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还是会凑一块儿吃午饭,上体育课的时候还是会一起打球,但陆时一和杨铭之间就是不直接说话,即使在球场上互相碰撞到了也不多言,没了他俩的互相嘲讽,龚元元甚至觉得有些寂寞,指着陆时一对杨铭吼:“你骂他啊!骂两句快快!”杨铭也面不改色地不搭理,3V3的简易篮球,两个人总是说不和对方一队。
一节课下来,几个男生浑身是汗,都跑到一楼的洗手间里去洗脸,杨铭把长袖T恤的袖口撸得很上面,都露出了肘关节,在用力往脸上泼了几次水之后,直接掀了衣摆起来擦。陆时一正巧走进来也要洗脸,在门口顿了两秒又退了出去,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汗一下子都收回去了,这是怎么了,不就是看到杨铭的腰了么,不就是白了点,腰侧和腹肌线条好看了点吗,自己没有吗,一惊一乍的。
这么一想,陆时一又走了进去,目不斜视直奔洗手池,一开始也是用手抹着脸洗,越洗越不过瘾,直接用水往脑袋上浇,又直接用手往前抹掉,水滴子溅得到处都是,捋不下来水了也撩起衣服连头带脸的擦,弄得衣服湿了一大片。这个过程杨铭一直在边上,全都看在眼里,等陆时一刚要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出了厕所,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三岁,幼稚死了。
陆时一起来后发现杨铭不在,觉得刚刚的头又白洗了,一股火又上来了,嘴角一扯,上次还没消下去的火气泡弄得生疼。憋着不说话是吧,陆时一心里想,我看你忍到什么时候。
下午全是理化课,杨铭皱着眉全神贯注在听,物理大黄还特意在课上不指名不道姓地夸了杨铭一句,说学习氛围是可以传染的,当你身边有一个优秀的人的时候,你就会在他的带动下变得更有动力,希望自己更优秀。
杨铭听着倒没什么感觉,作为优秀的陈斯嘉笑得合不拢嘴,他觉得大黄应该说得再直白点。但人和人的差距就在这里,即使陈斯嘉上课不怎么听大黄讲课讲题,也比杨铭学起来轻松,一道题放在陈斯嘉手里变成了10秒内就可以拼好的魔方,在杨铭这里就变成了一道道需要解谜的密室,有的时候提示就在那里,可他看不到。选理的话,只能和同样在努力层面前进的同学们之间拼一把了,和天赋型选手之间隔着的是好几道透明的,看不见的墙,想到这里,杨铭不禁叹了一口气。
——
放学前,7班的宋修等在了8班的门口,看起来有点急躁,一会挠一下头一会捶两下墙。
同学喊了陆时一和杨铭的名字,两个人都不爱搭理他,没往前去。
“你俩,赶快出来!”宋修对着班级里大声喊了一下,还没走的同学都转过来看他俩,得,不得不去。
宋修完全没发现两个人有什么异样,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发现,他看见两人站在他旁边的时候,兴奋得有些过分,连嗓子都没压好,喊了一句,“她答应了!”
两个人还是没什么动静。
“我操,王瑜答应和我在一起了!”连名带姓地补充了一遍。
陆时一看了他一眼,“就这事?”
“那肯定不是,她答应我了单独和你们说干什么,”宋修缓了缓说,“下星期六,我们班,哎主要是我!我是组织委员么,想着78班一起搞个小范围联谊,这次你们班多出点男生,我们班多出点女生。”
“早恋啊?”陆时一又问,“章莹瑛没杀了你啊?”
“我哪能和她说早恋呢,我就是,想搞个活动,找个机会,和王瑜出去玩玩,但怕她扭捏。”
杨铭轻轻哼了一声,宋修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
陆时一也没废话,脑袋往杨铭那一偏,“你说得动他,我们班就加入,但前提说好,不分男女,就是组织个活动,主题也不能是联谊。”说完就进教室了,头也没回。
宋修可能还在大喜过望的状态,最早呈现的嚣张酷炫一扫而光,对着杨铭露着标准笑容,“铭总,怎么说?”
“不去。”
“操,不行。”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学习压力这么重,也需要劳逸结合出去玩玩。”
“我又没排名,有什么压力。”
“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实在是错了。”宋修以前只知道杨铭酷,没想到他的嘴毒。
杨铭转身也打算进教室了,宋修跟着后边再次追问了句,“去呗?”
“不去。”
宋修突然明白陆时一为什么这么说了,看来全8班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个难沟通。
陆时一见着宋修碰了钉子,心里有点儿高兴,毕竟杨铭的好脸色没几个人见过,自己还是有幸的一员,但也是曾经有幸了,想到这里,陆时一又有点低落,他不知道杨铭这种“不太想见到”的状态会维持多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推进,怎么去解决,手足无措,听凭发落。
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了他俩,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做作业,连头都不抬一个,不说话,也当对方不存在,但空气莫名有点紧绷。但幸好这种状态没维持多久,于纾就回来了,她刚去上了个洗手间,从面色和发声方式上来看,应该是女孩子的特殊时期,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虚弱。
“你们……两个……想得……怎么样……了……嘶……”于纾一边吸着气一边说。
陆时一和杨铭皱了皱眉,倒是杨铭先开了口,“我草图画好了,大概两三个小时能画完,没有很复杂,你要看看吗?”
“我……看不……动……你画好,就……行。”于纾又看向陆时一。
“内容有,手也没断,你先回去,放心吧。”陆时一回答。
于纾坐在位子上,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摆了摆,“不……你们……打……起来……怎么办……”
两人都没说话,心里都在思考,我们看起来已经这么严重了么?
见两人都没说话,以为是真在摩拳擦掌,于纾下定了决心,“我……要看你们……画完……嘶……”
“回去吧。”两人同时说。
杨铭补了一句:“放心,打不起来。”
陆时一也补了一句:“放心,他打不过我。”
于纾觉得这俩人有点好笑,但这会的自己实在是笑不动了,估计就算挪到校门口也要挪好一会儿,但又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她才是宣传委员,带着疑问又确认了下,“那我……回去……了?”
“回吧。”陆时一说。
于纾收拾好了东西,艰难地背起了书包,起身往班级门口挪。
杨铭看她这个动静,有点于心不忍,“要帮你叫辆车吗?”
“不用……!”
陆时一说:“包给我吧,我送你去校门口。”
“别!你们!快!写!快!画!嘶……”于纾用完了她说话的额度,出班级门口连再见都没说,摆了摆手就走了。
教室里就留下了陆时一和杨铭两个人,互相不理睬的两个人。
杨铭走到讲台边,拿了一盒新的白色粉笔和一盒彩色粉笔,走到教室最后放在闲置的课桌上,又回到座位拿出一个纸卷,拿下了绷在上面的皮筋,水彩纸还带着卷,没有完全展开,就站在黑板面前一手擎着,一手叉着腰在看。陆时一就坐在自己位置上,低着头扒拉着书包的拉链,他其实应该要去问一下画和字是怎么安排的,但他在等杨铭开口。
好像是终于站定够了,也规划好了整块黑板要怎么安排,杨铭拿出了一支白色粉笔,掰掉了最上面的头,开始划分区域,几个大线条后,黑板被划分成了五个区域,中间的留白最大,左右两侧相当,还有上下两条窄窄的线。
陆时一其实想问问,怎么画黑板报就不戴发箍了呢?你画画用的兜呢,怎么没带来?
入了秋后,天色就暗得快了,很快教室里的灯都比室外要亮了,照得整个教室通明,但冷风还是往窗户里钻。陆时一站起来从后到前关掉了窗户,从最后一排的位子坐到了第一排的课桌上。
真的有两只鸟出现了,一只鸟蜷起了身子,把头埋在了翅膀里,无比疲惫地躺坐在地上,头顶上有长长的冠羽,流畅的、光滑的、泛着光的冠羽,随着它的动作触碰到了站在一旁的那只鸟的胸口,不仔细看以为根本没碰到,但那跟长长的冠羽尖埋了进去,只能看到一截钝面。站着鸟没有露出倦怠的姿态,身上的羽毛又顺又干净,似是刚梳理好不久,但站着的鸟眼睛却闭了起来,冠羽就这样耷拉在头顶,顺着背弯向后伸开,冠羽尖打了个优雅的转。
陆时一看得有点入神,杨铭没有顺着老师的思路去画倦鸟归巢,而是实实在在地,画了两只倦鸟,疲惫的、不想再展翅飞的不知名的鸟。上下留着的缝隙变成了云,变成了海,蓝色和白色的相间,和外面深色萧索的秋风格格不入,画里没有巢,两只鸟就这样站在沙滩上。只见杨铭又去用手擦,擦出了云里的光,擦出了丁达尔现象,光影在两只倦鸟的身上出现了层次,海面上也忽明忽暗。
杨铭两只手都已经沾满了粉笔,手汗已经把粉笔的颜色都混在了一起,在手掌上斑驳。
“我去洗手,你写吧,写完了我最后修一下。”
走出教室后杨铭有点脱力,长时间的抬手,让手臂和脖子都很不舒服,让人更窒息的是教室里的感觉,虽然只有他和陆时一两个人,但他却觉得堆满了,他知道陆时一关了窗后就在一直看,看他的画,看他的手,看他的后脑勺。他也想问问陆时一,昨天想了些什么,有没有说晚安。
可这些问题太暧昧了,可如果只是一个人的暧昧,那就还是孤独。
他不想要再更多的孤独了。
在厕所洗手的时候,杨铭冲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厕所准备去教室里。在走廊的另一个镜头,好像有个保安拎了个手电筒,来回晃了一下后就啪地把走廊的灯关掉了,杨铭突然掉落在黑暗里。
他从来不怕黑暗,夜色一直是他的保护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31章 倦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