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春之年 第3章 江湖小侠

第三章江湖小侠

一

玉兰天天跑回娘家，陈元庚当然喜欢女儿回来，但时间长了，也担心方家那头有说法。“董事长”老依嫲盯玉兰盯的紧，每天早上按方家的规矩，媳妇们要到婆婆房里请安，然后婆婆分配豆腐给媳妇。豆腐是厨房每天做了用来吃的，依嫲从自己娘家带来的美容秘方，就是用豆腐敷在脸上按摩片刻，说皮肤会像豆腐一样又白又嫩。所以依嫲每天让厨房送一板豆腐过来，分给媳妇们。玉兰不吃这一套，她年纪小皮肤还不到敷豆腐的时候，何况元昌药行里千百种美容养颜的方子，玉兰看不上豆腐美容这个土方子。

给依嫲请安这件事，玉兰住在方家的那几天还是会做做样子的，但玉兰大部分时间都回娘家，请安时见不到人。依嫲想着要把玉兰框到规矩里来，就要求玉兰回娘家要请假，而且每个月只能回一次。玉兰每个月的确就回一次娘家，但一次住二十多天。依嫲气的不行，又下规定，回娘家可以，但早上要赶回来请安。玉兰就找各种理由请假，不是头疼就是脑热。有一次依嫲生气了，说“刚从娘家回来又要回去，不准假！”

依嫲当时气急了，还说了一句伤害性极大的话：“有娘生没娘教的人，一点规矩也没有。”明知道玉兰从小没娘，心疼她才是，反而用这样的话伤害她，不要说陈府这边的人觉得依嫲可恨，连方家的人也觉得过分。晚上方升德回家，依嫲向他告状，方升德说，“玉兰的吃穿用度都从娘家带过来，没有用方家一分钱。这点其他人都比不上，不好要求她和其他人一样。再说，桐生也还小，留不住玉兰，等他们长大以后再管束吧。”

玉兰从那以后，不仅不再请安，而且想回娘家就回，也不请假了。依嫲要玉兰的公公婆婆管，但也知道儿子碍着陈元庚的面子，处处护着玉兰，多说无益。但白依姆是下人，她就天天折腾白依嫲。有一次，白依姆顶了一句嘴，依嫲坚决要把白依姆退回陈家。白依姆知道依嫲是因为管不了玉兰才把气发在她身上的。但玉兰生下来就没娘，是她一手带大的，她怎么可能放下玉兰不管。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自己的女儿茉莉来陪伴保护玉兰。

二

茉莉从小寄养的庵堂在福州城外的福清少林村。据说是一千年前，少林寺助唐太宗打江山，封赐少林寺13位武僧并允许在全国建造10座少林寺，福清的少林寺就是10座少林寺中的一座。这座少林寺称“南少林”，寺后的山叫“嵩山”，村子叫“少林村”。

福建自古习武成风，认为习武有强身健体的作用，男孩子有“总角入门、韶年拜师”的习俗。就是六岁或更小一点就入武门练习，八岁正式拜师。而福州城里更是武馆林立，当时还有考“武举”，穷学文富学武，富家子弟自幼都要拜武师习武的。

陈元庚的元昌药行是做“金创药”起家，与武行的渊源很深。陈府的子弟拜的是南少林寺的师父习武，为了方便子弟的生活起居，陈元庚在少林寺庙的旁边建了一个有山水园林的大宅院。后来他把这个宅院捐给南少林寺，南少林寺把这里改造成庵堂，收容女众，最多的时候，收留了500多位女众。

茉莉被送来庵堂的时候还不到两岁，梅师太说茉莉是放在一个篮子里拎来的，瘦小的像一只小猫，梅师太很担心她养不养得下去。没想到茉莉不仅活下了，而且出落成一个杏眼柳眉、头发乌亮的的美人模样。

梅师太在庵堂不是住持也不是院主、监院，但她好像比她们都有威严，她是庵堂的大武师。

梅师太住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院子里有几棵老梅树，冬天时会开花，而且天越冷花开的越欢。

茉莉来庵堂后，院主找了一个生过小孩会照顾小孩的女众带她。后来茉莉长大一点，院主想着茉莉长身体，要吃多一点食物，就让负责斋堂的女众照顾她。之前梅师太表示过自己很不喜欢小孩，又吵又闹，打扰清净。所以茉莉一靠近梅师太的小院，就会有人提醒她，“吵到梅师太会被骂的！”

茉莉六岁的时候，梅师太发现了当年来庵堂时那个奄奄一息的病小猫，变成活泼可爱的小鹿。有一天，梅师太想剪一枝梅花插梅瓶里，花枝长得高，她的手够不着。这时，茉莉正好从她小院门口经过，她喊道“孩子你来，帮我折梅一枝”。

茉莉笑嘻嘻的跑进来，梅师太把她抱起来举高高，让她去折那枝梅花。梅师太手搭上茉莉的身子，心里一颤，这孩子骨骼清奇，是练武的好材料。更难得的是，梅师太贴近嗅了茉莉身上的气息，清洌幽香无浊气，练内功最合适。梅师太教过的徒弟无数，像茉莉这样自带习武的好基因的没有几个。

梅师太想着要培养茉莉，就找住持打听了一下茉莉的来历，没想到茉莉和自己还有一些缘分。她和住持要了茉莉，让她搬来和自己住，准备好好培养她。

三

白依姆并不知道茉莉这几年跟着梅师太学习武功。白依姆把全部的精力时间都放在玉兰的身上。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是每年做两身新衣服，给庵堂捐点钱，就算尽了义务了。幸好茉莉对母亲也不亲，庵堂里的每个人对于她都像母亲一样。外面的信众送东西给庵堂，有好吃的就留给她吃。小时侯她坐不了斋堂，走到谁身边，谁就喂她两口。晚上睡觉也是，她玩累了，不管谁的床铺爬上就睡，天冷有人给她盖被子，天热有人给她扇扇子。所以白依姆突然上山，说要把她带走，她怎么可能愿意跟她走呢。

白依姆先是找住持，说了自己想带茉莉下山的事。住持说，茉莉没有出家，来去自由。只是茉莉六岁拜梅师太为师，武林江湖的规矩，师父如父母，还要问问梅师太的意思才好，白依姆这才知道自己的女儿习武多年。

白依姆心里十分感激庵堂的师父们照顾茉莉，也感谢梅师太收茉莉为徒悉心教导。但她觉得茉莉只是寄养在庵堂，且不说庵堂是老东家陈元庚长年资助，她每年也给庵堂捐钱，从这点看，她要带走女儿天经地义。

梅师太从来没有想过茉莉会离开她，住持过来小院和她转达白依姆的意思时，她才意识到茉莉是有亲妈的。茉莉虽然不愿意跟亲妈下山，但庵堂不敢强行挽留，况且白依姆说明接茉莉下山是要去保护玉兰。玉兰是庵堂大施主陈元庚的女儿，庵堂更没有理由挽留茉莉。梅师太得知是玉兰需要茉莉保护，她倒过来劝说茉莉下山。她说：“自古圣贤讲的明君、清官、侠客，是可以记入历史的救世英雄。我们女子没有当明君的命，也没有当清官的机会。只有侠客这一项，女子可以承担。侠客不是有武功就可以，而是有救人于水火的担当，现在有人需要你保护，你不好推脱的。”

庵堂里的女众有愿意练武的，梅师太都会教，但每个人的心□□质相差很大，梅师太分了几个等级来教。大部分的女众学习的是站功吐纳、打沙包，强身健体；有四五十个女众练“小念头”，可以坚持五年以上的，才有资格上“木人桩”。茉莉是梅师太亲传弟子，她的武功学到哪个阶段，没有人知道。梅师太同意茉莉下山，但有要求，一是茉莉的武功要天天练习，但她的武功不得见光。所以要给她找一个秘密的地方练功。二是每个月送茉莉回庵堂三天，梅师太要继续教授她武功。

白依姆一口答应，庵堂里女众习武的事是不能让外人所知。历朝历代官府对民间习武之风见惯不怪，但朝廷一有风吹草动，首先就拿武林人士开刀。其实庵堂的武功说是梅师太的祖师独创的，其实应该是南少林寺武僧的拳法的底子，漏给了梅师太的祖师。梅师太的祖师根据女子的身量小气力弱的特点，研究了一套适合女子的拳法，叫“詠春拳”。詠春拳动作套路并不复杂，“小念头”、“寻桥”、“标指”几个动作套路，由浅入深，看似简单实则练了十年可能才能运用自如触类旁通。但一旦掌握这套拳法武功，则可以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女子平时用于健身强体，战时防身自卫。但前些年闹“白莲教”，官府衙门硬是栽赃给南少林寺，庵堂也受了一些牵连，所以行事要更加小心。

茉莉要下山了。虽然说好每个月都可以回来，但她知道从此就要出师入江湖了。习武之人担道义，茉莉年纪虽小，但母亲和庵堂的众人交给她保护大施主女儿的任务，她只能逼着自己快速成长。

四

茉莉在庵堂生活了十二年，除了梅师太、住持和斋堂的人照顾爱护她，整个庵堂的女众都帮助过她。茉莉走的那天，天寒地冻。梅师太手里拿着一枝梅枝，上面有还没有开花的蓓蕾，梅师太挥舞着梅枝送别茉莉。茉莉一步三回头，看不见梅师太人了，还看得见梅枝。

玉兰和茉莉同岁，还小了三个月。可是玉兰个子比茉莉高了一个头。玉兰第一眼看的茉莉就很喜欢，她看茉莉个子小，就说：“我是姐姐，还是我来保护你吧。”

茉莉先在陈府住了几天，白依姆给她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才让她正式“上岗”。之前说好给茉莉准备的秘密的练武的地方，让白依姆好一番思量。茉莉在方家不仅不能练武，还要把自己的武功藏起来不能让人发现。陈府离的近，但茉莉又不能常常回来，梅师太的要求茉莉“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要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还真难办。没想到，玉兰一句话就解决问题了。玉兰说，就让茉莉在我房里练，谁也不敢进来。玉兰的房间大，而且是一个套间。从外面进来，要先经过一个廊子，然后是花厅、书房、茶厅，最后才是卧房。

“詠春拳”讲究的是“寸劲”，贴身近打。因是女子力气比不过男人，所以专门攻击人体最薄弱的“中轴线”，而且通过“卸力”、“借力”消减敌手的力量，然后在发挥女子身形灵活，以柔克刚，埋身搏击，一击必杀。所以“詠春拳”脚不离地，前后左右移动距离仅一步见方。茉莉练功的地方只要掩人耳目，在玉兰的卧房的确也是可以的。只是茉莉练功的时候一般是寅时，就是早上三点到五点到时间，习武之人认为这个时辰天地间阳气生发，练习武功可借天地之气势。可是这个时间夜深人静，玉兰也还在睡觉，不方便。所以就把时间移到卯时，五点到七点之间，方家人都知道玉兰不给依嫲请安，睡到这个时辰起来也正常。

茉莉来了，玉兰有伴了，在方家呆的时间也多了许多，白依姆也不用天天看依嫲的脸色了。而且没想到的是茉莉乖巧懂事，和玉兰的娇蛮任性形成强烈对比，赢得方家上上下下的好感，连尖酸刻薄的依嫲也挑不出毛病来。尤其是方桐生，自从他戴上“尿床新郎”的帽子，很长时间都抬不起头来。本来他就是家里用来“冲喜”的工具人，利用完了就搁一边了，倒是老丈人还惦记这他，常常唤他到陈府，关心他的功课，还让店里有名的老中医给他调养身体。茉莉刚下山在陈府那几天，桐生就见到她了。不知道为什么，桐生第一眼见到茉莉就喜欢她，想和她说话，而且有说不完的话。当天晚上桐生回家和母亲说茉莉的事，母亲看他那么开心，就打趣道“你今天才见茉莉，怎么好像比玉兰还熟悉她？”桐生脱口而出，“我觉得认识她已经好几辈子了。”

玉兰和桐生都还是孩子，吵吵闹闹不可避免，玉兰比桐生还大两岁，个子也高半个头，桐生打不过她。可是自从茉莉来了，说起来应该是多一个人欺负桐生，但茉莉这个江湖小侠有锄强扶弱之心，爱打抱不平。玉兰和桐生打架，桐生明显是弱了几分，茉莉常常是拦着玉兰，甚至帮着桐生说话。这下玉兰就生气了，好几次向白依姆告状，白依姆对茉莉不是打就是骂，搞得茉莉哭着要回庵堂。不过大部分时间，玉兰还是对茉莉很好，什么好吃好玩东西都分给茉莉一份。玉兰其实依赖茉莉，害怕失去茉莉的，因为玉兰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但没有姐妹也没有朋友，茉莉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