翠葱茏的山峦,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悲伤。阿公膝下无儿无女,一直将她当成亲孙女,教她读书识字,学习医理,可如今她却稀里糊涂的不知所踪了,他一定非常难过吧。
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