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晦脸色蓦然晴转暴雨。
卓定远反客为主,一脸“瞧,那有个大傻子”的表情。
“还能有誰,叶副局特别评价说前途无量那位,你咋还不明白,咱正聊着的不就是时队吗?!叶副局给的话儿,还能有假?可惜喽,咱局里不少领导都歇了心思~哎,同样是人,我咋就一直相一直吹?上次聊得好好的,那姑娘一听我刑侦的,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我具体哪个部门的,我颤颤巍巍开口说外勤?”
卓定远长吁短叹半天:“得嘞,那姑娘低头点两下手机,反倒笑容热情了点,我倒没奢望有戏。”
卓定远一副了如指掌深谙此道的挫败,挠着头说:“啧,后续跟我想的没差,但是我当时还是嫩。问我人民警察累不累啊,局里女警多不多啊,反正七扯八扯跟我聊了会儿,没过两分钟,那姑娘接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事儿实在不好意思,那我警察啊,群众有困难,我不得乐于助人吗?”
卓定远拍了拍眼神灰暗的林晦,苦口婆心。
“哥比你惨~我起身一看,腾的一声又坐下了,那姑娘手机中间亮着那么大个闹钟,不开玩笑,我真是操着百米赛跑的速度,才堪堪抢在那姑娘面前结了单,顺道一提,那姑娘噔噔噔踩着八厘米高跟鞋跑的。”
“仔细看多冒犯啊,实在是姑娘那会儿抢着结单的速度,要是平底鞋真不一定输给博尔特,我打眼瞧着鞋子,好家伙,真是尖头细跟,太厉害了,——哎,硬是要给我A一半,这其实真也没啥,关键后来我送那姑娘上出租,得!门刚开,喜提好人卡一张,所以我真挺不喜欢好人......”
插不进话的林晦:“......”
他其实没咋听进去,他现在已经考虑——怎样才能尴尬而不失体面地离开时潇办公室,万一时潇真有对象,别管男的女的,他都得尊重。
他对时潇的感情他现在也看不明白,关键是......时潇真谈了吗?
卓定远的嘴,骗人的鬼,黎杰没少摆嘴边念叨,就算扯上叶副局,他还是先观望观望,哎,师出未捷身先死,有点头疼,不对,算半死。
嗯?走廊转角来个人,季姐?
“哎,季姐,吃过饭没?”卓定远剖心掏肺玩,人蔫了,有气无力耷拉着脑袋,微微抬手,用最悲苦的语气念着最常用的寒暄:“姐,你这大中午的不午休,整一身汗,干嘛去了?”
季瑾舒撇着嘴:“还能干嘛,公务!送人去了,那不是找不到新证据,别说认罪书,人倒是问什么答什么,主打一个全配合,半点多余的不肯说,这不疑罪从无,时队说先放了,一想也对,反正没新证据,没必要硬卡着二十四小时,喏,放了。哦,小林也在,你怎么精气神也蔫不拉几的,你俩......咋了?”
林晦像是才回过神,艰难扯了下嘴角。
“季姐,中午好,我——”
卓定远反应大,没等林晦说完,接茬道:“誰啊?白月梅?”
季槿舒点头:“昂,白月梅跟她丈夫的关系,嘶~怎么说,我寻思着看起来好像也资料没那么好,不过你说咱时队好端端的怎么查起来林家了?”
......林家?!!等等,他就说他见过。
林晦眸光闪了闪,这一打岔,他倒是突然想起来他在哪儿见过那个打火机,下意识掉头大步流星朝楼梯冲去,硬生生停下脚步,对两人说:“季姐,卓子,你们聊着,我有点事儿先走了。”
季瑾舒转过头盯着蔫了吧唧的林晦滋溜一下直了,有点呆,望着林晦说完话就头也不回开始还是大步走着,后面干脆直接跑的背影,疑惑地问向同样一脸懵的卓定远:“他咋了?跑那么快做啥?”
卓定远挠了挠头:“不知道欸,估计突然想起催收的材料没写完吧?唉——季姐,那我也走了,你中午也歇会儿,走了哈~”
......林晦这小子真没义气,他见林晦吃桃也馋了,寻思去食堂餐后水果碰碰运气,好家伙哈密瓜,哎~不过是晚上许给他猪蹄了?不错不错,卤煮的不错,椒盐的也不错,麻辣的更不错,嘿嘿嘿~
砰!
林晦一压手腕开门,瞧见时潇在办公室,掏出手机调出昨天拍的打火机图片,竭力克制住略重的呼吸。
“时潇,我想起来了,那个火机壳,我真见过,出处我找不到,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次慈善晚宴吗?我就是在那儿见到方天理,当时我没注意他有女伴,拍卖品我刚刚搜了,可能我看的不仔细,也可能网上就是没公开,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林晦中午吃得有点干,没喝水,嗓子有点哑,也没在意,手随意往后一拢碎发。
“我说的有点快,你可能没听清,等我措措辞——当时那场宴会明面上就是给万康孤儿院募捐,有人高价拍了个打火机,但是我注意点没在这儿,也就没仔细听,现在想想应该就是白月梅给方天理拍的,那个主理人的介绍挺牵强附会,挺多废话,大致意思就是说什么——象征什么恋爱至死,我当时就觉得这话有点奇葩到挺不顺耳,就有点印象......”
时潇沉静似水的视线一直落自己身上。
林晦突然感觉自己嗓子有点干涩,险些失声,连忙回头去办公桌上拿水杯喝。
时潇移开眼看向窗外,余光不经意扫到林晦冲进来前刚放下的桃子被书立挡着,啃了一半的位置似乎露出个边角,手指微曲,不动声色推回去,不紧不慢地抽出张纸把吃完饭洗手沾的水珠擦干净。
林晦其实喝水的时候又想起来点,本来嫌肉麻不准备说,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鬼使神差地将那个主理人随后又介绍打火机的话,干巴巴复述:“其实还有一句,......我向往的爱情,永远钟情于海枯石烂,地久天长,——时潇,你就当个乐子听听就行。”
时潇原本略上挑的眼睛略微瞪圆,瞳孔微震,视线隐隐往旁边某个刚调整过位置的水果那儿瞟。
林晦泄愤似的咬了下不顶事的舌头,退回椅子坐下,清清嗓子,这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不敢再看时潇眼睛,视线不动声色上移,盯着时潇的眉心,咳嗽两下说:
“咳咳,我的意思是说不定林家和方天理的关系没那么简单,时潇你让人查出什么了没?卓定远跟我讲了,说方天理曾在万康孤儿院待过,这中间有没有可能有联系?”
时潇眉头微皱,顺手拿过手边的卷宗翻看,......其实林晦话里可疑的点挺多,林晦语速快得不似平常,他一时就粗略听出三个。
第一,林晦跟林家明面上就不对付,为什么要去林家办的募捐会,这种网上不公布的慈善性质的活动邀请条件一般很严苛,基本上是具体到人名,主办方不可能不知道林晦的到来。
第二,林晦说他注意点不在那儿,那在哪里?人,物,还是事?
第三,林晦到底手里有什么证据,凭什么信誓旦旦单凭一个打火机,就能把只能听出买卖关系的二者联系到一起,正常人就算知道方天理存在跟万康孤儿院的这层关系,也只会想到要名声或者说还人情上,怎么可能跳几步直接到明面上毫不相干的林家和方天理身上?
时潇眯着眼一目十行扫看卷宗,微不可察地抬眼看向懒散靠在椅背上出神的林晦,面无表情补充。
还有一点,他早就好奇——为什么林晦从始至终针对的就是林家,而不单单是一个人,跟一个集团对峙,林晦到底心里藏了什么事。
时潇漫不经心把方珊珊从叶副局办公室拿来的那份新警档案从资料下拿出来,从林晦正面照上晃了眼就移开视线,鬼使神差又思考起一件事,把烫手山芋丢给他的张如海正在外地学习先进经验,一时半会儿没空回局里。
就目前而言,他对林晦的评估还停留在跟公安系统格格不入的病毒,那只会拿“回局里再说”敷衍他的张如海到底算不算培养林晦的活细胞?
时潇挑挑眉,......不过种类不计其数的病毒中,林晦属于哪类呢?有害的,有利的,还是压根不作用于与人身上的?
啧。
时潇砰的一声合上文件夹,黑沉的眸子看向被声音惊得回过神的林晦,不咸不淡开口。
“万康孤儿院是方天理的叔父方思成接回方天理之前,方天理曾经待过三年的地方,资料上二者的关系仅此而已,方思成曾透露他接回方天理后没多久,老师告知他方天理的性格孤僻,私底下曾发生口角纠纷约架,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未发生,没有闹到拘留所的地步。。”
林晦坐直身体,指腹快速摩挲着手心,抬眼看向林晦:“......时潇,那方思成有没有虐待过方天理?我的意思是——其他人印象里的方思成和方天理什么样的?他以前的邻居也好,现在的邻居也罢,还有方天理以前约过架的同学,老师——”
“林晦。”
时潇略挑起单边眉毛。
林晦急促的话戛然而止,时潇嗓音平淡打断,嘴角罕见毫不掩饰勾起,再次重复一遍林晦的名字:“林晦,你怎么知道?真的有人告诉你了吗?或者说我有说方天理约架的对象是他同学吗?”
时潇脸色蓦然沉下来。
“我可一点没透露,所以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东西,你怎么知道的呢?难道你跟吴漾也很熟?我承认确实抱有言语诱导的意思,但是这不是讯问室,同样你下意识的反应......可一点都不像不知道的样子。”
“你为什么对死去的方天理那么关注?对白月梅倒是......一点额外关心的意思都没有。”时潇半垂着眼:“你在通过这件案子查什么呢?”
仿佛犹嫌不够,时潇慢条斯理把卷宗放回去,抬眼看向墙上走动的钟表,转头温和朝神情怔愣的林晦笑了笑,语气是不容驳斥的强硬:
“距离午休时间结束还有四十五分钟,不好意思,这几个问题,你全部都要回答。唔,只问你似乎有些不太礼貌,那么——送你个问题,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信息呢?当然,我有选择是否回答的自由,你没有,明白吗?”
林晦还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仿佛过电般的僵硬,避无可避地跟时潇对上眼。
阳光洒满半边椅背,够亮堂。
时潇的眼珠子却深邃的犹若寒潭,林晦扶手上搁置的手指蜷了下。
......他现在承认卓定远说的没错,确实严肃的时候嘴角两边高度是一致的,确实脾气捉摸不定,确实......惊艳,皮相骨相俱佳的惊艳。
气氛剑拔弩张,林晦“噗嗤”笑出声,败下阵来。
香樟树底那眼内心的悸动竟汹涌到此,耳边对面前这人的响彻的议论形容多是傲慢独断,鬼魅般的洞悉人心,还有什么呢?
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林晦托起腮,食指在通红的耳垂边蹭了蹭,心底又难为情地添了句,他在面前的时候,真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时潇眯起眼拔出钢笔帽,唰唰在白纸上写下刚才的几个问题递给林晦。
“填完叫我,好了喊我录音,一字不差念出来,有问题吗?”
时潇睨着面前拨浪鼓似点头的林晦,他说一句就点一下,坐没坐相,没个正形,面无表情隐去还要求配合录像的后半句。
纸笔相接沙沙作响,除此以外,办公室静的似乎连风来声音也消弭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应该知道。”
时潇漫不经心手指轻敲桌面:“你还得知道一件事,我扔进去的人只要有问题刨不干净出不来,嫌疑人有传讯的时间界限,你可以没有2,清楚了吗?张如海那边你指望不上,他没空,我有空。”
林晦沉默半晌,沙沙写字的手一顿,转头看向似乎在闭目养神的时潇,轻声说:“我真跟张局没关系,......没骗你。”
时潇未置可否笑笑,**的日光隔着层玻璃打到手上似乎一点温度都没有。
林晦转头回去的瞬间,时潇眼皮动了下,表情似乎变了,仔细看又好像没变,只是敛去表情的脸半隐于光线下,重回晦暗不明的姿态而已,冷淡,懒散,漠不关心。
“我念完了,真就这些。”林晦抿着嘴把写好的纸递给面无表情的时潇,自顾自地总结:“我没来得及找到方天理当时的高二班主任,他退休了,不是没从局里查,我数字证书就在这儿,方誉恒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他爸有亲人,好吧,我知道,方思成找过来的,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在学校门口,我想也许不止是碰碰运气,方思成基本上都说了,其实不是给我,给方誉恒说的,只是我也在现场而已。”
林晦顿了顿,又说:“......我确实在这件事前就知道方天理,但是我视线还没放他身上,不是因为方誉恒的缘故,我自己的原因,至于白月梅,她是我老师的女儿,私心里我不希望她跟我查的东西扯上关系,所以......就没所以了,你那个问题我能先收着吗?我没想过要从你身上获得什么信息,暂时也没想从局里获取什么信息,数字证书连着网,我还没那么无知。”
时潇挑挑眉,从林晦一手静雅内敛的楷书里抬眼。
手指在反面摩挲着钢笔的印痕,时潇漫不经心地看向林晦:“出了门无效,只限制方天理相关,你该庆幸你没查,你只要查了,林晦,我敢保证,张如海可能缺你一个研究生指标,我可不缺,按规定撸不了你,但是程序上允许停职审查,明白吗?”
林晦撇撇嘴,微不可察轻嗯一声:“......暂时也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把我和张局摆一起,回我就行,别带他,我知道了。”
“......”
什么毛病,倒纠起他的错,说个话还玩起划地盘那套,幼稚。
林晦不慌不忙起身拉平衣服褶皱。
时潇下意识瞧了眼钟表上的时间,确实到上班时间,稍微对林晦的时间观念有了点些微的好感。
“明天等白月梅释放时间过了24小时,你跟卓定远再让她做次笔录,还是问她为什么跟方天理分居。”
林晦欲言又止:“可是,不是根本问不出来,上次也是咱传唤她两次都不肯配合调查,才有机会拘传,她一点不松口,我们怎么......”
时潇似笑非笑曲起手指敲了敲林晦刚写完的纸,半阖眼皮:“林晦,你觉得我真的会信你只查了方天理,一点没查白月梅的说辞?如果你不是心生愧疚,你跟方誉恒的关系可能那么熟稔吗?这个打火机——”
......说不定也是你说出来打发我的。
林晦似乎看出时潇所想,皱眉掐住话头,摇了摇头道:“这个我是真的刚想到,......我明天尽量试试,没把握保证能,你放心真合法,所以手里能用的消息可能少了点。”
时潇眉头微动,听到正嘟囔着往身上绑警用腰带的某人堂而皇之说合法的时候,眼皮猛地抽了下,手指并拢往外推了推:“我自己会查。”
林晦微不可察叹气,心下疑惑窦生。
......行吧,他知道时潇依旧不信他跟张如海没关系,他原以为时潇经过中午这事肯定会让他彻底回避方天理的案子,他是真想知道为什么方天理会自杀,他确实是故意跟着时潇进证物室,他想知道火灾现场到底留了什么,有没有......,算了,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白月梅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至于别的,林晦留恋地从缝里看向垂头看资料看不清面容的时潇,收回视线轻巧关门,急不得。
几轮下来,其实真有种这篇文题材限制,审签无望的感觉,妄自菲薄一句大概就是我水平有限,过不了,热题材我也看过,我妈其实也跟我讲过,为什么我不能为了目标走两步别的道儿,我说我就是啊,我的初衷就是为了写完这篇故事,让他俩从文字里走出来,能不能捞一把我再另说,接下来不出意外,日更,再被打回来就慢慢写吧,有没有人看也不纠结了,反正这个故事总归我是要写完的。
这语气好沉重,忒不习惯了,五千奉上。
......我真乏了,这排版改的我人麻了,我写那么多干熊玩意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