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沈言不太喜欢别人帮他推轮椅,贺苳斜背着书包走在沈言身边,沈言转着轮椅,两人行进的节奏倒是一致,并排往校门口走去。
“贺苳,你还是跑步回去吗?”见贺苳点头,沈言又问,“那阿姨回来了吗?”
贺苳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在说自己妈妈,点了点头,“回来了。”
“那就好。”沈言一想到贺苳这么晚回家,家里一片清冷,贺苳还得一个人开灯做饭写作业的场面就觉得可怜。两人走到教学楼出口,沈言自己转着轮椅慢慢从无障碍坡道下去,贺苳跟在他身后。
身后有一阵急匆匆的脚步跑过,沈言转过轮椅,看见两个同学从教学楼跑出来,从他俩身边经过。两人在沈言跟前打了个照面,是赵凡和陈英。
贺苳也看见他们了。这两人脚步稍微一顿,可能见是熟人,什么也没说,继续跑向校门西侧的自行车棚。
“他俩去那儿干嘛?”沈言疑惑,贺苳更不知道,一如既往沉默着。
到了校门口,沈言见李叔从车里出来,问,“贺苳,要不要一起走”
贺苳看见了沈言家的车,摇摇头,“我自己回去,你上车吧。”
“好吧,”沈言料到贺苳会拒绝,也没再劝,“那明天见了。”
“明天见。”贺苳点头。李叔这时已经走到沈言身前,笑眯眯地跟贺苳打了个招呼,“小言放学啦,你好同学。”
贺苳新转来没多久,也没有跟沈言一起从学校出来过,李叔没见过他。沈言介绍,“这是我同桌贺苳,这是李叔。”
贺苳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沈言跟贺苳告别,上了车。
第二天一早,沈言就知道了赵凡和陈英去自行车棚干什么了。
早读刚刚结束,第一节是数学。林主任怒气冲冲地进来,身后跟着面色不善的董樊。
“昨天,你们看完电影,都干嘛去了?”林主任嗓门大,刚早读完大家都有点困,声音震得人一个机灵。
见没人吭声,董樊沉着脸开口,音量小了一些,“昨天看完电影,都回寝室了吗?”
南城一中走读的同学不多,一班没有几个,大部分学生都住校。见还是没有人说话,林主任走到讲台旁,“嘭”地一拍讲台,“接到举报,昨天晚上有人翻墙出校,胆子也太大了!这种违反校规的事情都敢干?有人自己承认吗?”
同学们面面相觑,吴骏业小声说,“那也不一定是我们班的呀。”
林主任冷哼一声,“知道为什么来你们班吗?因为只有你们班电影是这个时间结束的!一个实验班,无组织无纪律!”林主任停了一下,眼睛在同学间扫过一圈,“而且,我看了学校的监控,有两个人,在八点十分左右,跑到校门旁边的自行车棚里,我去看过了,那里的墙不算高,是能翻过去的。”
台下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沈言想起了昨天晚上出校门时看见的赵凡和陈英,心里有了答案。在林主任没看到时候,和贺苳悄悄对视了一眼。
“还没有人承认吗?”林主任背着手踱了几步,“都是一个班的,谁没回寝室,你们能不知道?”
一中的住宿制度是很严格的,住宿生除了周末和放假,其他时间如果没有请假严禁出校。沈言虽然不住校,对学校三令五申的制度还是清楚的。这两个人翻墙出去干什么?又是怎么回来的?
“都不说是吧,那好,”林主任回到讲台旁,“沈言,你来说,是谁?”
沈言冷不丁被点名,吓了一跳,林主任补充道,“我看了监控,昨天晚上你也是这个时间出来的吧?你看见是谁了吗?”
沈言是学校里唯一一个坐着轮椅的学生,目标明显,心知躲不过去,也更确定了林主任说的就是赵凡和陈英,他没有犹豫,“林老师,我没看见。”
“这两个人都从你身边跑过,你没看见?”
“是看见有人跑过去,但没看见是谁,路有点黑,他们跑得也快。”沈言笃定地回答,猜测监控里应该是没有拍到脸,天黑加上大家都穿着校服,林主任没看清楚是谁,否则以他的脾气,根本不会废话,直接就把赵凡和陈英处理了。
“那行,”林主任见沈言不说,换了目标,“贺苳,昨天和沈言一起出来的人是你吧?你看见了吗?”
赵凡的座位靠前,沈言看到他在听见林主任点贺苳的时候,后背明显缩了缩,他之前得罪了贺苳两次,这会儿肯定紧张得不行。
“太黑了,”贺苳的声音很平静,“没看见。”
林主任瞪着眼睛,“两个大活人从你面前跑过,你没看见是谁?”
“没有,我刚转来,人都不认识。”贺苳说。沈言在心里偷笑,这的确是个好理由,不仅说得过去,而且话里的意思是,翻墙出去的也不一定就是一班的人。
“好好好,”林主任见问不出什么,第一节课也过了快一半,只得作罢,气道,“你们班一个个团结的很啊,让我发现是谁,或者有谁明明知道还敢包庇,就给我等着!”
林主任怒气冲冲地出去了,赵凡和陈英的后背明显松了下去,董樊把教材往讲台上重重一放,声音也带着怒气,“都是一个班的同学,究竟是谁,相信你们都清楚,我就不说了,这回如果被查出来,我是不会给你们求情的。已经高二下学期了,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心里得明白。”
没人敢说话,知道这回董樊是真生气了。刚刚在林主任面前给他们留着面子,没直接发火。沈言看见董樊说话的时候眼睛瞟了赵凡和陈英一眼,他已经知道是谁了,只是没说破。
“行了,先上课。昨天的卷子拿出来。”
赵凡和陈英在下午上课前,终于找到了机会,两个人磨磨蹭蹭地过来,站在贺苳桌前。
沈言抬头看向两人,贺苳刚到没多久,正从抽屉里往外拿东西,头也没抬。
“大恩不言谢啊兄弟,”赵凡带着讨好的笑,“你们的恩情我记住了。“”
“对对,”陈英忙不迭地点头,就差给他们鞠躬了,“真仗义,以后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一定赴汤蹈火。”
贺苳没说话,低头看手上的卷子,连眼皮都没抬。
赵凡和陈英见贺苳不吭声,站在旁边有点尴尬。沈言知道他们心里怕贺苳,自己跟他们相处久了,帮他们遮掩一下没什么,贺苳本来看起来就凶,又被赵凡误伤过,他当时肯定紧张极了,怕贺苳说出来。
“行了,”沈言停了一下,看了看贺苳的表情,见他没有反应,就继续道,“没什么,不用谢了。”
“呼,”赵凡摸了摸脑袋,“还好碰见的是你们,否则被抓可就完了。”
“你们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这个时间教室里学生不多,来了的基本都趴在桌上午休,没什么人注意这里,他才能直接问。
“看比赛去了,电竞,”赵凡说了个词,沈言都没听懂,估计是队伍的名字,“本来我们没打算看的,晚自习管得太严,出不去。昨天看完电影出去,正好赶上决赛最后半个小时。”
沈言奇怪,正常来说,如果能在监控里发现他们出去,那回来的时候直接在自行车棚那里盯着不就行了,就算当时没发现,把监控往后调一点看他们回来以后的路线,也能发现是谁。
“你们昨天没回来?”沈言问。
陈英忙摆手,“那不可能,每天晚上都查寝的,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外面过夜。”
赵凡解释,“我们昨天就出去了不到一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正好其他年级晚自习下课,我们没原路返回,从食堂后面进来的。”
沈言听明白了,估计林主任是昨天晚一些或者今天早上才知道的这事,否则当时肯定直接去查寝了。
“总之,这恩情我记下了,”赵凡学着电视剧里的情节拱手,夸张地朝贺苳鞠躬,“贺苳,不,苳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哥,之前多有得罪,哥你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今后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两肋插刀。”陈英也赶紧附和。
贺苳一直没说话,沈言看快上课了,赶紧把两人赶走,“好了好了,你俩怎么跟演电影似的,赶紧回去吧,等会上课了。”
下午课间,沈言上完厕所回来,见贺苳也没在做题,和他闲聊,“贺苳,你翻过墙吗?”
贺苳点头,“翻过。”
“你为什么翻墙?逃课吗?”沈言好奇,“翻墙是什么感觉?墙那么高,不怕摔下来吗?”
“想出去,校门不开。撑一下就能过去了。”贺苳逐一回答,说到这停了一下,“不过被抓过一次。”
“怎么抓的?”沈言疑惑,“监控上看到的吗?”
“翻回去的时候,班主任在墙里面...接我。”贺苳的声音带着点无奈。
沈言一下子咬住嘴唇,控制自己不要笑出声来,贺苳看着沈言的表情,知道他想笑,很贴心地详细描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跳下去的时候差点掉到班主任怀里,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
沈言想象了一下贺苳跳下去以后和班主任大眼瞪小眼的场景,实在忍不住了,哈哈笑出声,“那后来呢?”
“没后来了。没多久我就转学了。”
沈言止住了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贺苳,看来这是贺苳转学前不久发生的事情,沈言也不敢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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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次,只要是搬东西,林淼都会叫上贺苳一起。沈言知道,一起去为班级做某件事,这是融入这个集体最快的一种方式。有几回搬英语材料,连胆子最小的姚小洋也不那么害怕贺苳了,每次都过来跟他认真道谢。
知识竞赛报名的时候,贺苳没在,沈言把他和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沈言基本每次排球课都会去体育馆,看贺苳他们像小学生抢球一样打来打去。不过他能看出来,林淼这个队长起了很大的作用,只要一传的球到位,他的二传从不失误,而且配合也越来越好。
“累死人了,”老王吹哨,比赛结束,吴骏业一屁股坐在地上,“林淼,我可记住你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条狗!”
排球是一项非常讲究配合的运动,在场上二传的作用非常大,谁打下一个球,在哪个位置攻击,都是由二传决定的。吴骏业跑得快,跳得也高,林淼经常把球传给他,在经验丰富、配合默契的队友之间,可能只需要二传手的一个眼神,甚至根据二传手抛球的方向就能知道这个球是给谁的,可吴骏业是个新手,基本只能等林淼大喊一声他的名字,才能知道这个球是给自己的,然后手忙脚乱地跑过去接球,一场比赛下来累得气喘吁吁。
林淼也筋疲力尽,半个来小时的球赛打完像跑了五公里,“你还好意思说,你反应不能快一点吗?好几次球都落地了你才动。”
“我离球太远了好不好,根本跑不过去。”
“你眼睛盯着球,脚步灵活一点,我叫你名字的时候,你应该已经跑到球的位置才对。”
“臣妾做不到啊,”吴骏业嚎,“皇上你行行好,照顾一下我等屁民的水平吧。”
老王哈哈大笑,“你们这默契不行啊,我看贺苳就打得挺好,林淼的球他有一半都能接起来了。”
林淼也赞同,“对,姿势也好,而且出界的次数也少了。”
沈言在场外看得清楚,两边都有进步,最明显的就是15分制的球赛,刚开始他们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决出胜负,现在经常要到下课的时候才能比完。
贺苳没说什么,过来沈言这里拿衣服。和第一节课一样,只要沈言来上体育课,都会帮贺苳拿校服外套。
“我我我,”吴骏业看贺苳没事人一样脸不红气不喘,觉得不公平,“他原来就会打,有基础嘛。”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林淼过去拉他,“都多大人了,坐在地上耍赖。”边说边帮吴骏业拍拍后背的衣服,吴骏业自己拍拍屁股,委屈兮兮地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今天比赛的时间长了些,已经快上课了。林淼让沈言和贺苳先走,他们等会跑回去。
南城是标准的南方城市,春天来得很快。暖空气总是急匆匆地到达,从不吝啬,迫不及待地向整个城市传递它到来的消息。春风吹过,空气中泛着青草的味道。
除了有时连绵的阴雨,沈言是很喜欢过春天的。阴冷的冬天一过,春风里四处透着暖意,让他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贺苳走在他身边,两人慢慢往教室走去。沈言跟贺苳描述着刚刚排球课上吴骏业搞笑的动作,贺苳安静地听着,有时弯弯嘴角,也觉得吴骏业挺搞笑的。
“哎,沈言?”身后一个男生的声音,带着迟疑和不确定,“你怎么在这?”
沈言停下轮椅,转过头,是七班一个叫孙浩的男生,是他小学时的同班同学,两人没怎么交流过,不算很熟。
“孙浩,”沈言跟他打了个招呼,“你也上体育课吗?”
“嗯,我上篮球,”孙浩一脑袋汗,明显也是刚下了体育课过来的,他看着沈言来的方向,有点奇怪,“你,刚刚是从体育馆来的吗?你也上体育课?”
沈言皱眉,孙浩说这话的语气让人不太舒服。他之前跟孙浩不太熟,但也听说过这个人不太好相处,说话不过脑子,而且经常明里暗里说别人坏话。他停了一下,语气自然,“是啊,我选了排球。”
“啊?哦,好吧,”孙浩又打量了一下旁边站着的贺苳,眼神在贺苳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走到沈言身边,弯下腰悄悄问,“这是你们班新来的那个吧?”
沈言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了退,离孙浩远一点。他实在反感孙浩,什么叫“那个?”这人太没有礼貌了。他板着脸,也没回孙浩的话,从小到大的家教让他没有扭头就走,强忍着不适和这人告别,“快上课了,我们要走了。”
“哎哎哎,一起呀,你不是要回教学楼吗?”孙浩追上来,走在沈言旁边,见贺苳也跟着一起,可能觉得他看起来不太好惹,没敢再说贺苳的事,而是问沈言,“你不是瘫痪了吗,怎么去上体育课?”
沈言没吭声,看了孙浩一眼,加快了轮椅行进的速度。孙浩仿佛没有察觉似的,也跟着走快了几步,“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坐着怎么打排球啊?球过来...哎?”
孙浩叫了一声,沈言停下轮椅转头看去。原本沈言在中间,孙浩在右边,贺苳在左边。刚刚走在路上没发现,贺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沈言身后绕到孙浩那边,抓着孙浩的胳膊,把他整个人往后一拉。
孙浩被拉的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体没有摔倒。贺苳走到孙浩刚才的位置,见沈言在看他,说,“走吧,快上课了。”
沈言看着贺苳,贺苳表情正常,语气自然。他心里暖暖的,刚才因为孙浩的话有些不爽的心情也一扫而空了。他点头,“嗯,走吧。”
孙浩没有跟上来,情商再低的人都能明白沈言和贺苳并不想跟他一起走,更何况孙浩也不是真的情商低,他只是看沈言坐着轮椅,每一次都能考年级第一,心里有些不爽,想在某些地方找回一些带着恶意的优越感而已。
沈言一边转着轮椅一边想,自己真的进步不小,以往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刚刚也的确不开心了一下,还好,贺苳把那个讨厌的家伙赶走了。
贺苳在保护我,沈言美滋滋地想。
贺苳(眯眼):谁敢说沈言?
小贺要在一班稳扎稳打,慢慢才能真正成为这个集体的一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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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翻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