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了周五,最后一门理综!杨铭觉得这段时间陈斯嘉的突击还是很有用的,起码能看明白题目的意思了,甚至还有了一些解题思路,但这卷子就像泥沼,越往后做越不是那么回事,慢慢地也就只能看懂题目里的中文了,连表达的意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才做到选择题第五题,剩下的可咋办。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静下心、静下心,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去看题目的意思,试着把陈斯嘉的解题策略往题目上靠,找关键词……好的,找到了;找题干和选项中的数字规律……有了,都能被3整除;除不尽的质数有可能不是答案……好的又找到一个;然后再进行验算,套公式、公式变化,有了!解出来了!在A的地方盖上了方方扁扁的2B铅笔印。
理综只对陈斯嘉这种挑战型选手有快感,偏文的选手们在数字里经常迷失方向,物理大黄曾经在课上和同学们说过,尤其在做选择题的时候,千万不要迷信什么三长一短选一短的传说,更不要相信自己的感觉,跟着感觉走,只有错误牵着你的手,即使是猜,也要有逻辑地去猜答案。
好不容易做完了选择题,开始了简答题,脑子里的物理公式和化学方程式在打架,恨这个铁离子为什么就能正二价又正三价,到底是碱式碳酸铜溶液还是硫酸铜溶液是蓝色,小车能立在斜坡上到底受了多少摩擦力……终于到简答题最后一题了,额头上已经忍不住要出汗了,可是手汗更多,杨铭从桌上的一小包纸巾里抽出一张,眼睛没离开试卷,双手放到了课桌里,在里面来回搓着擦手汗,擦完了就往课桌里一扔,想着考完了试再带走,准备全身心投入最后的大题。
“别动!”监考老师的声音从杨铭的脑袋上传来。杨铭吓一跳,放下手中的笔,两只手五指微微张开,往上抬了抬,才抬头去看说话的老师。他一开始以为听错了,可能老师指的是他周围的同学,但看到老师直直地走过来的时候,他有点儿慌张,更多的是不解。
“你站起来,站到教室最后去,我看一下你的课桌。”的确是对着杨铭说的,老师的声音严肃不容拒绝,但杨铭清楚自己没做什么,课桌杨铭刚来的时候也看过,是空的,就也没想着争点什么,直接走到了教室最后面。查清楚了自然会把他放回去考试的,他想。
老师先是翻出了杨铭刚刚擦手汗的纸巾,老师展开了,正反面纯纯的白色,什么都没有。差不多完事了吧,这都两三分钟过去了,大题还没开始做呢!接着老师又掏出了一张纸巾。
——这什么!?我操,我没放过。
伴随着杨铭内心的呼啸声,监考老师把纸巾展开,他觉得自己的脊椎骨也随着老师的动作被生生扯开了,发着喀啦啦的一节一节断裂的声音,露出了里面被脊髓膜包裹着的脆弱。监考老师从自己座位上走过来不过用了四五步路,杨铭觉得每一步都沉得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在这张纸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耳朵里就像有个巨大的定音锤重重落下。
这张纸巾没有写满,不过只有三四个物理公式和四五个化学方程式而已,纸巾上有一点点干了的水痕,有些字甚至因为这些水痕还晕了开来。
监考老师看着他,脸色沉得不像话,对杨铭说:“8班的杨铭,是吧,你现在可以收拾东西出去了。”
不等老师说完,杨铭赶紧解释道:“老师,这张纸不是我的,我没有放过。”
“从你的课桌里掏出了一张纸巾,空白的,又多了一张有公式的纸巾,你以为老师都这么好骗的吗?”
“老师真的不是我放的,我真没有老师,不是我!”杨铭急得声音都大了不少,他肯定这不是自己放的,如果打算作弊的话,又何必每天复习到一两点,睡觉不香吗,跟自己过不去干嘛呢?!
“现在收拾好你的东西,去老师办公室等着,不要影响现在考试的同学。”
杨铭非常不服气,还想和老师争辩几句,监考老师把那张纸巾收走了,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往班级门口一指,“出去!”
考场里的其他同学大多都停下了笔往这里看来,只有少数几个还在那里一脸焦急地做题。杨铭突然就觉得失望了,无所谓了,什么狗屁考试,去他妈的。收拾了桌上自己的笔袋,从讲台边上的课桌上拿走了自己的书包,走了出去,没去办公室,直奔校门口,他现在只想离开这个烂地方,越远越好。
其实那会离考试结束也就只有四十分钟了,自己还觉得这次理综能高开一把呢,毕竟从来自己没有这么想学理综的热情,倒是辜负了同桌一腔热血的授课,还有陆时一每天给他的可乐。
漫无目的地走,竟然走到了江边,是新修的栈道,有着漂亮的铁栅栏和木板,踏在上面还能听到木头浑厚的声音,杨铭突然想到了他爸,不知道这市政的工程,是不是自己家里做的。他又想到了他妈,想到了他妈临走前对自己说“小铭妈妈并不是不爱你了,妈妈很爱你,但爸爸妈妈之间没有爱了,妈妈要去找新的灵感了”。可这会儿,他拿着手机,今天这扎着心窝子戳着脊梁骨的事都不知道该和谁说,余敏吗?杨敏自嘲地笑了出来,索性把手机也关机了,在江边坐了下来。
坐够了,杨铭就开始走,反正下午本来就是放假的,又有什么关系。直到柏油路变得坑洼不平,路的两边只有一个接一个的厂房门,轮渡的声音变得清晰,连路灯的罩子上都沾着浓浓的灰尘,黄色的光显得那么晦涩,人行道上基本已经看不到其他人。前面有一棵比其他都粗的梧桐树下面,竖着一块站牌。杨铭想,先离开这里吧,无论去哪,找一个人多的、亮堂的地方再打车。走到站牌下面的时候,杨铭愣了,竟然775路的停靠站,这个站牌上也只有775路,回家的车会停靠在这里,但又有谁会等他回家呢?杨铭的心里一阵酸涩。
没有手机,杨铭也不习惯戴手表,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约莫过了十分钟,775来了,车上几乎没有人,才想起来这是倒数第三站。坐到座位上时,才觉得脚疼,自己应该走了很久。他头靠着窗,路边的路灯、店里的招牌灯、其他车打过的灯,光影映在他的脸上,从下巴掠到头顶,出现、再消失。下车的时候,杨铭又在车站发了发愣,才迈步往家的方向走。
他以为他看错了,小区门口有个人就坐在马路边,保安正打算上前和那人交涉。
陆时一仰着头和人赔笑的样子真的很难看,他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和人赔笑。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会儿杨铭觉得自己一口气有点喘上来了,像深潜了许久的初级潜水员,总算是浮出了水面。他看到陆时一看到他了,他好像在和保安说,他等的人回来了,不会再在这里坐着了,让保安大哥放心。
杨铭以为他要先问自己点什么,没想到开口却是——
“好饿啊,你家有没有饭啊?”陆时一摸着肚子,脸上摆着可怜兮兮的表情。
“应该有吧。”一开口,杨铭才发现自己嘶哑得可怕,好像并没有发出声音。
陆时一对他眨眼睛,“蹭个饭呗,小朋友?”
“你他妈才小。”这句声音发出来了。
家里没人是常态,杨铭把一楼客餐厅的灯全部打开了,两人把书包都扔在了沙发上,相继去一楼的卫生间里洗了手。做饭阿姨做完了饭就会离开,晚上的饭一般都放在餐桌的保温板上,陆时一大惊小怪地说有钱人装备真全,又非常自然地去厨房拿碗盛饭,拿了两双筷子两个勺,招呼杨铭坐下来吃饭的样子好像这是他家。
陆时一感慨着杨铭家做饭阿姨专属一道的川菜,觉得杨铭真是太幸福了,说自己偶尔才能吃上一顿他妈烧的饭,大多数时候都自己在外面搞定,要不就自己回家简单弄下,不咸不淡,只能图个饱。杨铭没理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什么也没说。
吃完了饭,陆时一又把碗洗了,这次杨铭没有阻止他,反正阻止了也没用。陆时一自来熟地打开了冰箱,掏出了两听勇闯天涯啤酒,拽着杨铭问他家有没有别墅业主专有的影音室,想一睹风采,感受一下家庭影院的震撼。
杨铭遭不住陆时一的缠人,把他带到了负一层,在他夸张地“哇——”了一声之后,杨铭笑了出来,陆时一也跟着笑,然后瞪眼正色对杨铭说不许嘲笑他没见过世面。
两人就坐在影音室的按摩沙发里,陆时一也不知道打开了什么电影,整部都在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一点美感也没有,他俩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只有陆时一聒噪地一会儿一个动静、一会儿一个动静,看到**的时候还拍着杨铭的胳膊大声问牛不牛逼!
都快睡着了,还牛逼呢,我看你挺牛逼,这种烂片还看得那么兴奋。
杨铭这句话没说出口,就闭上了眼睛。也许是走得累了,又或许是酒足饭饱了,或者被陆时一吵烦了,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还在影音室,看投影上的时间应该是早上5点,杨铭身上盖着本来应该在客厅沙发上的毛毯,矮桌上的啤酒罐已经没有了,旁边也没有陆时一。
——是在做梦吗?杨铭不禁问自己。
他揉了揉眼睛,在沙发椅上伸了个巨大的懒腰,从影音室上到了一楼,天已经有点亮了,家里还是没有人回来。餐桌上的菜不见了,保温板也在关闭状态,嗓子干得不行,胸口又觉得燥,走到厨房准备倒水。有一张从练习本上撕下的纸,被冰箱贴贴在冷藏室的门上。
“多谢款待!剩菜已经覆了保鲜膜放进了冰箱。垃圾我带走了。
你睡觉怎么还会打小呼噜?
理综你可能还得再复习几天,下周一别迟到,扣分抽你!
ps:投影仪的遥控器被你压在屁股下面了,我关不了,你醒了自己关吧。”
杨铭觉得自己眉毛上的神经在跳,仿佛看见了陆时一那张充满贱气的脸,想立刻把这张纸揉碎,然后扔掉!但可能是因为字实在是好看,他始终没有下得去手,反而对折了一下,回到自己屋里,放进了抽屉。
陆时一:这种事我都不屑问
小北喝着白开水满意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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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