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知道这个吗?”
两天后,董樊把沈言和贺苳叫到办公室,打开网页扭转屏幕,“看见过这个吗?”
沈言一头雾水,董樊一早把他们叫来,表情还挺严肃,显示屏上是他们学校的论坛页面,这是一个有着挺高人气的投票贴,他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名字:贺苳X沈言——184人已投。
“什么意思?”沈言莫名其妙地看向董樊,后者表情严肃,“你看看标题。”
沈言瞪大眼睛,看见标题上写着:南一CP——选出你心中最心水的一对,后面跟着好几个名字,他和贺苳赫然在列,名气还挺高。
“你俩不知道这事吧?”董樊不厌其烦地确认道,他收到其他班关系不错的老师发来的帖子时本来不觉得奇怪,青春期少男少女有心事很正常,学校明令禁止但抵不过情窦初开,问题是贺苳和沈言居然在里面,而且还得到了这么多人的“认可”。两个学生的关系他知道以后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生怕传开给他们造成不好的影响,现在竟然有人把这事放到网上公开投票。他见沈言还想往下看,直接关了窗口,“跟你们没关系吧?”
想也知道不可能,沈言摇头,“我不知道,”帖子和他无关,但他听说学校有这么多人关注他们,好奇心起,打算等会找个机会好好看看里面说了什么。
“不知道,”贺苳也摇头,“其他人发的吧,不可能是我们俩。”
董樊其实也知道不可能,只是叫他们来确认一下,不忘叮嘱道,“别的我不多说了,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在学校尽量不要有什么交流,免得被别人看到。”
“董老师,我们不交流才奇怪,”对于董樊的嘱咐,贺苳从来点头,今天出乎意料地反驳,“两个坐了一年同桌的人突然分开坐,现在连话也不说,不是明显有问题吗?”
董樊一想也是,调座位已经让很多同学疑惑他们是不是有矛盾了,连话都不说难免让人猜疑,他迟疑道,“那就...最基本的交流,不能更多了啊。”
然而他的叮嘱只限于贺苳和沈言,对其他同学明显不起作用。高三学生学习紧张没时间上网,但免不了有高一高二的同学好奇过来看看,一来二去在走廊上听到些言论,一班同学听说他们班也有两个同学上榜,不免啧啧称奇。
“怎么没人凑我的一对,”赵凡把书打开倒扣在脑袋上,趴着闷闷道,“简直不科学,居然凑我苳哥和学神。”
知道真相的吴骏业惊恐地隔着半个教室看着沈言,口型示意道,“你出柜了?”说完不忘转头看向后桌,手里比比划划。
沈言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教室另一个角落,贺苳一手拿着单词本,另一只手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连眼皮都没抬。
吴骏业还想和他表弟使用眼神传递消息,脑袋被书拍了一下,一个声音凉凉道,“别管别人,写你的题,刚刚那道几何做出来了吗?”
屈于林淼的威慑,吴骏业老实闭嘴,林淼说完就趴下接着睡觉了。赵凡没听见吴骏业心里已经上演的一出戏,把头顶的书拿到眼前,眼角还有刚才哈欠带出的生理性泪水,“好困啊,话说这些高一高二的就这么无聊吗,居然发这种帖子。”
“你要是也在榜上就不会这么说了,”张韬毫不留情,“吃不到的葡萄永远是酸的,我理解。”
“切,”赵凡不以为意,“不过男生之间也能成一对吗?真不懂这些女生怎么想的。”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生发的,”张韬语出惊人,“说不定不是呢?”
贺苳X沈言的选项已经在论坛上发酵,算是把男生恋爱直挺挺地摆在大家面前。隔天就有披着马甲的学生发帖表白,说完后不忘加上一句“本人男,爱好男”,一时激起千层浪,相关的帖子飞快被删除,连配对投票那一篇也连带删了。
但一件事如果提起了大部分人的兴趣,平息是需要时间的。三天后,有人在论坛上再开新帖,标题醒目:“最新照片出炉,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董樊扶额,他最近被这事弄得一惊一乍,身心俱疲,真心感觉到当老师的不易,“什么时候拍的?”
帖子里的主角还是贺苳和沈言。看背景是前一天高三学生在阶梯教室拍照的时候从某个角度抓拍到的。高考临近,一中请了专业的摄影师给高三学生拍证件照,每个班按照学号排序。沈言原本排在中间,但他怕阶梯不方便进去影响后面的同学,申请调到了最后。贺苳最后一个转学来,学号也是最后一个,沈言进来的时候他刚拍完正在穿外套,就看见董樊跟着沈言进来了。
阶梯很宽,间距足够停下轮椅,沈言自己小心地控制轮圈就能进来。然而拍照的时候却犯了难。本来摄像助理看见沈言的情况已经把原来的椅子挪走了,让沈言坐着轮椅拍,但摄像师觉得位置不够高,调整了一会还是犹豫着问,“同学,你还是坐到椅子上拍吧,行吗?”
“行,”看摄影师犯难,沈言已经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旁边的椅子,就是教室里最常见的那种,他觉得应该可以。董樊本来就在旁边站着以防他有什么需要,闻言走上前把椅子拉过来,“我帮你。”
“董老师,我自己试试,”沈言拉下手刹,把腿从踏板上抬起放到地上,撑起身体往外挪了一点。教室里人很少,但所有人目光聚集在身上还是让他有些紧张,他试了一次没成功,有些尴尬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董樊看见正想弯腰,身旁一阵脚步传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沈言已经坐在椅子上了。
“谢...谢谢,”贺苳的气息太过熟悉,刚靠近他就察觉到了,然后顺从地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感觉到他有力的手臂绕过他的后背和膝弯,熟练且轻巧地把他抱上了椅子。
“贺苳?”董樊的手还搭在轮椅扶手上,面前的人弯腰起身放下,顺畅且自然,他诧异道,“你怎么还没走?”
“就走了,”贺苳的声音淡淡。沈言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很少坐这种没有扶手的椅子,此时有些紧张,抬头看向贺苳的时候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嘴上说着要走,但脚步丝毫没有挪动。
看见沈言抬头,贺苳扬扬下巴,示意他开始。沈言平复心情,按照摄影师的要求调整表情。等照片拍完,贺苳再次默契上前,帮他坐回轮椅。
被抱起的瞬间,沈言两手环着贺苳的肩膀,眼前是贺苳修长干净的脖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放下的时候他感觉到贺苳的手在自己背后轻轻点了两下,速度快到让沈言一度不确定刚才是不是错觉。道过谢,他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低头整理衣服下摆,试图遮掩脸颊的热度。
“不客气,”贺苳摆摆手,董樊虽然想说话,但摄影师在场他也不好说什么,总归是自己反应太慢给了他们机会,只能无奈道,“谢谢了贺苳,你赶紧回教室吧,等会我送沈言回去。”
“好,”贺苳做完这些头也不回地走了,似乎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顺手。沈言心里知道,贺苳一定看出了当时自己的窘迫,无论周围有谁,谁又说过叮嘱过什么,在这种时候贺苳一定会伸手帮自己,不会有丝毫犹豫。
论坛上的照片是从阶梯教室外面的窗户往里拍的,正好记录下贺苳把沈言抱起的瞬间。一经发出又让“严禁手机进校园”的标语贴上了墙,但贺苳X沈言几个字,又一次在一中站上了风口浪尖。
“他们怎么没坐在一起?”思路又一次被打断,沈言一抬头果然有人在走廊往教室里看,“不是同桌吗?”
“你们以往在这也这么吵吗?” 沈言有气无力地问前排的女生。女生偏过头冷漠回答,“并不。”
沈言无奈,虽然不是他造成的,但门外的吵闹与他有点关系,他也不敢有任何反应,只能低着头继续做题。听见外面断续传来交谈声,“学校不让吧,故意分开坐的。”
“故意分开?那不是有点欲盖弥彰?”各种猜测纷至沓来,沈言这几天已经从走廊里和论坛上听过看过无数过版本,都在探究他们为什么不坐在一起。有人说是学校怕影响不好故意安排,有人说是沈言自己不愿意被别人说特意申请,也有人说是他们俩吵架了关系僵硬...沈言从来不知道南城一中的学生居然有这么多时间,有时间不去睡觉不去玩,为什么要关注两个男生怎么相处?
“同学,”林淼听不下去了,走到教室外面对几个学生道,“不好意思,我们在自习,请你们到别的地方说话行吗?”
林淼的语气一如既往客气礼貌,但嗓子哑得厉害,他抬头看去,林淼背对着教室站着,“谢谢你们。”
走廊上的学生配合地离开,沈言却拧起眉头,林淼怎么还没好?他正想等林淼进教室后问问,没想到他转身径直往走廊尽头走去,应该是去卫生间了。
“没事,就是有点恶心,想吐,”课间林淼才回来,沈言专门等着,见他进门一把拉住他。林淼在旁边空着的椅子坐下,“过两天百日誓师,我正写稿子呢,晚上睡太晚了。”
沈言有些担心,“我怎么觉得你脸色比之前还差,还没去看吗?还发烧吗?”
“上周末没空去,我吃感冒药了,不严重,”林淼摇摇头,脸上带着水迹,看样子刚才去洗了把脸,“就是累了,熬过这几天我好好睡一天就好了。”
“你得去医院,”沈言不放心,“稿子写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帮你?”
“基本写完了,我找董老师看看,”林淼会在百日誓师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这两天正在赶发言稿。“你怎么样?这事影响你和贺苳吗? ”
沈言真诚摇头,“本来就是真的,无所谓影响不影响了,只是我奇怪现在大家的接受程度都这么高了吗?我们俩居然还有人关注。”
“就是因为是你们俩,”林淼总结,本来两人的知名度就很高,而且又是两个年级第一。他看了眼时间,“行了,要上课了。”
“你记得去医院啊,”沈言不忘叮嘱道,“周末就去,听到没。”
林淼点头走了,沈言一手捶捶有些酸痛的脖子,低下头继续看书。
二月底,百日誓师大会如期开展,高三教学楼对面的行政楼上贴上了大大的“高考倒计时”。这几个字的威力显而易见,高三教学楼的走廊安安静静,所有学生绷紧神经,专心致志复习,全力以赴备战一模。
三月上旬,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一模出分。考试难度不小,一中虽然成绩在全市还是拔尖,但平均分不及预期,年级主任气势汹汹地拉广播警告大家要以此为鉴重视细节难点,最后带来一则消息,本周开始高三考前体检。
沈榭早就知道这事,和董樊通了电话申请他们自行体检,毕竟很多项目沈言不方便参加。一班是第一个去体检的班级,董樊发完体检表领着学生上了校车。高考体检要求很严格,必须到有资质的医院完成。
沈言也没独自在教室里,沈榭等在门口,准备带弟弟去复健。最近沈言学习紧张,长时间坐着也不减压导致肌张力升高,痉挛有些严重,复健必须提上日程。
从年前出院到现在,沈言还是第一次去复健。缺少了贺苳的陪伴,他独自气喘吁吁地完成项目,累得手都在发抖。欧阳医生帮他解下护具放松肌肉,“退步了,不过今天态度挺好,你那小同学怎么没来?”
“今天集体体检,”沈言拿过毛巾擦汗,“他体检去了。”
欧阳医生“哦”了一声,看着沈言笑了笑,“今天不错,至少都坚持下来了,我以为同学没来你又得喊累呢。”
“他在我不是也喊累?”沈言揉揉手腕,太久没来关节僵硬,刚才支撑单杠走路的时候很吃力。
“喊累你也能做完,这还是头一次我说多少你就做多少,完整完成,”欧阳医生眼里有着揶揄,“别反驳,我说得不对吗?”
沈言一想也是,刚才欧阳医生说的所有项目他都照做,以往还没开始他就会叫苦。后来的几次他换了叫苦的对象,转而去和贺苳讨价还价,每每完成一项,就可以从贺苳那里得来一份“奖励”。
他转头看去,贺苳前几次来都会站在复健室入口旁,有时坐在椅子上,有时站着,但不变的是,他的目光时刻在自己身上,从不玩手机或者看书。因为沈言每次累了或者坚持不下去时,永远能在第一时间收到贺苳鼓励的眼神。
“欧阳医生,”收回视线,沈言看他已经收拾好了,问道,“我真的有机会康复吗?”
“看你怎么理解‘康复’了,”欧阳医生回答得谨慎又专业,“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损伤的神经是修复不了的,你想像你的同学那样任意跑跳现阶段来说可能性不大。但持续的复健、按摩和电疗会帮助你保持关节的活动性,预防肌肉萎缩和下肢静脉血栓,改善肢体运动障碍,这对于提高生活质量和寿都有很大的帮助。再长远来看,如果将来医疗技术进步到真的能修复神经,那么一个有体力,并且保持关节活性的躯体都是必不可少的。”
见沈言似乎听进去了,欧阳医生又道,“嗯...还有啊,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沈言疑惑。
“你的小同学来找过我,”欧阳医生站起身,在沈言旁边的椅子坐下,两人像朋友一样随意聊着天,“就上周吧,刚过完年,他到我办公室问了我几个问题。”
沈言睁大眼睛,“关于我的吗?”
“对,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带他来的时候,我提过夏成吗?”欧阳医生说,“那次他可能就记住了,这次来是问我了一些康复的细节,还有夏成的情况。涉及患者**,我不会说太多,只说了损伤的位置和康复的基本情况。你别说,他自己在家明显做过功课,带着问题过来的,一些专业词汇都不需要解释,他一下就明白。对了,临走前他还问了我关于外骨骼的事。”
“外骨骼?”沈言想起沈识雁带来的资料,“国外的吗?”
“这项技术咱们国内目前的确不太成熟,”欧阳医生摊手,“不过据我所知,国内已经有不少研究所和科技公司合作攻克这个问题了,相信实现也不是难事。而且现在R国那个科技公司准备把这项技术引入咱们国家,S市、B市都有他们的合作单位,正在找受试者。”
沈言微张着嘴,脑海里回忆着和贺苳的谈话。他没想到贺苳会单独来找欧阳医生,提起夏成他能理解,毕竟是他们聊过的复健有所成效的人。但贺苳问外骨骼是什么意思?他还没忘记这件事吗?
“总之,你的小同学似乎比你自己更上心,”欧阳医生拍拍他的肩膀,迎着落日余晖站起身,“加油吧小少年,你的未来还远着呢。”
沈榭接上沈言,回家的路上见他一言不发,奇怪道,“怎么了?”
“欧阳医生说,贺苳前几天来找过他,还问他外骨骼的事,”沈言皱着眉,“奇怪,他怎么还想着这件事,我自己都忘了。”
从沈识雁回来,沈言经历过崩溃情绪失控住院,出院以后又飞快和贺苳分开狠下心保持距离,根本没有心思想其他的。眼见距离沈言之前说的“高考完再说”已经近在眼前,但他自己早就忘了这件事,没想到贺苳一直放在心上。
沈榭听说也有些意外,随之明白贺苳肯定是想为沈言的康复做些什么。忙碌重压的高三还能分出时间精力做这些,他心里对贺苳充满了感激,表面上不动声色道,“哦,是吗,他还挺上心的。”
“你跟他说过什么吗?”察觉到沈榭短暂的停顿,沈言从后视镜里看他,“你是不是找过他?”
“我怎么会找他?”沈榭听完心都漏跳了一拍,紧张得一脚踩下刹车,还好前面本来就是红灯,“我没事找贺苳干什么。”
“那他怎么会提起来这个,”沈言喃喃自语,当时自己是和贺苳提过,不过本来只是为了和他解释为什么那段时间他心情不好,没想到贺苳一直记到现在,还专门去找欧阳医生询问。
沈榭不敢多说,把沈言送回家后就去公司加班了。沈言简单吃了晚饭,心不在焉地洗完澡,正准备写今天的作业,电话突然响了。
安静的房间里,突兀的电话铃把沈言吓了一跳。他转着轮椅到门口,从书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是吴骏业。他看了眼时间,八点多不到九点,心里疑惑这个时候晚自习还没下课,吴骏业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喂,老吴,”沈言接起来,“你没在学校吗?”
“小言言...”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吴骏业答非所问,声音也有些奇怪,“你...回到家了吗?”
“回来了,”听出吴骏业不太对劲,沈言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屏幕,“你在哪?你怎么了?”
吴骏业在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我...”
沈言直觉不对劲,他一手撑着桌面,提高音量问道,“到底怎么了?”
“小言言,”吴骏业的声音颤抖,“我在医院,林淼...病了。”
我要开虐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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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照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