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出租车上,沈言给沈榭芳姨发过微信,把手机塞回包里。
沈榭之前就问要不要来接,被他拒绝了,他不知道具体结束的时间,也不知道跨过旧年,他和贺苳的关系会往什么方向继续。但是——
现在好啦,下午从家出来的时候还是单身狗一条,现在回去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想到这里,沈言止不住地高兴,他翘着嘴角,转头看向贺苳。贺苳本来看着窗外,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微微转过头,却没有看向他,目视前方。窗外的路灯在树木的阴影中闪烁,沈言能看见贺苳挺直的鼻梁和英俊的眉眼。
良久,贺苳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沈言看得入了迷,一下子像被惊醒。贺苳不自然地用手背摸摸鼻子,耳朵的颜色变深了些。
沈言偷笑,贺苳是不好意思了。他正想说话,前方拥堵,司机师傅踩了刹车,他没准备,也没系安全带,依着惯性一下往前,贺苳反应飞快,凑过去揽住他的肩膀。
“谢谢,”沈言松了口气,司机师傅从上车的时候就知道沈言的不便,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刹车踩急了。”
“没事,”沈言笑笑。见他坐稳,贺苳准备坐回去,松开手的瞬间,沈言一把拉住他。
贺苳动作一顿,没有挣扎,任沈言握着。沈言笑眯眯地握着,还大胆地穿过贺苳的手指,两人十指紧握。贺苳感觉到沈言手指冰凉的温度,也用力地握住他。
感受到贺苳的力度,沈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贺苳还是没有看他,低垂着眼,沈言抿抿唇,小心地挪过书包盖住两人在座椅上交握的手,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
车程时间很快,沈言还没回过味来就已经到了。司机师傅在门口停下,降下后排车窗让沈言和保安沟通开门,沈言心里一动,“师傅,您就在这停下吧。”
如果到家门口下车,贺苳就会直接走了,沈言还想和他再待一会,问“”
“嗯,”贺苳点点头,“走吧。”
他们俩等出租车的时间挺长,到沈言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小区里此时僻静无人,只有微微的风声。
沈言划着轮椅,贺苳在他身边走着,周围如此安静,他的胆子也变大了,停下轮椅伸出手,“贺苳,你拉着我呗。”
贺苳没有犹豫,握住他的手慢慢往前走去,轮毅随着他的脚步前进,材质上好的轮椅转动灵活,沈言另一只手时不时转动一下轮圈,两人都不费力气。
“冷吗?”贺苳回头问,沈言的手总是冰凉,总是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冷。
“不冷,”这是真心话,贺苳在身边的时候,沈言觉得浑身暖暖的。
快到家门口了,两人在转角处停下,短暂的分别之前,沈言想和贺苳多待一会。贺苳找了个花坛边坐下,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没说话。
“对了,”贺苳先开口,他打开书包,“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沈言好奇地问。以往这个时间他都要睡了,今天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一点都不困。
“给,”贺苳递给他一个盒子,上面是一个手表品牌的logo。沈言终于知道他们今天见面之前,贺苳去商场三楼干什么了,就是去取这个的。他接过盒子,贺苳示意他打开,沈言小心地取出包装,里面是也是一块手表。和他送给贺苳的那块不同的是,这块并不是定制的,表盘是简单的银灰色,看上去精致又不张扬。
“好漂亮,谢谢!”沈言高兴道,他刚要拿起来戴上,贺苳接过来,握着他的左手帮他戴上了。
沈言喜滋滋地看着手腕,问道,“贺苳,你今天去商场买的吗?”
“不是,”出乎意料地,贺苳摇摇头,坦诚道,“上周就定了,今天正好可以取。”
“上周...”沈言愣了,他看了看贺苳,反应过来后立马脱下手表,拿起来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天色昏暗,他转了几个角度才在月光下看清楚,金属色的表盘背面上,镌刻着小小的英文字母,“Y&D”,
言苳。
沈言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反复看了好几遍,爱不释手地用拇指小心地摩挲了几遍英文字母,那是他和贺苳的名字。他想起自己书包里的东西,连忙戴上手表,从包里拿出手表盒递给贺苳,小心地看着他,“贺苳,这回,你能收了吗?”
贺苳没说话,只是郑重接过盒子,打开看着里面,印着他们合影的手表,半晌,他轻轻把盒子盖上,闭着眼轻轻呼了口气。
沈言一愣,贺苳的礼物他已经戴在手上,他的礼物怎么贺苳还是不收?他急忙开口,“贺苳...”
“我收下了,”贺苳睁开眼,对沈言笑了笑,“谢谢。”
“那我也给你戴上,”沈言伸手就要去拿,在他眼里,互相交换礼物就像是某种仪式,某种宣告他们在一起的仪式。贺苳却按住他,“我戴,不过,就今天。”
“为什么?”沈言脱口而出,他的眉毛耷拉下来,贺苳是不是不喜欢?
看出他的想法,贺苳摇头,“我很喜欢,但是...它太明显了。”
沈言反应过来了,他当时只顾着送给贺苳显示他们关系的礼物,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他其实心里高兴得不行,恨不得告诉身边所有人,但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引起非议,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不是这个意思,”贺苳像刚才一样,手指穿过沈言指尖,紧紧握着他的手,语气柔软,“我想,咱们暂时不说,不让别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事。”
“为什么?”沈言疑惑,为什么贺苳还要专门强调“跟他”在一起?
“我爸...还在坐牢,因为这事学校认识我的人太多了,”贺苳说,“我不想你被人说。”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说去呗,”听到这里,沈言心疼得不行,贺苳果然还在因为这件事自卑,他不由得看向自己的腿,寒风中他的腿偶尔会不明显地应激颤抖,只是动作幅度小不太明显,他不在乎地说,“我还坐轮椅呢,不能走路,你会因为这个不让你身边的人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吗?”
“不是的,”贺苳把他的整只手都包住,沈言感觉到他热热的掌心,“当然不会,只是...我身上的事情太多了,不想你因为我又被人议论。”
沈言已经明白了,贺苳担心自己因为他的事情成为人群的焦点,又因为他的腿遭人非议。他处处都在为自己考虑,沈言眼眶一红,心里有些难受,“贺苳...我知道了,我不说了,不过,”沈言讨好地眨眨眼,“等我们都去B市上大学了,是不是就可以说了?”
“嗯,”贺苳点点头,把手腕递过去,让沈言帮他把手表戴上。
互换完礼物,沈言欣赏自己手腕上的表,又去看贺苳的,果然,贺苳的手腕平直,骨骼修长,配上手表好看极了。他美滋滋地看着贺苳手腕上他们俩的合影,心里虽然有些遗憾贺苳不能天天戴着,不过,自己这块可以经常戴。
他还是没有贺苳考虑得周到,当时只想着把他们的合影放在贺苳抬手就可以见到的地方,却忽略了张扬这一点。沈言眨眨眼,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不对,我告诉林淼了。”
“我知道,”贺苳无奈地摸摸他的脑袋,手下是细软的发丝,“他这几天明里暗里暗示我好几次,我就猜到你跟他说了。”
“啊?他说什么了?”沈言大囧,他对林淼没有保留,心里话全盘托出,林淼是最知道他心思的人,“他不会什么都跟你说了吧?”
贺苳身体后退,皱着眉仔细打量着沈言,正经道,“告诉我什么?你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吗?”
“那还是有一点点的,”沈言认真点头,看贺苳有点生气的样子,语气小心道,“就只有一点点,哎呦!”
贺苳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摸到沈言的腋下咯吱他。虽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那里是沈言身体敏感的部位,他不由得往后躲,笑道,“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
两人闹了一阵,碍着在深夜静谧的小区里,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不知不觉,他们抱在一起,头抵着头,月光在地面上投射下两个相依的影子。
“好了,小言,”贺苳的语气温柔,“不早了,赶紧回家吧。”
这是贺苳第一次这么叫自己,沈言心里酥麻麻的,他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好,你也快回去吧。”
“嗯,”贺苳帮他把书包装好,沈言指指前面,转过弯就是他家门口,贺苳就不用过去了。
贺苳了然点头,站在那不动,“我看着你回去,走吧。”
沈言眼睛亮亮的,他笑着和贺苳挥挥手,转着轮椅调转方向,刚往前划了两下,马上就要转弯了,他又忍不住转着轮椅回过头,就这么看着贺苳。
那眼神像是某种小动物,一副期盼着主人过来的样子。贺苳笑了笑,把书包放下,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沈言面前。
路灯被贺苳高大的身影挡住,沈言仰起头,贺苳温热的气息靠过来,在他的额头印下一个浅浅的吻。那一吻只是轻轻一触,带着虔诚和怜爱,让沈言的心都滚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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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沈榭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不止,他昨晚喝多了,本来还头晕眼花,听完弟弟的话酒都醒了,顶着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脸震惊地看着弟弟,“你说...你说什么?”
沈言昨晚躺下的时候都两点多了,今天也没睡懒觉,一边吃早饭一边等着哥哥起床。看见沈榭出来上厕所就把他拉到自己房间,本来也没想瞒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我说,我和贺苳在一起了,”沈言慢条斯理道,“就是你想的那种在一起。”
“小言,你...”沈榭满腹心绪不知从何说起,想训他又舍不得,憋得脸都红了,“你是不是因为...”
“没有,不是,”沈言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原本应该不是同性恋,只是我喜欢贺苳,他又恰好是男生而已。你...”沈言眯着眼打量他,“你搞歧视吗?”
“我不是,我没有!”沈榭立马竖起手掌,急着澄清道,“我上大学的时候,身边也不是没有,只是我没想到...小言,我问你,”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沈言点点头,语气真诚,“我是的,他也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觉得舒服,很高兴。”
他认真和沈榭对视,身体也不由自主坐直了些。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沈榭看起来应该不会反对。
“行,”沈榭用手抓抓翘起的头发,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你等等,让我想想,”半晌,他抬起头,“这样,等会你去复健,把贺苳叫到家里来,”沈榭呼了口气,“我想跟他谈谈。”
一小时后,贺苳到的时候,沈言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了。
“贺苳,”沈言对他招手,他身上是复健常穿的运动服,浅色的卫衣配着毛绒绒的兜帽,额前的头发乖顺地垂下来,像个初中生,“我出门了,我哥想找你说说话,”他抬起手,贺苳自然地把手伸过来让他握着,沈言眨眨眼,捏捏贺苳的掌心,“你别紧张,我哥很好的,他不会反对的。”
“我知道,”贺苳倒是挺淡定,问,“要去多久?等会我去接你。”
“不用了,你这结束了就在家里等我,可以去我房间待着,我回来洗个澡,咱们出去玩吧,”沈言兴致勃勃地规划,“先去图书馆把作业写了,然后去吃饭,下午去看个电影怎么样?”
“可以,”贺苳自然都依着他,“那你去吧,我进去了。”
“哥,”沈言这时才想起沈榭,喊道,“贺苳来了。”
“听见了,”沈榭从楼上下来,等贺苳的期间,他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又恢复了之前丛容淡定的样子,对贺苳点点头打个招呼,又冲弟弟挑眉,“去吧,今天我不陪你去了,自己自觉点啊。”
“知道啦,”沈言警惕地看着他,“我走了,你不准欺负贺苳哦。”
“我可不敢,”沈榭撇嘴,“你回来检查行了吧。”
“我回来要是发现你把贺苳怎么着了,我就对你如法炮制,”沈言威胁道,但对着贺苳又是另一副口吻,“贺苳,我走了哦。”
“嗯,拜拜,”沈言的语气无缝切换,可爱得让人想摸摸他,但沈榭在场,贺苳忍住没有伸手,只是稍稍用力回握住沈言,“一会见。”
看着弟弟出了门,沈榭回过头,对贺苳道,“坐吧。”
贺苳在茶几旁的椅子上坐下,沈榭烧水泡茶,“芳姨今天找她的姐妹出去玩了,家里就我,不用紧张。”
贺苳心说就是因为只有你在我才紧张的,面上不动声色道,“我知道,不紧张。”
“你们的事情,小言都告诉我了,”沈榭把茶放在贺苳面前,拎起茶壶的盖子往里面添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小言对我很信赖,你也不用担心,我不是来阻止你们的。”
贺苳看着沈榭没有说话,他知道沈榭找他来肯定不是为了说不拆散他们的话。果然,他听见沈榭接着道,“我们家的情况和一般家庭不太一样,你应该也看到了,家里只有我和芳姨,我妈妈已经去世了,我爸也不怎么回来,我就是小言的家长,”沈榭放下杯子,手掌撑在桌面上,“我不会像其他家长那样,觉得你们这个年龄不能恋爱,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你们应该好好上课不要影响学习之类的,这在我们家不是个大问题,”沈榭停顿了一会,“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贺苳,”他的语气严肃了起来,“小言之前跟你聊过,他的腿是怎么回事吗?”
“聊过,”贺苳点点头,“他说是上初中的时候摔的。”
“那他告诉过你,从那之后,他就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吗?”沈榭语气森然,“他告诉过你,他和我们的妈妈,是一起坠楼的吗?”
“大概五年半以前,那时候小言刚上初二,”沈榭垂着眼,回忆道,“那天家里只有小言和我妈在家,两人一起从六楼掉下来,下落的时候我妈把小言垫在身前,还被楼下的晾衣杆挡了一下,减缓了冲击力,”沈榭微微抬起头,“小言伤了脊椎,双下肢麻痹,也就是瘫痪,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而我妈妈,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据当时的医护人员说,我妈妈刚刚坠地的时候还能说话,小言掉在她的不远处,也有意识,”沈榭的语气带着悲伤,“也就是说,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了面前。”
看着贺苳顿时瞪大的眼睛,沈榭继续道,“所以,你能想象到小言都经历了什么吗?那之后的整整一年,他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跟任何人交流,我请了不知道多少次心理医生,和芳姨一起陪伴他,照顾他,他才渐渐走了出来。”说到这,沈榭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康复的医生说过,他受伤的时候年龄小,骨骼还在发育,经过系统科学的康复治疗是有希望恢复的,至少也能像跟他年龄相仿的患者一样,借用其他辅助器具走路,最起码也比现在强。但是造成他现在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复杂,不止有生理的,还有心理上的原因,”说到这里,沈榭的语气更低,“他其实根本不愿意去复健,只是表面上配合我,听我的话而已。当年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了,他好像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瘫痪的事情,安于现状,根本就在抗拒康复。”
“所以,贺苳,”迎着贺苳泛红的眼睛,沈榭认真地说,“我再说一次,我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警告你或者拆散你们,而是有一个要求,”他的语气变得郑重,“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孩子,经历了家里这么多事情还能像现在这样积极善良,很不容易,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小言现在年纪还小,还没有成年,你们将来怎么样我不干涉,但至少现在,在小言成年之前,我希望你们能保持距离,继续做同学,暂时不要开始新的阶段。”
“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沈榭苦笑,“作为小言的哥哥,很无奈,我做了很多尝试都没有成功。大半年以前,他的生活中出现了你,每天回来都是贺苳长贺苳短,虽然我之前没把你们往这方面想,但是我很高兴,小言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人。你们的事情,说实话,我很犹豫,我不确定他能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一段感情,但小言这么相信你,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机会,”他看着面前的男孩,诚恳道,“我请求你,帮助小言战胜心里的问题,让他能真正走出来,重新燃起康复的希望。”
听完这些,贺苳也久久不能平静,他沉默了一会,用力握紧自己汗湿的手心,快速眨眨眼睛,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咱们今天的对话,我不想小言知道细节,”见贺苳点头,沈榭继续道,“我会跟他解释的。”
“我知道,”贺苳端起杯子,一口喝掉了里面已经变凉的茶水。
可怜的小言,谈恋爱只有短短不到10个小时就被叫停,安慰摸头2333
小言的故事即将开始,小虐情节预警,不过最后一定是he!
大家吃月饼了没~中秋快乐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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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