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少年 第22章 伤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别想不开呀，这得多疼呀！”正在给她消毒的护士对着顾三三说。

“没事，其实现在已经不疼了，只能疼一会儿而已。”

“这个地方割过很多次了吧，别再割了，不然你这只手以后都不能高强度运动了。”护士还在一边劝。

她割得较深，需要缝针，医生问她需不需要麻药，她拒绝了。现在护士姐姐在替她感到疼，她却不觉得疼了。

“姐姐，我这里曾经被钢筋插过。很疼，可是我有个哥哥全身被插进了十四根这样的钢筋，他身上有十四个伤口，你说他是不是也很疼呢？”

护士小姐一时间说不出话了。

“我只是被一根插进了肩膀，不留疤我都觉得对不起他。”

“可是你也不应该伤害自己呀。”

其实缝针还是挺疼的，只是她的注意力不在那上面也就不觉得疼了。

结束后，她进了病房，自己向老师请了假。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失眠了，那天晚上她甚至一晚醒着。

她等到了黎明，这个时候她经历过很多次，因为黎明真的很黑。她想那大概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忽然间又想到了韩千璨，如果她对自己也能像对待别人那样该多好？那样她们或许真的能成为最好的朋友。

又想到顾云谦说的夏优兰怀孕了，想到妈妈对妹妹的维护，想到现在父母都家庭美满自己反而多余，想到乔衍岑出国，想到短信里刘成源的话，想到韩千璨被众星捧月的童年……她不知不觉的又哭了。可是哭着哭着她发现自己没有纸巾，不能擦眼泪和鼻涕所以又只能憋着。

她不知道现在该找谁了，她明明是自作自受，哪里来的勇气去诉说什么呢？所以真的没勇气。

旁边病床上的人已经睡了，黑暗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这样的黑暗好像回到了三年前。

不知道谁家的狗一个劲的吠，搞得顾九大半夜的都睡不好，不能安生。

他只好坐起来，出去喝了口水。回来时正要睡，忽然手机弹出一则消息。

顾三三:【在吗】

顾九虽然不解，但还是回复了:【在。】

顾三三顶着双哭肿了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屏幕。

顾三三:【你今天开心吗？】

顾九:【不开心】

顾三三:【为什么？】

顾九:【睡觉睡得好好的被狗吠吵醒了。】

莫名的，顾三三竟然被这给逗笑了。

顾三三:【真的吗？】

顾九:【就是因为被吠醒了才能在的呀。】

顾三三:【我也不开心，碰到了讨厌的人，想起了不好的事。】

顾九一看，正襟危坐。

顾九:【管他的呢，碰到了就碰到了，怎么能因为一个讨厌的人影响心情呢？还有呀，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事情都是已经过去了的。我们要学会向前看，怎么能沉溺于回忆里呢？顾三三，快把你脑子里的不好的回忆都甩出去。】

顾三三很想告诉他真的忘不掉，可是顾九的这段话却真的让她觉得心里有些温暖。

她其实给很多人发了信息，但是只有顾九回了她。不过想来也是，凌晨四点零八分，能回才怪呢。

顾九:【顾三三，人呢？】

顾三三:【在。】

顾九:【你不要太跟不好的回忆过不去，虽然我觉得我们应该相信科学，但是怎么说有时候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上帝和老天是可以相信的。相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所以万一你就是天选之子呢？】

顾三三这回真的笑了，这么多年练习调节情绪，有时候成效还是不错的。

顾三三:【什么就天选之子了，没想到我们顾大班长还有这样的一面。】

顾九:【人嘛，总是双面的，就像硬币一样。初中老师说的：“Every coin has tow sides”。】

顾三三:【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顾九:【为什么？】

顾三三:【硬币两面是一样的概率，是同等的；但是人不是，人的善恶是不对等的。】

顾九:【顾同学说得对，看来本班长还有必要向顾同学取取经。】

顾三三:【那当然了，不看看我是谁呀。】

这边，狗已经没再吠了。顾九打了个哈切。

顾三三:【快睡吧，现在狗应该已经没吠了。不要影响明天的课。】

顾九:【好。】

“这也太准了。”他也微微笑了笑。

第二天，顾九在教室里很久都没等到顾三三来。甚至上了第一节课她还是没来。

“凌琼，你知道顾三三怎么没来吗？”

凌琼四下张望才发现他那死对头没来。

“不知道呀，她昨天还好好的给她弟弟过生日来着。今天怎么没来呀？”

“七七，你知道吗？”顾九又问。

“我也不知道，就是今早看到她给我发了信息，昨晚半夜问我在不在。”

“其实我也收到了，就是我没回，太晚了我那时候睡得正香呢。”

“我待会儿去问问姚老师吧。”

下课他就去找姚何了。

“姚老师，我想问问顾三三她怎么没来。缺勤跟踪不太好记。”

姚何推了下眼镜，看顾九一脸正气，她道:“她从楼梯上摔下来，伤了手，还在医院。”

“好的，谢谢姚老师。”

这边，顾三三接到了刘伯的电话。

“听你们老师说你没去上课，还摔伤了。在哪个医院，伯伯过来。”

“不用了伯伯，我马上出院了。昨天的事您考虑好了吗？”

“三三，你说得对。可是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

顾三三就知道，刘伯就是因为放不下她。

“没关系呀，我马上成年了。我还有星铃姐，所以没关系的。”

她继续，“伯伯呀，你要幸福呀！”

过了大半辈子的刘伯不禁红了眼，知道孩子是为了自己好，他最后答应了。

“但我要等你手好了再走。”

顾三三一个激灵，她连忙拒绝:“不用了。真的不用…”

说到这个份儿上刘伯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行吧，那我就先回去了。”刘伯道，“伯伯会常回来看你。”

顾三三松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没松多久，她就在病房门口看到了顾云谦。

她看着顾云谦一点点走近，心里愈发烦躁。她质问:“你怎么来了？”

“刘伯告诉我的，所以我来了。”他脸色也有些不好。

顾三三一看就知道他昨天喝酒了，肯定还喝了不少。看他这副样子她顿时气消了一半。

“好了，自己都没休息好还来管我，你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还有，以后躲着点，别爸指一个你就碰一个。小小年纪小心胃出问题。”

“姐，你想关心我就直说。”顾云谦擒着笑。

顾三三抬手做了个要打人的姿势，“皮痒了是吧！”

“小姑娘，弟弟来照顾你是好事，昨天哭了一晚上了每个人看着怎么行？”隔壁床的阿姨劝道。

“阿姨见笑了，我跟姐姐闹了矛盾，哄她呢。”顾云谦笑着回应。然后掉头示意拉上了帘子。

顾云谦又把笑脸转向了顾三三，“姐姐，听话点，下次别用刀了，会很疼。”

“那用什么？”

顾云谦噎住，没好气道:“当然是让它结痂，这都这么多次了，疤都快成永久性了。”

“哦。”

“昨晚哭了？”

“没有。”

“好，没哭，那是谁眼睛肿成核桃？”说着他从包里拿出纸巾放在一边的桌子上，“你最需要的。”

“你有病，顾云谦？”

“我有病，离不开你的病，行了吧。”

顾三三一个白眼差点没翻回来。。

“翻白眼的时候不要太用力，不然小心翻不回来。”

“顾云谦你是我克星吧！”她一个激动动了左手，扯到伤了。她“嘶”了一声。

顾云谦赶忙按住她的手:“别乱动，你是不是…”他看向顾三三的目光变得复杂。

“伤到筋了？”

“不是，反应大了点，没那么痛。”

“蠢不蠢啊你？”

本来有许多要问的话，最后都放弃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家医院？”

“定位。”

“我昨天不是关了吗？”

顾云谦盯了盯自己的姐姐，笑了:“我给你设置了两个，你只关了一个。”

“顾云谦你变态啊，每天定位我！”

“这有什么啊？我只是做了一个关心姐姐的弟弟该做的事儿。”

顾三三气笑了，“合着你还挺会给自己找理由。在哪儿，给我关了。”

“你发到那个后面去，我给你隐藏了。”他又有点心虚了。

“傻逼。”

“女孩子，少说这些。”

“滚。”

两天后，顾三三回学校了。

她一进门，还是迎来了不少目光，这大概都会这样吧。

她的绷带隐藏在校服下，只能看得出来左肩上鼓起来一块。

“你还好吗？”顾九趁着老师写题问。

顾三三目光未移，悄悄用右手捂住嘴:“没事，就是这几天左手不能用力了。”

顾九目光转向她靠近他那边肩膀上那一块有些凸起。

“疼吗？”

“有一条很长的疤，疼死我了。”她故意抛过去一个委屈的眼神。

“咳咳咳…”讲台上的物理老师突然开始咳嗽。

顾三三若无其事的摸鼻子。

顾九也若无其事的盯着讲台，然而顾三三却余光瞥见了他泛红的耳尖。

太纯了吧！

物理老师:“大家有什么事下了课再讨论也行，现在先上课。”

下课了，顾三三迎来了一众同学的关心。

“三三，你没事吧，伤哪儿了？”七七占了地理优势。

顾三三指了指自己的左肩，“这儿，纱布都缠着呢。”

“天哪，怎么伤到这儿了。”田眯关切道。

“摔的时候撞到消防拴箱了。”

周围同学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有人说:“那东西那么尖锐，多疼呀！”

“还好。”

“顾三三能不能别装逼，你疼就说出来，这几天你的卫生我给包了。”凌琼还是挺义气的。

“讲真？”顾三三带着笑意的问。

“当然，你琼哥这点还是说话算话的。”

“好啊，谢谢你了。”

“三三，那你这几天回不回寝室？”江梦问。

“不了。”

快上课了，人也都走了。顾九忽然说:“顾三三，你又瘦了。”

“生着病呢。不过真的挺少有人在意我的体重。瘦点不好看？”

顾九声音严肃些:“我妈告诉我，健康的才是最漂亮的。”

“阿姨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他还真考虑了一会儿，说道:“四岁，那时候我嘲笑班上有个男生胖，她就给了我一顿爱的教育。然后说了这句话。”

顾三三一听乐了:“原来班长也会接受爱的教育啊。不过你记性是真好，这么久了都还记得是妈妈说的话。要换做我…”不对，她妈可不会管她。

“怎么了？”

顾三三扬着笑容，“没什么。上课了，我要听课了。”

“嗯。”

晚自习，顾三三悄悄传了张字条给顾九。

『晚上一起回家。』

顾九打开一看，最初看到还下了一跳，突然想起来他两是邻居，才自然一些。

他在那张字条上写下了一个『嗯』。

放学后，顾九主动提起了顾三三的书包:“走吧。”

“好的，谢谢。”

月光撒在地面上，路上几个路灯没亮，但是有路灯也能看得见路。

有风吹过，带来些十月夜晚的冷意。

顾三三用右手搓了搓自己有些僵硬的左手，然后看了眼顾九。发现他好像并不冷。

“顾三三，可以等等我吗？”

顾三三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嘛，但是还是答应了。

她站在原地等着，这段都是学区房，这会儿也都是回家的唐勤学生。有时也会有人回头看她。她怎么说有些不自在，就干脆转过去面向墙壁了。

于是等顾九回来就看到他的同桌在“面壁思过”。

他勾着唇角，走过去，拍了下顾三三右边的肩膀:“走了。”说完，他把一个已经捂好的暖宝宝塞进了顾三三蜷着的左手。

顾三三微微讶异:“干嘛？”

“你左手受伤不能动，长期这样在这种天气下会很冷，捂个暖宝宝暖和点。”他还给了顾三三一个“我够贴心吧”的眼神。

顾三三左手轻轻捏了捏那个暖宝宝，暖和的，看来顾九捂过了。一时间她也不知为何，脸颊上就有些烧。

“那个，谢谢了。”

“没关系。”

两人接下来的交谈就是家门口的“再见”了。

夜晚，顾三三躺在床上，想起今天。她大概可以确认一些事情，不过这其中有很多的不确定因素。后来她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本有些老旧一看就有年月的笔记本。翻开，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她落笔写下:

『2016.10.18 晴 周二

时隔三年，我再次遇到了韩千璨。』