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愣了愣,没有喊上课,而是直接走到了班级的最后,对着黑板报揣摩了起来,她偏过头去问陆时一黑板报是谁画的,陆时一指了指杨铭,杨铭也正好回过了头来。
语文老师脸上带着微笑,“我记得题目是《倦鸟》,想让你们出一个倦鸟归巢主题的黑板报。我很好奇,为什么8班的黑板报里只有倦鸟呢?”
杨铭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有些话,说出来挺矫情的,但还是硬着头皮组织了一下,“我理解的是,倦鸟归巢,归的不完全是家,而是心里的踏实。”
语文老师点了点头,“那为什么是两只倦鸟靠在一起?”
他挣扎了一下,还是回答了,“同样的事情,不止一个人做,就踏实了。”
语文老师又点了点头,走回了讲台,喊了陆时一的名字,“你写的山海深意愿意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可能是因为剃了圆寸,陆时一的脑壳现在手感自己也很喜欢,上手来回捋了两下,对老师露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这个,见仁见智吧,我不太愿意,哈哈。”
似乎也没指望陆时一真的会把他内心所想的山海深意告诉大家,但语文老师的语文课就开始借此发挥了,从情和景中感知,先学会感知作者的情绪和意图,把自己至于情景中,她又拿了杨铭的两只倦鸟来举例,问大家更愿意做那个趴着的倦鸟,还是直挺挺站着却闭着眼睛的倦鸟,再引导大家思考原因。
一节语文课,没有讲任何课文,就着这个黑板报讨论了整整四十分钟,当然,也留下了500字的小作文《我与倦鸟》,本来大家还在山海中遨游,突然被小作文打回了原型,纷纷哀嚎。
班会课的时候刘庆红告诉大家,语文课上的论倦鸟已经成为了他们办公室的佳话,顺手又带回来一张奖状,这次的黑板报还是第二名,陆时一不解地问刘庆红差在哪儿,刘庆红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就说评比老师说8班画的技术和意境没得说,就是整体上的感觉消极了点,倦鸟的倦意太浓了,不利于激励学习。
陆时一实在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文化”,刘庆红刚要发作,陆时一马上又跟了一句,“我说那些老师。”到底是把刘庆红还没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嘴里。
于纾下午拎了两瓶阿萨姆奶茶和两个黑米糕上来,给了陆时一和杨铭各一份表达感谢,她对着他俩说:“你们俩没打起来真好,可我看着这幅画真的很想哭,配上你写的那两句话,又孤单又遗憾。”
杨铭惊讶于于纾的理解居然这么深刻,陆时一直接说了出来:“你是懂球的。”
这次放学的时候陈斯嘉先拉着龚元元走了,说太羡慕陆时一天天给杨铭买早饭了,今天一定要龚元元给自己买个卷饼,龚元元被陈斯嘉拉得衣服都变形了,直接喊出了一声让林历给他点外卖,这话一出来陈斯嘉和杨铭同时尴尬,陈斯嘉拽得更大力了,直接拖走。
杨铭慢条斯理地理着东西,这次没有急着赶着出教室,等到教室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他才回头看了一眼陆时一,果然他正在给奖状贴双面胶,陆时一抬头对杨铭笑了笑,轻声说道让他等一等,杨铭没有催他,就靠在课桌上看他动作,又贴好了一张。
两人从校门口走出去的时候,陆时一感慨,“以为这个月没希望和你一起放学了。”
“看来现在就搭理你还早了点。”杨铭也笑,心里很轻松,甚至很愉快,是一种重拾的快乐。
“还是太晚了,你都吃了好几天金枪鱼吐司了。”
“再吃下去真的要喂二哈了”,杨铭停顿了一下,“你这发型,是在775马路对面整的吗?”
陆时一惊讶:“你怎么知道?”
心中猜测被证实,杨铭笑得停不下来,“我就是那么一想。”
“你也太让人生气了,说不理人家就不理人家了。”陆时一嗔怪道。
“别整这动静,恶心死了。”
“不要嘛。”
“滚。”
懒得搭理,说不高兴是假的,杨铭站在陆时一身边就很高兴了,之前的抗拒需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不去想不去靠近,还要绞尽脑汁不和这个人产生关联,但现在这样就很好,很自然,即使有想法又怎么样,一个人的狂欢也是狂欢。
等公交车的时候,陆时一突然说了句话,“数理化好难啊,我昨天看了点真题和竞赛题,坑太多了。”
杨铭不解,“你不是选文科么?”
“我可不想做落单的倦鸟”,陆时一对着杨铭笑了起来,“同样的事情,不止一个人做,就踏实了。”
“有病。”
“你也有病。”
“你不觉得难吗?”杨铭问。
“难你不也在学么?我为什么不行”,陆时一双手一摊,“质疑我?”
“宋修找你了没,下周六的那个活动”,杨铭没有跟着陆时一的话题,转了个向问。
“宋修没资格找我,等章莹瑛来找我谈,这事不能私底下搞。”
“你还挺端着呢,班长大人?”
“哎——好久没听你这么叫我了,再叫两声。”陆时一贱兮兮凑过来。
车来了,杨铭啥也没说直接上了车,留下陆时一在路边无语。
这样就是最好的相处方式了吧,陆时一终究没有提自己那句不敢说的原因,杨铭想,这么聪明的陆时一,如果不是为了给人留体面留余地,是断然不会不说出口的,他还记得陆时一逼问陈斯嘉的样子。但陆时一在他面前从来不说猜测,也许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小心思,也给两个人友谊的小船留一条路吧,也算是……没可能了吧。
他应该难过的,但为什么现在这么轻松快乐呢?
坐在775车上,却感觉要飞起来了,就只是因为和他聊了天,开了玩笑?
陆时一也要去学理了,他甚至没问自己要选理的原因,就决定也要选理了?
不分在一个班的话怎么办,杨铭想给自己两巴掌,想什么呢。
——
回到家四个人的群又活跃了起来,陈斯嘉分享了一张糊到看不出内容的照片,说这是好说歹说龚元元请他吃的卷饼,还因为要不要多加一个贡丸向他发起了挑衅。龚元元在下面回了一杯洒了的奶茶,说这是陈斯嘉的回礼,两人闹得跟两条疯狗一样,杨铭坐在餐桌边边吃饭边笑,筷子都夹不住菜。
WithTheWind:600号打包带走
阿拉不斯加:你也别落下,先瞅瞅脑回路和鸭肠谁更绕
天下第一吊:哎,艺术家终于正常了,不过你妈是真漂亮啊!!!我都不好意思叫她阿姨!!
WithTheWind:下次吃饭叫你们啊
阿拉不斯加:真的吗!
天下第一吊:真的吗!
时ONE:真的吗!
WithTheWind:你们先想好当面叫什么
阿拉不斯加:靓女
天下第一吊:姐~姐~
时ONE:妈!
是不是今天对陆时一态度太好了,又让他得意忘形了,但聊天气氛那么傻又那么好,他也不忍心破坏,直接把手机放一边了,刚想收碗,家里的门被打开了,杨启刚和余敏回来了。
“爸,敏姨,你们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阿姨没多备菜。”
“没事儿,我们吃过了,我们就回来两天,后天又要出去了。”杨启刚推着两个行李箱从家门口到客厅中间,然后重重往沙发上一坐,深深叹了口气。
余敏把身上的包放在餐桌椅上,去厨房洗了手,端了两杯水出来,一杯放到杨启刚面前的茶几上,自己也坐在沙发上喝了些。杨铭看得出来两个人都非常疲惫,感觉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余敏推了推杨启刚,让他洗了手再休息,杨启刚又叹了口气才起来去洗了手,回来又喝了一大口水。
“和你妈见面了?”杨启刚突然发问。
“嗯”,杨铭没有否认,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感觉怎么样?”
“还行”,杨铭想了想,“比想得要好一些。”
“那就好,你妈不太会顾及别人感受,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
“没说不好听的。”
“嗯,平时得空可以多见见她,她总是觉得对你亏欠。”
杨铭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了就说先回房间了,先洗了澡,然后拿出作业开始做,老师们已经开始有点收不住布置作业的冲动了,数学基本每天都至少有半张卷子,英语的题量也上去了,连语文还有小作文……更别说物化生史政地那些,他觉得自己如果能在12点前做完简直就算顺利了。
作业做了一半,余敏来敲了门,又端了一碗切好的水果来,杨铭赶紧起身迎了上去,拿手接过来的同时不忘谢谢她。余敏这次也没着急出门,杨铭把自己的转椅拿到了床边,请她坐下,自己坐在了床沿,这样应该显得更加放松吧,上次就感觉余敏有话没有说完。
“小铭”,余敏叫了杨铭的话又开始犹豫。
“敏姨,你不用顾虑什么,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余敏皱了皱眉,又十分纠结,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有件事,我想先征得你的同意。”
杨铭没有说话,等余敏的下文。
“之前,你和你妈妈不太联系,怕你觉得心里有事,没有妈妈阿姨这样的人说,我也一直没敢往那方面想”,余敏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但听你爸说,这次你和你妈妈聊得还行,我想……想问问你,我可不可以和你爸,有个孩子?”
杨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余敏已经嫁给他爸快两年了,虽然年纪不小,却始终没有自己的孩子。之前他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今天看来反而是他爸带着他这样的一加一组合,的确在有自己的孩子方面,给了余敏不小压力。杨铭自认余敏来家里的这段时间,从来没亏待过自己,对杨启刚更是没话说,是名副其实这个家的女主人,但这会儿会因为顾及自己,来寻求自己的同意。
“当然可以的,敏姨。”杨铭没有丝毫犹豫,他也知道如果家里有了弟弟或妹妹,杨启刚的注意力必定会分走,甚至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的家产也会被刨去一半,他看过新闻,也看过手机推送过来的各种资讯内容,但他实在无法对始终善待自己和这个家的余敏说出不。
余敏看他同意得太快,又赶紧补充了起来,“小铭你可以放心,你爸爸和我会始终以你为先,无论家里有什么问题,只要你不同意,我们一定会以你的意见为准。”
看着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余敏,杨铭心里真的有些不忍,他第一次去握住了余敏的手臂,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敏姨,你不用把这些看得太重的,你现在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你和我爸有个孩子,是理所当然的,我也很期待有个弟弟妹妹,你的孩子一定很可爱。”
余敏的眼睛里闪出了泪花,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心得到了纾解,反过去握了握杨铭的手,哽咽着说:“谢谢小铭。”
叹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34章 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