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春 第1章 贺苳

“叮铃铃——”

上课铃声打断了沈言做题的思路，他抬起头，看见吴骏业分秒不差的从后门溜进教室，气喘吁吁地跑到座位上一屁股坐下，“累死我了！”

班主任董樊正在做新学期动员，被这人打断，瞪了他一眼，“几点了都！”

吴骏业讨饶地拱拱手，知道董樊不会真的生气。平复了一下呼吸，同桌林淼已经把卷子放到他桌上，小声道，“抓紧。”

“亲兄弟，”吴骏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开始奋笔疾书，补最后剩的两张附加卷。班主任的动员还没说完，吴骏业桌上的卷子已经“完成”了大半。

广播响起，吴骏业分秒不差地写完最后一个数字，潇洒地盖上笔帽。学生们准备去操场参加开学仪式。吴骏业忙完了“大事”，这才有时间转过身对后桌嘘寒问暖，“小言言，来让亲爱的哥哥看看，你瘦了还是胖了？”

吴骏业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他后面的两张课桌只坐了一个人，是班上唯一一个单座。沈言连眼皮都懒得抬，“托你的福，我好得很。”

“看我们小言言，又用功呢，”吴骏业看着桌上摊开的习题册，“你说你，一整个寒假叫你出来玩你都不愿意，天天说做题，你也不觉得闷。”

“做题比看你们有意思，”沈言说着话，手也没有停下，在草稿纸上写运算过程。

吴骏业无聊撇嘴，“行行行，不打扰你了，我下去了啊。”

“嗯，”沈言回答一声。刚刚开学，同学们好久没见，有说有笑勾肩搭背地下楼。年级主任一间一间教室催促着快点，足足好一会儿学生们才稀稀拉拉地出门。沈言写完这一页的题，抬起头看看空荡荡的教室，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准备去打杯水。

他把轮椅手刹打开，转动轮圈挪出自己的位置。由于身体原因，所有的课间操、体育课和开学闭学仪式他都不需要参加。能到正常的学校上学，家里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不仅和学校商量把高二一班的教室挪到了原本属于文科班的一楼，教学楼面向校门口方向的几节台阶旁也用水泥铺了坡道，还装上了金属护栏。就因为这个，上学期期末，南城一中在全市的总结会上受到表扬，率先实现无障碍校园环境，市领导倡议其他学校都向一中学习。

原本每层楼只有一间开水房，学生要喝水都要排队。沈言来到一中后，在一班教室后排置办了饮水机，方便他接水。一班其他同学也能跟着沾光，不用到开水间人挤人。

饮水机的位置离课桌很近，沈言接了水先把杯子放在课桌上，两只手转着轮椅想回到自己的位置。刚转过轮椅，他看见本来应该在操场上的班主任董樊从教室外跑过，在教室前门那停下，和来人说着话。

他的位置离门比较远，加上操场上校长的讲话声，沈言听不清楚董樊说了什么，只隐隐听到“没事，来了就安心上课，”“我知道，放心...”没说几句，他看见董樊指了指教室往这边走了几步，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男生，还有一位中年女人。

有转学生？沈言看向门口的男生，正对上那男生的眼睛。

男生身形挺拔，相貌以沈言的审美来看，绝对算得上英俊，尤其一双眼睛非常有神，眼神清澈锐利。可惜看起来非常协调的五官被右侧的眉骨上方的一道疤破坏，疤不算很长，看起来愈合不久，整道疤斜斜地穿过眉骨，有些狰狞。感觉到沈言打量他的视线，他和沈言短暂地对视，眼神中毫无情绪，冰冰冷冷。

没几秒钟，男生视线又转向地面，低垂着眼睛。一旁看起来应该是他母亲的中年女人和董樊交谈着。

长得不错，沈言心想。那位中年女人看得出来也是个美人，只是眉头一直皱着，眼中带着焦虑。

董樊说了几句话，带着他们离开。很快开学仪式结束，学生们都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吴骏业一脸神秘地跑进来，坐在座位上拧过身子小声对后面道，“哎哎，有新闻。”

“哪儿都有你，”林淼早就知道同桌的尿性，凉凉道，“你是百晓生啊？”

“正经的，”吴骏业清清嗓子，“三班的冯锐知道吧，他舅舅就是咱们学校教导处林主任，那大脑袋。他说，咱们班要来个转学生。”

“转学生有什么稀奇的？”林淼白眼，“咱们学校每年要来多少转学生？”

“不是不是，这个新来的不一般，”吴骏业神神秘秘，“听说这人是个暴力分子！”

他？沈言想起刚刚和那男生的对视，“怎么回事？”

“听我说，”看沈言主动开口问，吴骏业更来了兴致，“那哥们儿原来是宁溪一中的，宁溪知道吧，听说是他们那的年级第一，就是性格特别差，沉着脸跟谁都不说话，独来独往的。重点是，这人脾气极其不好，他们班一个男生一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也给他道歉了，可你们猜怎么样？”吴骏业比划，“就这么长，这么粗的铁棍，他天天背着上学，一下子就从包里掏出来了，咣唧就砸脑袋上了，后来打人打上了瘾，连副校长来了都被按在地上打。”

“说得那么传神，你亲眼见了？”林淼继续泼冷水。

“那能有假？这事都在他们宁溪传遍了，冯锐说，本来宁溪一中想留住这人，毕竟好几年才能出这么一块金子，想着冲名校呢，但是这事性质太恶劣，家长们联名上书不让这人在宁溪一中待了，学校才同意转学，”吴骏业学着冯锐的语气，“冯锐听他舅说，学校本来也不想收这人，但是听说这人成绩特别好，加上家里好像有点关系，才勉强同意了，就安在咱们班。”

“年级第一，成绩的确好。”林淼道，一班是实验班，想直接转进来并不容易，看来真的是个学霸。

沈言想起刚刚教室门口的男生，整理笔记的动作停了下来。吴骏业见沈言沉默，赶紧安慰他，“小言言，没事，他就是小地方来的，宁溪就是个县级市，那儿的一中哪能跟咱们南城一中比啊，成绩肯定比不上你，你的年级第一绝对还是你的。”

沈言无语地撇嘴，谁想着这事。他想起刚刚和那个男生的对视，眼神冰冷，毫无温度，从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符合吴骏业的描述。

上课铃响，吴骏业停下了他的滔滔不绝，转过身坐好。第一节就是班主任董樊的数学课。刚刚开学，大家的心还没收回来，教室里闹哄哄的，这时，董樊领着一个男生走了进来。

男生进了教室以后就静静地站在讲台边，微微低着头。董樊敲敲讲台，“上课了，回位置。”

学生都在打量着新来的人，片刻后教室才彻底安静下来。董樊清清嗓子，“同学们，这个学期咱们班转来一名新同学，贺苳，大家欢迎。”

同学们鼓掌，贺苳没有反应，单肩背着书包站着。鼓掌声停，董樊朝他笑笑，示意他到讲台上来，“贺苳，来做个自我介绍。”

停了一会，那男生才抬起头。随着他的动作，大家都看见了他眉骨上那道吓人的伤疤，一时间议论声四起，有的女生甚至吸了口冷气。吴骏业仔细看了看，“乖乖，这...”

沈言也看着他，不得不说，这男生长得真的非常不错。五官出挑透着英气，穿着简单的外套和休闲裤往那一站，腰背直直的，有着少年人的利落。

男生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叫贺苳。”声音有些嘶哑。

大家都等着他继续说点什么，可他说完名字以后就闭着嘴不吭声了，还是那个姿势站在讲台边。半天董樊才咳嗽了一声，“贺苳，这两个字，”他把名字写在黑板上，“刚刚转学过来的，今后同学们要互帮互助，大家鼓掌。”

教室里半天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好像都被新同学脸上的疤和冷酷吓着了。董樊看了看教室后排，只有最后一排沈言的旁边和教室后门的一个单人桌还空着。他指了指单人桌说，“贺苳，你去那儿坐吧，下午就可以领新课本和校服了。”

贺苳没有说话，往位置走去，沈言看着贺苳，突然举手道，“董老师。”

“沈言，怎么了？”董樊疑惑。

“让新同学坐我同桌吧，那个位置挨着垃圾桶，环境不好。”

“你...”吴骏业闻言立马转头，惊恐地看着他，小声道，“你疯了？”

沈言没理他，继续说，“而且那是教室门口，太冷了。”

说话间，贺苳已经走到了本来指给他的位置。那个位置平常没有人坐，又足足一个假期没有打扫，积了厚厚一层灰。他拉开书包，随便从一个本子上撕下来一页纸，擦了擦桌子坐下了，连眼皮都没抬，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沈言的话。

董樊愣了一下，他一方面觉得挺开心，贺苳这孩子品质不坏，就是气质冷得吓人，他还以为班上至少得适应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同学表达善意了。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担心，沈言这孩子身体特殊，贺苳毕竟是新转来的，万一有什么掌控不住的情况...就一愣神的功夫，见贺苳已经坐下了，便说，“先上课，下课再说。”

才开始上课没多久，来自吴骏业的纸团就一个接一个从前桌扔过来，沈言知道他要说什么，连拆都没拆，只是到吴骏业陆陆续续扔了十个纸团后才忍无可忍，小声道，“你烦不烦。”

趁董樊在板书，吴骏业赶紧转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有病吗？那新来的看着就不好惹，人人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你倒好，还往自己身边招！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挡得过他三招吗？”

沈言懒得理他，林淼伸出手抓住吴骏业的衣领，把他强行拽了回来，“上你的课。”

“不是，我说你...”吴骏业说得着急，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董樊在讲台上都听见了，停下讲课，“吴骏业，怎么了？”

“没有没有，老师，”吴骏业赶忙道，“我没事，您继续上课。”

“那我有事，”董樊掰断一根粉笔，伸出手，“刚刚讲的公式会用了吧，上来做题。”

“我...”吴骏业挠挠头，刚刚只顾着担心他的亲亲表弟了，根本没听课，“老师，我...”

“好好听课。”董樊瞪他一眼，继续上课。吴骏业虽然还想和沈言说话，但是迫于班主任的压力，只好熬着等下课。沈言又看了看贺苳。他没有看向黑板，扭过头看着窗外，桌上连根笔都没有拿出来，很明显根本没有听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下课了，吴骏业终于可以和沈言说话，这时他看见董樊走向贺苳的位置，跟贺苳说了几句话，又指了指沈言的位置，贺苳摇了摇头，嘴巴动了一下，好像说了句“不用了”，也没有看向这边。

“小言言，你干嘛多管闲事？”吴骏业眼睛还看着贺苳那边，“这种人咱少招惹。”

“你就别管这么多了，”林淼道，“沈言也是好心，那个位置挨着垃圾桶，值日生倒垃圾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洒出来，弄的到处都是，怎么坐？”

“嘿我说，热心也得看人吧，别说我听冯锐说过他的事了，就算没听说过，看他那眼神，还有脸上的伤，那是一般人吗？别是个暴力分子，再把你给伤着了。我可是跟我大姨打了包票一定照顾好你的。”

吴骏业和沈言算是半路亲戚。几年前吴骏业的大姨再婚嫁给了沈言的舅舅，舅舅一向疼外甥，俩小孩在学校又分在了一个班，吴骏业比沈言大几个月，天天以沈言哥哥的身份自居，沈言身体特殊，吴骏业被大姨耳提面命，必须照顾好他。

“行了，”沈言一手撑着头，一手随意的搭在桌上，手指头敲了敲桌面，“没你说的那么吓人，再说我就是好心让他坐在我这边，他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打我吧？”

董樊看贺苳没什么反应，只好拍拍贺苳的肩膀，站起身走了。吴骏业看贺苳没有站起来的迹象，又朝沈言道，“你看，人也没领你的情儿。”

沈言收回视线，不再看向贺苳，拿起笔继续做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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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贺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